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海經世界·昆侖傳說2
- 米問問
- 7355字
- 2020-11-16 16:26:35
第三章 拯救病蠶
艾昆看看窗外,月光像水一樣傾瀉在青石鋪就的地上。他拍拍松軟的枕頭,再一次舒服地倒了下去。這次他再也沒有做夢,連翻身都沒有。當他睜開眼睛時,窗外的黑夜已經換成了明晃晃的太陽光。
艾昆一骨碌爬起來,下意識地拉拉身上的灰綠長衫,竟然一個折痕都沒有。之前還是一個普通的大書包,一下子就變成了神奇的護心衣,艾昆想想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他沖出門,紫玉正站在一盞合攏起來的金鐘燈下面,見他出來,笑著拉住他:“雙左和雙右已經來了四五趟,你快隨我去洗漱、吃東西,他們都等不及要領你出門啦。”
艾昆偷笑,等不及的一定是涂山。
其實艾昆自己也有點等不及。昨天來的時候,天色暗了,他還沒有好好欣賞一下這個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在霧氣彌漫的荒蕪極地和晨昏不分的大海海面上漂泊許久,他真的有點受夠了。
紫玉拿來了食物。艾昆匆匆忙忙吃了一些,又拿了一塊點心,一邊嚼著,一邊趿拉著兩只鞋,跑出了壺宮。
果然,涂山已經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大鵬的脖頸,雙左和雙右正一左一右地在大鵬的雙翅上玩滑滑梯的游戲。嬉笑的聲音不斷傳來,艾昆想起了在人類世界和媽媽在一起游玩嬉戲的美好時光。
“咿——”大鵬第一個看到艾昆,興奮地伸長脖子叫了一聲。涂山看到艾昆,大叫:“大懶蟲,就剩你啦,再不來,太陽都下山啦!”
艾昆樂開了花,嘴里喊著“來了來了”,匆匆跑到大鵬的左翅那兒,和雙左一起拉著大鵬的羽毛爬上了它的后背。大鵬抖了抖翅膀,青綠色的羽毛在風中閃耀著光芒。
微塵將軍從大鵬的一根羽毛下面伸出她琥珀色的腦袋,說道:“早啊,艾昆!”
就剩艾昆一個人來晚了,他有點兒不好意思,臉上火辣辣的。雖然他不知道在山海經世界遲到意味著什么,但是規律的學校生活讓他養成了不遲到、不早退的好習慣。幸虧大鵬已經扇動翅膀,一陣涼風吹來,清爽宜人,艾昆臉上的熱度這才漸漸褪去。甌絲之野的春天雖然比人類世界來得遲,卻一樣美麗溫柔,仿佛正在安靜地等待著從黑暗中逃離的旅人。
大鵬在雙左和雙右的指點下,沿著昨晚看到的流光長街朝不遠處的山口飛去。長街兩邊的金鐘花朵朵合攏垂立,金鐘花莖上的闊大葉片都張開了,這會兒正在吸收陽光的能量。
樹葉依靠陽光合成養分,吐出氧氣,這叫光合作用。艾昆心里默默地念著,不知道山海經世界的植物是不是也需要光合作用?長街外圍是一排排高大的櫟樹,櫟樹枝頭剛抽芽,新鮮芽瓣青蔥嫩綠,從空中看過去一層翠綠一層淺綠,仿佛給長街圍上了一條色彩鮮明的長圍巾。
