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阿修演算完畢,最終得出銅錢五千二百七十四萬六千六百六十六個。
但場上四人驚訝的可不是這點,只盯著地上阿修畫的文字,感覺十分新奇。
“阿修,你畫的是什么字?”智光和尚首先問了。
“哦。”阿修也愣了一下,心想又是這數字把他們驚到了,下次可要小心些,便說:“這是一快算之法,用這些歪歪扭扭的字代替數字,可以快速算出結果,都是古書上看到的。”
這些說辭,阿修編排的也算是有經驗了,忽又想到了紫玉,那時她倒是聰明,一下便猜到了。
“哦,原來如此,確實新奇,對了,你說得錢五千多萬個?”智光問道。
阿修點了點頭,“是的,五千兩百七十四萬陸仟六百六十六個,如今我大唐中部有民四千萬,這么算下來,每人可得一錢,即便再算上一戶四人,買米錢便多了四到六個,如此算來,米價應當漲一些才對,可如今梅縣米價已快跌到四錢,這其中可就大大不對了。”
智光恍然大悟,拍了下桌子,大呼一聲:“對,阿修說的不錯,圣上把錢都分給了六部,六部又派錢做了民事,最終應當是藏富于民,可為何市井百姓還缺銅錢,莫非......”
“......莫非那錢沒有流入民間?難道三省六部貪腐若此?”
提到貪腐,智光好像更生氣,身側的智尚和尚便唱了句佛號,說:“阿彌陀佛,師弟勿要憂心,或許也未到此。”
“智尚大師說的也有道理,貪腐肯定有的,但不是根本?”阿修繼續說。
但智光卻皺了皺眉,抬起頭,問道:“不是根本?那根本是?”
阿修說:“即便是貪腐,也要派錢出來購買物什,最終也是流入民間,可現下銅錢越來越少,只說明有人大量囤積,不是那些貪官污吏,就是那些士紳富戶,如此一來,物價下跌,他們反而會越來越富,更是執意囤積居奇,此種情況,便是圣上再拆幾千座寺廟也是無補于事的。”
彼時大唐以銅為基礎貨幣,因其質地柔然,色澤明亮,但那青銅產量有限,又還有其他諸般用度,佛寺鑄像只是其一,況且大唐貿易量龐大,人口眾多,是以銅是越用越少。
那智光和尚有些身份,深知政事,阿修一席話如撥云見日,一下便指出銅錢流通問題之所在,他雖處江湖,也憂心廟堂之事,心道:“若如此,數年之后,我大唐就到了無錢可用之地?”
“那...這可如何是好,真如阿修所言,即便是發現了新的銅礦,也是無補于事的,可如若皇帝強行搬旨讓那些士紳富戶拿出銅錢,那與強盜又有何異,而且士紳關系盤根錯節,屆時必定會朝堂對立,最終招致民怨,那我大唐就危矣!”
智光和尚神情嚴肅,似乎十分在意。
阿修察言觀色,看在眼里,心中一動,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但還是面不改色,繼續說道:
“智光師父,不用擔心,此事也好解決,有治標之法,也有治本之法,都是十分簡單,只要當今皇帝肯采納,必定是立竿見影,一勞永逸的。”
“哦,十分簡單?那你先把治標與治本之法一一說來。”
智光來了興趣,便讓了個座位給阿修,后者推遲,又跑去正殿搬了個板凳出來,和他們四人坐在一起,繼續說話。
“治標之法講究一個‘詐’字,只要皇上著一個工部之人報個假消息,就說大唐某處某地,發現一大型銅礦,產量豐富,可供大唐用度百年,再招心腹軍士駐守那地,嚴禁消息走漏。
然后國庫每月固定鑄造些新銅錢到六部,數量不用太多,言說是新礦之銅煉制而成。想那朝堂與士紳富戶關系盤根錯節,必能很快流傳開來,屆時必定人心惶惶,不敢再屯銅錢。
后面,再讓大理寺故意做些打草驚蛇之舉,查處些貪官,收起私藏銅錢,再公諸于天下,就說嚴禁大量屯銅錢,違者必究。
