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絲的預(yù)言

整個屋子都很安靜，艾昆忽然覺得屋子里的燈光格外刺眼。

嫘祖娘娘慢慢地走過來，她穿著光華不斷變幻著的衣服，裙裾拖在地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這一瞬間，艾昆看到淡淡的金色光芒在嫘祖娘娘的衣服上流動。隨著嫘祖娘娘的走動，一步一搖的簪子上，黃龍玉壺散發(fā)出陣陣彩色的煙霞，還有淡淡的香氣襲來。艾昆明白了，空氣中的香氣就是嫘祖娘娘的黃龍玉壺內(nèi)的煙霞散發(fā)出來的。

嫘祖娘娘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來，平視著他，認真地說：“艾昆，你讓我想起來很久以前曾經(jīng)見過的一個人。”

“啊，一定是我媽媽！是嗎，嫘祖娘娘？”艾昆突然有了說話的勇氣，他看著嫘祖娘娘，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急切地問。如果媽媽也在甌絲之野，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那么，他這趟山海經(jīng)世界的旅行此刻就可以打住了。想到這里，艾昆的笑和淚都浮上了眼睛。

嫘祖娘娘難過地搖搖頭，說：“不是西沃公主。”又一陣煙霞緩緩地散出來，在空氣中飄蕩，發(fā)出好聞的氣味。

嫘祖娘娘說：“我只在你媽媽很小的時候見過她。我想起來的那個人是西王母。”

“唉。”艾昆很失望，“這么說，我的媽媽真的是山海經(jīng)世界的公主？”

嫘祖娘娘點點頭，說：“艾昆，你可能覺得這一切很難接受，但這都是事實。記住，無論你的媽媽是什么身份，她都是你的媽媽。她一定在某處焦急地等待和你平安團聚。”

“我記住了！”艾昆說完想了一下，他又問，“西王母又是誰呢？涂山總是說自己以前是西王母身邊的侍從，眼睛里還滿是驕傲。她和我們?nèi)祟愓f的王母娘娘有什么關(guān)系嗎？我聽過孫悟空大鬧天宮的故事，里面就有王母娘娘。”

“哈哈，西王母就是你們說的王母娘娘。”嫘祖娘娘不禁笑了，“山海經(jīng)世界與人類世界失去聯(lián)系以后，人類的傳說有誤，其實真正的西王母和你們說的王母娘娘差距很大。”

嫘祖娘娘抬起手來，敲敲艾昆的大書包，書包隨即發(fā)出鐘鳴一樣悠揚的聲音。

嫘祖娘娘露出一絲微笑，和善地問道：“這是西王母送給你的？”

“不是，我沒見過西王母，這是媽媽送的書包。”

“嗯，一定是西王母送給你媽媽的。你的媽媽小時候十分聰明伶俐。她與生俱來的能力就是覺察別人心底最隱秘的想法。”

艾昆想了想，勉強找到一個他認識的詞問道：“您是說，我媽媽會讀心術(shù)？”

“不是讀心術(shù)。讀心術(shù)對于山海經(jīng)世界的人是沒有絲毫作用的。”嫘祖娘娘笑了起來，艾昆覺得她笑的樣子特別好看，“西沃公主是真的能體察人心。而且，還總是有出人意料的創(chuàng)新——譬如這個……你叫它什么？”

艾昆說：“書包。它是我們小學(xué)生裝書本用的，我每天都背著它上學(xué)。”

“嗯，每天都背著，這給了你足夠的保護。”嫘祖娘娘說，“你拿下來，我看看。”

“好的。”艾昆從后背上解下書包。

嫘祖娘娘拎起書包，用手指輕輕地撫過書包蓋上的一個小凹坑，說：“看，這擊痕還是新的，且不是一般凡力所為。這是玄鐵撞擊過的痕跡。”

艾昆瞪大了眼睛，驚訝地說：“您怎么知道？我和涂山在黑月港被牛傍兵追趕，這是窮奇拋擲上來的長矛打中的。”