大鵬振翅高飛,漸漸地滑過長街,朝茂密的桑樹林深處飛去。那邊隱約有歌聲傳來,林間影影綽綽透出幾個曼妙的身影。雙左和雙右指著下面說:“那是姐姐們在摘桑葉呢。”艾昆仔細一聽,果然是一首采桑歌。
陌上花開兮,可緩緩歸兮;
青山拂煙暖兮,可采桑兮;
陌上花開兮,有姊獨立兮;
春光日暮兮,彼可同回兮。
大鵬飛過桑樹林,歌聲漸漸隱去,耕牛低沉渾厚的哞哞叫聲又從遠處傳來。從空中往下看,層層疊疊的梯田上,男人們挽著褲腿,有的犁田,有的栽秧,有的在山上疏通溝渠。山坳里是一塊塊的土地,農人在地邊開溝挖渠,各種各樣的農作物將在這里播種、發芽。
山坳深處,大片的竹林邊,坐落著一排青瓦白墻的房屋,長長的屋宇一座連一座、一層高一層,幾乎將整個南山都占滿了。
雙左和雙右讓大鵬降落在竹林邊的一處空地上。山澗奔流下來的泉水清澈透亮,順著山坡一直奔流到山下。
雙左和雙右說:“這是我們甌絲之野最重要、最大的一處蠶舍。”
艾昆聽到歌聲漸近,綠色樹林間麗影翩躚,紫玉踩著輕靈的步伐,帶領一群姑娘絡繹而出。姑娘們每個人挽著一個竹枝條編成的竹筐,筐里裝滿了鮮翠欲滴的桑葉。這一次姑娘們可沒有圍上來,而是腳步匆匆地走進了那處屋宇。
雙左和雙右已經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他們倆見眾人發愣,急忙向大家招手示意——當然是一個招左手一個招右手。微塵將軍不知什么時候跳上艾昆的肩頭,愜意地坐下了。艾昆安撫了一下不能跟大家一起去的大鵬,便轉身去追趕早已走遠的涂山。
院子中心用石頭砌了一個巨大的水池,幾根粗大的毛竹從山澗引進清亮的泉水,注入水池。水池中漂浮著幾枝雪白的睡蓮。姑娘們將桑葉連筐放到池水中,浸泡片刻,才拿起來,抖干筐中的水滴,然后將筐內的桑葉鋪到一張掛在院子兩頭的絲網上晾干。
艾昆注意到,姑娘們的桑葉筐剛拿起來,池中的白色睡蓮已然頹敗,花瓣變成了暗淡透明的顏色。一個姑娘用撈網將頹敗的睡蓮撈了起來,紫玉從屋檐下的大缸里又摘了一些新鮮雪白的睡蓮放到水池中。
艾昆滿肚子疑問:“我們人類養蠶,都是直接把桑葉采來喂蠶,為什么你們這里還要用這么復雜的方式洗葉子呢?是因為山海經世界的蠶和一般的蠶不一樣嗎?”
雙左搖搖頭,說:“我們不知道你們人類世界的蠶和我們山海經世界的蠶的品種有什么不同。幾萬年來,嫘祖娘娘用神奇的力量保佑著甌絲之野。所以,種在這片土地上的一切植物都可以自我調節,以適應不同的天氣,并且,這些植物都有過濾有毒物質的能力。種在這片土地上的桑樹都健康而美味,我們的蠶一直吃剛從樹上摘下的新鮮桑葉,不需要任何清洗。
“只是幾天之前,嫘祖娘娘發現有霧瘴之氣從兩山之間的谷口悄悄地滲透進來。剛開始我們并沒有在意,覺得桑樹會過濾霧瘴,但是沒想到這種瘴氣并不能被吸收過濾,反倒黏在葉片上,成了有毒物質。我們的第一批新蠶吃了桑葉之后,都生病了!”
雙右補充道:“是啊,這就是為什么我們兄弟倆要冒著生命危險,到黑齒國的黑齒崖上找毛英草。”
艾昆好奇地問道:“毛英草是什么?毛英草可以治好蠶的病?”