最后一步,便是頒一套法令,鼓勵商戶多用‘交子’,畢竟那銅錢頗為笨重,不利于采買,民間常有背十斤銅錢,買一斤物什的尷尬事件,我想此舉定能獲得那些大商戶的支持,如此這般,不出六月,市面必有大量銅錢流出,百姓也就不愁無錢可用了。”
......聽完阿修之言,智光呆了呆,愣了很久不發一言,想是推算其中可行之處。
阿修見狀,便繼續說:“之所以說他是治標之法,只因其中有諸多破綻,只要其一不全,這法子便難以施展,比如假銅礦消息如若走漏,此事就難成了。”
智光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阿修又說:“還有最難一點,便是物價,那些囤積的銅錢流入市面之后,必定會引起物價飛漲,我大唐朝堂諸部能否控制住物價,才是關鍵,如若調度失策,受苦的依然是普通百姓,那這‘詐’字之法,就算是失敗了。”
“不錯,阿修所言甚是,怕是如今朝堂難有此等手段,那工部、戶部多是尸位素餐之徒,如若控制失度,必定引起民怨,貧僧猜想,若是太宗在朝,名臣良將眾多,此法或有效果。”
智光似乎對朝堂官員頗為熟悉,點評十分細致。
頓了頓,他笑著對阿修說,“阿修,說說你的治根之法。”
“這個嘛...”阿修有些猶豫,“此法無論是太宗還是當今皇上,都可施用,且必有效果,只是之中多有驚人之舉,需高屋建瓴,俯瞰全局,方能理解。”
他這一下故作玄虛,又勾起了智光的興致,便越發急切,要阿修趕快解釋。
“此法也簡單,便是變革那錢莊!”
“錢莊?”智光說。
“不錯,就是這錢莊,如今大唐錢莊都為大商戶做些匯兌的業務,借貸是其主要收入來源,當今之時利率多是兩分、三分,十分高昂,至于那儲蓄不僅少,還要收取費用,也十分不便。”
“在下說變革錢莊,便是要變革其儲蓄方法,讓那些士紳富戶自愿把錢存進來,那大唐還何愁沒有銅錢可用?”
“這...咋一看,倒是可行,可這如何操辦?”智光問。
“不難,由戶部牽頭,開設一大唐公辦錢莊,就稱作‘銀號’,鼓勵富戶儲蓄,不僅不收其費用,還要每年給他半分利,想我大唐富戶眾多,家中銅錢何止億萬,本就是留在倉庫發霉長毛,如今存于銀號,不僅不虧損,還有利錢可得,豈不是兩全其美,如此不足三月,天下銅錢必歸大唐銀號所有,還何愁無錢可用。”
......智光之前在戶部當過職,自然知道其中機巧,阿修之言,猶如破云見日,一聽便知可行,就問道:“那半分利錢,莫非就做些借貸,如此這般進出,這...銀號還可由中獲利,如此便是三全其美?”
阿修點了點頭,“借貸之事,民間頗多忌諱,常稱‘高利貸’,都言其飲血蝕骨,官府面上都是禁止,這便是先前說的驚人之舉,但在下想凡事皆有利弊,如果戶部銀號控制利率,比如年利一分,不僅可解那借貸之人燃眉之急,還可獲利,依然是兩全其美之事。”
“官府來做借貸?”智尚大師皺了皺眉,好似難以理解,“阿修可知,那民間高利貸害人不淺,雖說是九出十三歸,可每每都是借一還五,甚至還十,逼的窮苦之人賣兒賣女不在少數。”
“不錯,官府禁止,民間借貸便毫無章法,恣意妄為,甚至還有人倫慘絕之事,如若借貸由官府督辦,定下年利,即便是兩分、三分,也不至逼迫百姓至末路,所以在下淺見,借貸之惡,非在本身,而在無章可循,官府監察失力之故。”
聽到此處,智尚大師也點了點頭,阿修所說有理,他是修德高僧,幾十年來見識頗多,初時聽阿修說起借貸,心中便有抵觸,如今有阿修細細解釋,也覺甚有道理,只是其中諸多細節,也要細細考察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