但是嫘祖娘娘沒有回復(fù)他，只是微笑著繼續(xù)說下去：“這力道本可以穿透銅墻鐵壁，幸虧被你媽媽送的護心衣?lián)趿艘坏馈！?/p>

艾昆被嫘祖娘娘的前半句話嚇了一跳，慶幸之余立刻回過神來，他解釋道：“嫘祖娘娘，這只是一個書包啊！”

“是嗎？”嫘祖娘娘說道，她看著艾昆一臉不明白的樣子，忍俊不禁的同時又耐心說下去，“你再看看。”

艾昆眨眼再一瞧，不知道什么時候，嫘祖娘娘手上拎的不再是大書包，而是一件灰綠色的無袖長衫，長衫邊緣用絲線繡著金色云紋，云紋反射著嫘祖娘娘衣服上奇妙的光芒。

艾昆看呆了，這明明是一個書包，怎么變成一件衣服了？他難以置信地揉揉眼睛，拿起衣服摸了又摸：真的是一件背心式長衫，這長衫被嫘祖娘娘拎在手上，又輕又軟。

“這是我很久很久以前送給西王母的禮物。沒想到，居然出現(xiàn)在了這里，變成了你的書包。我猜，是西王母送給了你媽媽，你媽媽又送給了你。你媽媽能將如此貴重的物件交給你，足以證明你對我們山海經(jīng)世界的意義。”

“嫘祖娘娘，對不起，我只是想說……”艾昆紅著臉，鼓足勇氣說，“不管你們怎么想，我只是來這里找媽媽的，我想讓她回家，陪我一起過生日。我只是個很普通的人類小學(xué)生，連怎么受同學(xué)歡迎都不懂，不可能對你們這個神奇的世界有什么用。”

嫘祖娘娘沒有再說話，她看到艾昆眉間淡淡的月牙幾乎要隱入皮膚了，她嘆了一口氣，搖搖頭：“眉間日月，心懷天地。難道真是我弄錯了？”

“什么？”艾昆神思游離，這樣的答非所問令他不知所措。

嫘祖娘娘搖搖頭，將護心衣遞給他說：“這是你的，穿上它吧。”

既然是媽媽送的大書包變的，那還是穿上吧。艾昆聽話地穿上灰綠色背心式長衫，竟然剛好合身，書包的背帶變成了腰帶，金屬大搭扣變成了衣帶扣。艾昆吧嗒一聲將衣帶扣在腰間。

穿好衣服后，艾昆只覺得渾身疲憊，但他還是強打精神問道：“嫘祖娘娘，您也不知道媽媽在哪里嗎？”

嫘祖娘娘悲哀地搖了搖頭。

艾昆忍不住心底的失望，不知怎的，他居然開始控制不住情緒，讓失望浮現(xiàn)在了臉上。更糟的是，一陣陣困意襲來，艾昆忍不住當(dāng)著嫘祖娘娘的面打了一個哈欠，他的眼皮也漸漸支撐不住，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孩子，你太累了。”嫘祖娘娘并沒有因為艾昆的失禮而惱怒，反而善解人意地說道，“明天你就和雙左和雙右在這里盡情逛逛，好好休息。現(xiàn)在我們都沒有線索，你只有養(yǎng)足精神，才能繼續(xù)尋找母親。”

艾昆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紫玉，這孩子想必是困了，你領(lǐng)他去臥房歇息吧。”嫘祖娘娘說。

紫玉應(yīng)聲走進門來，領(lǐng)著艾昆出門。艾昆一跨出門，一個接一個的哈欠就止不住地撐開了他的嘴巴。他迷迷糊糊地跟著紫玉，不記得轉(zhuǎn)了幾道彎，跨過幾道門。最后，他看到眼前有一間屋子，屋子里有一張鋪著棉被的小床。艾昆再也支撐不住，甚至顧不上對紫玉禮貌地說聲“謝謝”，就一頭栽倒下去，立刻沉入了夢鄉(xiāng)。

夢中，艾昆又回到了嫘祖娘娘的房間。嫘祖娘娘房間里的光線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暗了些。