“沒錯!嫘祖娘娘試了很多方法,最后找到一種可以治療病蠶的上古藥方,可是這個方子獨獨缺了一味千年黑菌毛英草。”紫玉回答著艾昆的問題,手中的工作卻不停歇,“這是來自蓬萊仙島天池中的睡蓮,可以凈化各種有毒物質。”紫玉見艾昆對自己的工作很好奇,便解釋了一下,并順手遞過來一枝睡蓮,讓艾昆仔細端詳。
“雖然天池睡蓮可以洗濯附著在桑葉上的有毒物質,但是,這給我們增添了巨大的工作量。而且桑葉經過洗滌后,失去了原本的清香和部分營養物質,導致今年的新蠶長得極其緩慢。”雙左嘆了口氣。
雙右接口道:“新蠶長得慢,結繭會又小又黃,蠶繭收成會大打折扣。”
雙左又接口道:“蠶繭收成不好,這個冬天給大家預備的御寒服就沒有著落了。嫘祖娘娘正為這事煩心呢。”
艾昆想象冬天家中衣櫥里沒有一件大衣的樣子,感同身受般地打了個寒噤,然后就聽到身邊傳來涂山哧哧的笑聲,不禁有些惱怒涂山的不近人情。
他們說話時,已經走進一間闊大的屋子。屋子極高、極大。屋子當中搭了一排排原木架子,有上、中、下三層,上面全都放著竹匾。
紫玉和其他姑娘們挽著竹籃,有的將屋外絲網上瀝干了水分的桑葉一層一層地鋪到竹匾里,有的將竹匾下落滿蠶沙的木板抽掉清理干凈。
還沒走到竹匾旁,艾昆耳中就灌滿了沙沙的聲音,像細風掃過落葉,又像急雨打過水面。走近了一看,匾中堆滿的新鮮桑葉間,一條條肉滾滾的蠶寶寶正緩慢地鉆進鉆出,大口大口地吃著桑葉。這些蠶不過鉛筆粗細,但是大部分看起來都健康快樂,胃口極好。
“那些生病的蠶在哪里呢?”艾昆心里還是放不下生病的蠶。
雙左和雙右對視了一眼,招呼紫玉姐姐過來。紫玉有些為難地說:“那些病蠶被隔離在山那邊的一間屋子里。”
“能帶我們去看看嗎?”艾昆請求道。
“當然可以,”紫玉說,“只是那間蠶舍有點遠。我們現在在甌絲之野的廆(guī)山山腰,翻過這座山,山北面有一條峽谷,病蠶蠶舍就在峽谷里。”
涂山對整個參觀過程都有些興味索然。這時候他插嘴道:“那些生病的蠶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會是想再試試你的療愈能力吧?艾昆,可別說我沒提醒你,療愈能力可以治愈肉體上的傷口,也可以治療心理或者精神上的迷失和蒙昧,但是對于中了毒的蠶,不起什么作用。你看了也白看!”
艾昆沒有理會涂山。經過這些日子,他當然清楚涂山“不管閑事”的秉性,本來也沒指望涂山會贊成。艾昆當然清楚,自己目前沒有其他的能力被喚醒,就算所謂的療愈能力,他也不能運用自如。但就算幫不上忙,艾昆還是想去看一眼。
雙左和雙右看看艾昆,又看看涂山,感到左右為難。
這時,一直被大家遺忘的微塵將軍開口了:“我也想去看看那些病蠶。我曾經有一支朱蛾大軍,他們穿過雷澤的黑霧之后就集體生了大病,最后不治而亡。我至今都記得他們臨死前痛苦的模樣,心中很難受。所以我想知道,他們中的黑霧之毒和你們的蠶寶寶中的霧瘴之毒是不是一樣的。”
涂山無奈地攤攤手,說:“行吧,說不過你們,既然你們想去,我就陪你們好了。”他還是搞不懂,既然幫不上忙,為什么要去湊這份熱鬧呢?
紫玉點點頭,引著大家從邊門穿出。大家順著山間窄窄的青石臺階往上爬,山林中偶爾閃過一兩個結伴的彩衣姑娘,挽著桑籃,站在樹下雙手如飛地采摘桑葉。她們手上忙碌著,嘴上也不停歇,嘰嘰咕咕地低聲說著話,有時候還會突然“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艾昆想起學校里的蔡雅雅和楊紫涵,她們也喜歡在課間相互咬耳朵,交換小秘密。無論在哪里,女孩子們好像都是這樣親密無間。
石階旁長著各種野生的花草,有一種野草葉片像韭菜一樣細長,開著藍色的小花。這讓艾昆想起他在課堂上莫名其妙進入山海經世界時經過的山谷。他彎下腰,摘了一朵藍色的小花,捻在指間。
雙左和雙右看見了。
雙左說:“艾昆,那種花叫作祝余。傳說吃了它,你就不會覺得饑餓。”
雙右說:“但這只是傳說。我們這里年年豐收,糧食都吃不完,沒有人真會去吃一朵花的。”
涂山感興趣地湊過來,說:“這里竟然有傳說中的祝余?讓我瞧瞧!”
