華妃姓王，名汀蘊。

王汀蘊出身瑯琊王氏，是王氏長房嫡女，自幼琴棋書畫精通，其芳名不僅僅在瑯琊郡遍傳，更是廣飄長安。

王家出相爺，出重臣，也出皇后。

數(shù)百年來，王朝更迭，王家卻憑借著自身實力始終屹立不倒，源源不斷地向長安這個權(quán)力中心輸送著自己的青年才俊。

然，王汀蘊長成時，正是先皇后越楚歌聲名大盛時。

無論王汀蘊如何努力，卻是始終都難以望其項背，她被送往長安時，已然打消了入宮的念頭，卻在即將要嫁與他人時，驚聞越楚歌難產(chǎn)。

那座始終壓在王汀蘊頭上的大山倒了，而越楚歌只留下了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以后再不能事事壓她一頭。

王汀蘊旋即取消與未婚夫尚書右丞杜禹的婚約，接著不顧家人勸阻，執(zhí)拗地入了宮。

浮浮沉沉，數(shù)十年的掙扎，王汀蘊踩著杜禹的官路和王家不得不給與的幫忖，最終坐穩(wěn)了她的三妃之位，距離她夢寐以求的那個正宮之首只差一步。

是，的確只差一步。

之后沈秀茗橫空出世，以極其肖像越楚歌這一優(yōu)勢入了皇帝的眼，于短時間內(nèi)直線擢升，最終位至中宮皇后，一舉將王汀蘊的美夢給打碎了。

華妃的確是一個比較值得思考的點。

沈嬌娘抬起茶盞抿了一口，說道：“這茶極好。”

湯色清澈明亮，香氣清新持久，滋味醇厚甘甜，茶中極品當(dāng)如是。

曇華知道面前這位主是識貨的，當(dāng)即雙膝一屈，跪了下去，以頭搶地，連連求道：“還請小小姐饒恕，這茶是奴才從甘露殿偷來的，若是小小姐喜歡，奴才可以全部送給小小姐，只求小小姐仁厚，饒奴才一次，奴才再也不敢昧私了。”

“全部？”沈嬌娘垂眸看著杯盞中嫩綠勻齊，色潤多毫的茶芽，不禁笑道：“廬山云霧，便是沈家府里，也不過二兩。聽曇華姐姐這口氣，你這兒……竟是有著為數(shù)不少的庫存？”

方才還覺得沈嬌娘的笑容溫婉可親的曇華現(xiàn)在只想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臉上。

“不，不多，奴才只偷了一匙。”曇華的頭磕在地上，卻被沈嬌娘的靴子給擋住了。

“曇華姐姐，這種哄我的話便不用講了。廬山云霧的分量……尚食局的趙尚宮那兒可是有著定數(shù)的，這東西太過金貴，她趙尚宮眼皮子底下若是少了一匙，不，即便是少了一片茶芽，她這尚宮位置怕是要讓賢了。”沈嬌娘收回腳，斂眸說道：“還是說，你希望我去請她過來對峙？”

曇華背脊一僵。

“當(dāng)然了，若姐姐非說是偷的，我也不是不信，只是外頭那盆海棠難道也是姐姐偷的？”沈嬌娘轉(zhuǎn)而托腮，一臉單純地看著曇華，“如果嬌娘沒記錯的話，那盆海棠應(yīng)當(dāng)是賞給了華妃娘娘才對吧。”

說完，沈嬌娘起身，蹲在了曇華面前。

曇華面色蒼白，額角隱隱有汗珠滲出。她千不該萬不該在今日搬出那盆花來剪枝，更不該想著快些喝完那些茶葉，便由著它大大咧咧地擺在桌上。

事已至此——

她抬眸去看沈嬌娘，在看到沈嬌娘眸光深處的厲色之后，眼中的兇像瞬間就消弭了。

面前這個女人若是死在這里，她脫不了干系。

“世上海棠幾多，但御賜的那盆漂洋過海而來的海棠，花形多樣，花朵碩大，且多為重瓣，其色彩艷麗，具有獨特的姿、色、香，是花中極品。”沈嬌娘恍若不察曇華那眼里的兇光一般，自顧自地說道，“我有幸見過一次，此生難忘。”

“是，那盆海棠……”曇華又磕了兩下頭，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那盆海棠是我從華妃娘娘那兒得來的賞賜。”

“為何賞賜與你？”沈嬌娘追問。

曇華抬起頭來，額頭通紅，身體不斷地哆嗦著說道：“是，是因為……去歲歲初，奴才救了十皇子，陛下和華妃娘娘便……便要賞賜奴才，是、是華妃娘娘說看奴才愛花，便將那盆海棠贈與了奴才。”

這種話，曇華不敢撒謊。

但里面的彎彎繞繞必定不會像曇華所說的這樣簡單。

沈嬌娘哦了一聲，說道：“我的確記得去歲歲初時，李蒙掉進了凝碧池里頭，好像的確是被兩個宮女救上來的。”

曇華的臉色因此一緩。

卻不料，沈嬌娘語調(diào)一聲，話鋒轉(zhuǎn)了去。

“但曇華姐姐到底還是沒能老實說這廬山云霧是從哪兒來的。”沈嬌娘的眸子黝黑幽森，嚇唬起人來效果卓著，“若曇華姐姐不老實說，我便端著那碗茶去見見陛下，如何？”

“我說，我說。”曇華眼淚頓時便出來了，她伸手攀著起身的沈嬌娘的腿，不住地求道：“求求您了，若您去問陛下，那奴才便是死路一條了。”

沈嬌娘垂眸看著自己腿上的曇華，柔聲說道：“曇華姐姐，不哭，嬌娘并不想逼死任何人。這宮里……每年死的宮人太多了，富香如此，三寶亦如此。曇華姐姐如今的確是得了華妃青眼，可主子的心情……做下人的要如何揣測，才能次次逢兇化吉？曇華姐姐與其將所有的事都藏在心底，不如告訴我。”

“告訴你，你便能救我嗎？”曇華顫顫巍巍地抬頭看著沈嬌娘，問道。

“我能，曇華姐姐，我沒能救的下富香和三寶是因為我彼時不察，但既然叫我知道你的難處，我必保你在宮中不死，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到可以出宮那日。”沈嬌娘俯身握住曇華的手，將她拉起來，聲情并茂地說道。

曇華的手抖了一下，眼角的淚滑落下去。

而后，曇華將房門反扣，坐在了桌邊，她目光帶著一些瑟縮和妥協(xié)，低聲說道：“是，花也好，茶也好，都是華妃娘娘賞賜的。”

貴人賞賜的重禮有時候?qū)ζ胀▽m人來說并不是什么好事。

茶，必須不浪費地喝完。

花，必須精細(xì)照顧，若是死了，便會有責(zé)罰。

華妃用花和茶來敲打曇華，是因為曇華與病死的那個宮女富香曾是密友。

富香，是華妃的凝華宮當(dāng)值的宮女，平日里掌著華妃的膏沐、巾櫛、玩弄器物之事，在華妃面前是落了眼的，出入接觸到的，也是華妃較私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