嫘祖娘娘轉(zhuǎn)過身來，拖動著色彩旖旎的長裙，拿起桌上的一壺液體，走到墻角，慢慢地澆到金鐘花燈的根上，金鐘花瞬間亮了幾度。

原來這些燈竟然都是活的植物，種在屋內(nèi)可以照明。

耀眼的燈光照亮了屋內(nèi)的每一個角落。嫘祖娘娘走過去，慢慢地澆亮了西北屋角的一盞暗淡的花燈。光線一亮，那兒的一架金色紡車就吱呀吱呀地轉(zhuǎn)動起來，源源不斷的絲線自動地被牽引到一臺靠墻的織布機上，金色的梭子自己在上面飛快地穿梭往來。織布機前站著一個纖瘦的女子，同樣穿著光彩熠熠的裙裾，只是她的裙裾沒有長長的拖尾。嫘祖娘娘放下澆水壺，站到那個女子的身邊。

織布機上的布匹漸漸完成，奇怪的是，明明是無色的絲線，織成的畫布呈現(xiàn)的卻是一幅色彩絢麗的水墨寫意畫。

畫中，一個少年站在天地之間，他側(cè)著臉，左手擒月，右手托日，身后是沖天的大火。

“天絲能預(yù)言山海經(jīng)世界的未來。”女子的聲音清脆如銅鈴，“姐姐，你覺得天絲的預(yù)言是真的嗎？”

“預(yù)言說，山海經(jīng)世界有大難之時，天地的赤子就會出現(xiàn)。赤子眉間日月，心懷天地。”嫘祖娘娘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預(yù)言是不是真的，不過，無論真正的赤子會不會出現(xiàn)，我們山海經(jīng)世界的災(zāi)難卻是越來越近了。”

“那我們怎么辦？”

“我們只能期待天地赤子會出現(xiàn)。”嫘祖娘娘看著畫，沉思著。畫中的少年斜側(cè)著臉，眉間隱約浮現(xiàn)紅白印記，白色為月，紅色為日。

“姐姐，赤子真的是那個叫艾昆的人類少年？還是我們弄錯了？他眉間有月無日，看起來心中天地不清……又或者……不是他？”女子的臉上明顯寫著不確定，同時又略顯擔(dān)憂。

嫘祖娘娘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緩緩地將手伸出去，撫摸著近旁的那株金鐘花：“妹妹，我還不知道赤子是不是他。但是，我們也不要氣餒。我剛才在想，天地在心，日月自明。天地之間，什么東西是最重要的？就是這生生不息的生命啊！譬如眼前這棵金鐘花，有了生命，就有了光明。天地之間，什么東西的力量是最強大的？不是山海經(jīng)世界的奇妙能力，也不是人類世界的科學(xué)技術(shù)，而是這看起來最脆弱的生命力啊！”

女子咯咯地笑了，清脆的笑聲如鈴般悅耳：“姐姐，你說得沒錯。這孩子雖然眉間只有月，但日月同輝，本是一體。至于心懷天地，目前還真是看不出來。但是他的心地是極好的，就仿佛我們這塊土地一樣，淳樸厚實，只要種下好的因，便能長出更豐厚的果來。”

嫘祖娘娘聽得極為認真，一直用一種憐惜的眼神看著眼前的女子，臨了，她嘆道：“當(dāng)年你為了這個孩子，不顧王者顓頊的命令打通建木通道。這一切值得嗎？”

“姐姐，那是為了山海經(jīng)世界昆侖王族的血脈得以延續(xù)。我已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妹妹，你也不要過分自責(zé)，王者軒轅和顓頊早已經(jīng)不在，你也為此懲戒了自己幾生幾世。再說了，無論這孩子是不是未來的赤子，我們的世界注定是逃不過這場災(zāi)難的。”

女子顯得很焦慮，她看著嫘祖娘娘急急地問道：“就連我們甌絲之野這塊安詳?shù)耐恋匾矡o法避禍？”

嫘祖娘娘點點頭，黃龍玉壺中的煙霞遮蒙了她的眼睛，就連金鐘花的光芒也暗淡了下去。

女子拿起嫘祖娘娘放下的澆水壺，繼續(xù)給金鐘花澆水。金鐘花的光照到女子的臉上，艾昆看到她對著那株金鐘花咧開大嘴，嘴里居然沒有一顆牙——

“哎呀！”艾昆睜開眼睛，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從床上坐了起來，心想一定是之前天天看著魔兵走火入魔了，連夢境都是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