艾昆隨手把花遞給他:“給你。”
涂山接過來,一把塞進嘴里。艾昆急得伸手要去搶,卻又怕他咬了自己的手指頭。
涂山一邊咀嚼一邊驚訝地揚起眉毛、瞪大了眼睛,說:“好吃,好吃,真的太好吃了!嗯,這花有一股清甜的香氣,咬起來爽脆可口……不行,我要再吃幾朵。”
樹冠間鳥聲嚦嚦,卻不見任何鳥的身影。抬頭看,樹木蒼翠,到處生機勃勃,除了桑樹,這里還長著高大的構樹。
低矮的灌木里突然跳出“一團火”,嚇了他們一跳。艾昆仔細一看,卻是一只山雞。那山雞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通體赤紅,顏色鮮艷,與人類世界的山雞很相似,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它竟然長著兩個頭!山雞的兩個頭各自轉動,偶爾還對視一眼。山雞的四只眼睛看到匆匆趕路的一行人,也不害怕,它淡定地邁著兩只黃色的腳爪,悠閑地踱著方步,脖子一伸一縮,兩只頭東張西望,煞是可愛。
艾昆看得入了迷,雖然它長得很奇怪,但艾昆一點兒也不覺得它可怕。
這時,山雞低聲地叫了起來:“靈藥!靈藥!靈藥!”
艾昆沒聽明白,他蹲下身,仔細查看這只山雞,并問道:“靈藥?這只山雞在說什么?”
雙左看艾昆看得發愣,解釋說:“艾昆,這是雙頭鸰(líng yào)。”
雙右說:“雙頭鸰很少出現在山的這一邊。”
雙左說:“雙頭鸰啼叫的時候好像在呼喚它自己的名字。”
雙右笑著說:“傳說,只要吃了雙頭鸰的肉就不會做噩夢。”
“真的?”涂山兩眼放光,“難道你們吃過?”
雙左和雙右搖搖頭,很老實地回答:“我們沒有吃過。嫘祖娘娘告誡我們不得殺生,這里的食物已經夠吃了,所以一般我們不會吃活的動物。而且,雙頭鸰是瑞獸,我們更不能吃它了。”
艾昆搖搖頭,無奈地看著涂山,說:“涂山,你明明是活了上萬年的狐貍,怎么就知道吃!”
涂山正準備反駁艾昆自己可不是什么狐貍,紫玉指著半山上的三間瓦房,說:“我們到了。”
瓦房前有一位女子正在紡線,聽到人聲,抬起頭來看了他們一眼,立刻起身走進門內去了。
紫玉推開虛掩的大門,這里也有沙沙的聲音,但是聲音明顯要輕許多。大家走進屋內,細紗窗外漏進天光,照著屋子里的三層木頭架子。架子上跟之前的蠶舍一樣擺著一排一排的竹匾,匾內鋪滿了青蔥的桑葉。
艾昆湊近了看,竹匾里有幾條蠶在桑葉間緩慢地爬動著。這些蠶形體細長、瘦小,滿身都是褶皺。有的蠶爬來爬去,呆頭呆腦地半天找不到桑葉的邊緣;有的蠶身體上出現了淡黑色的環斑。
紫玉抽出匾下的木板,板上沒有蠶沙,而是滴滿了點點褐綠色黏稠的液體。
雙左眉頭緊皺:“病蠶又吐又拉好幾天了,這些是它們拉出來的東西。”
雙右緩緩搖頭:“看來情況很嚴重。”
微塵將軍說:“看!”在她面前的地面上,一條蠶不知道什么時候掉下來了,正在無力地掙扎著。
艾昆從匾里撿出一片桑葉,蹲下身子,將桑葉放在那只不小心掉到地面的蠶寶寶面前。蠶寶寶左右晃動腦袋,徒勞地掙扎著。艾昆輕輕地拈起那只蠶寶寶,將它放在桑葉上。剛一放上去,那只蠶寶寶突然身子一躬,從嘴里噴出一口綠色的汁水。
涂山站在遠處,忍不住用衣袖掩住了鼻子,露出了嫌棄的神色。
那只瘦小的蠶寶寶似乎承受不住來自自己身體內部的劇烈顫動,身體上的皮膜竟然破裂開來,流出淡淡的乳白色液體,它的足也無力攀附桑葉,身體慢慢地蜷縮起來,不再動彈。
它死了。
艾昆心底充滿了悲傷。他慢慢地站起身來,注視著這間蠶舍,一排排的木架子上,無數的竹匾里,無數弱小的蠶被來自外界的霧瘴無情地奪走了生命。它們沒有做錯任何事啊,這太不公平了!就算當務之急是找到媽媽,但艾昆又怎能放著眼前需要幫助的蠶不管?他認為媽媽也一定會支持他的想法的。
“你們說嫘祖娘娘要治好蠶的病,還缺一味什么藥?”艾昆的語氣里透露出堅定。
“黑齒崖上的千年黑菌毛英草。”雙左和雙右同時說。
“紫玉姐姐,這些病蠶的病有多嚴重?”艾昆用懇切的眼神看著紫玉。
紫玉回答說:“一周之前蠶開始發病,剛開始的癥狀是胃口不佳,反應遲鈍,直到這一兩天才有部分蠶死亡。所以,第一批蠶應該已經到了病程末期,第二批應該還沒那么嚴重。”
“那么,紫玉姐姐,你告訴嫘祖娘娘,可以準備除了毛英草之外的其他藥草了。”
“什么?”雙左和雙右同時叫起來,他們的腦筋還沒轉過彎來。
“今晚,我就去黑齒崖采毛英草。”艾昆聲音不大,卻很堅定。
“什么?艾昆,你瘋啦?”說話的是涂山。
“對。”艾昆板起了臉。
涂山橫眉豎目,跺著雙腳叫道:“你忘了我們就是從黑齒崖那里逃出來的嗎?我們剛剛從窮奇大軍的鐵蹄下逃出來,你竟然要去自投羅網?你是不是瘋啦?我看你真的瘋啦!”
雙左和雙右也說:“艾昆,別沖動。你現在去黑齒崖,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像我們一樣被抓住,綁在黑齒國城門前的柱子上。”
“不一定!”艾昆急忙辯解道,“你們被綁在城門前的柱子上,但是我們把你們救回來了,不是嗎?”
“艾昆,上次我們逃出來只是運氣好,你再跑回去,窮奇會放過你嗎?”涂山氣得渾身顫抖。他是九尾狐,習慣了獨來獨往,也習慣了千萬年來以冷漠對待其他生靈。“各人自掃門前雪”早就成了他的人生準則。涂山不懂,為什么這個弱小的人類會為了幫助別人,迸發出超強的意志力,甚至要做超過他自身能力的事?
“那可不見得!窮奇眼睜睜地看著我們離開,他絕對想不到我們隔了一天竟然又會大搖大擺地回去。他現在的主要精力是訓練魔兵,所以他在黑齒崖上的布防一定不會太嚴。我們可以出其不意殺個回馬槍!”艾昆正說得眉飛色舞,突然看見幾排木架子之間有個女子的身影一閃而過,他喃喃自語道,“咦,那邊是誰?”
那個身影很熟悉,艾昆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
雙左和雙右一起回頭:“誰?是不是來換桑葉和蠶沙的姐姐?”
艾昆搖搖頭:“不是。”他沒法說出口,那個身影是他昨晚在夢中見過的。
一陣嚦嚦的叫聲傳來,窗外射進一道翠綠的身影。紫玉伸出手,一只蜜蜂那么大的小鳥竟然停在她手上,難怪剛才路上只聞鳥鳴不見鳥影。
小鳥叫了幾聲,聲調有升有降。紫玉一揚手,小鳥“啾”地叫了一聲,跟來時一樣瞬間消失了。
雙左和雙右同時說:“這是我們這里特有的嚦嚦鳥,它雖然個子小,作用卻很大,擅長傳遞消息。特別是嫘祖娘娘親自喂養的那幾只,機靈忠誠,行動迅速。無論什么消息,須臾之間就可送達。”
艾昆大為驚奇,感嘆道:“要是我們那個世界也有這種嚦嚦鳥就好了,肯定會比手機還好用!而且嚦嚦鳥一定不會讓大人得‘手機病’。有時候我想跟我爸說說話,聊聊天,他卻只顧著拿著手機打游戲。”
“什么是‘手機病’?”雙左問。
“我們那個世界的大人,一回到家就埋頭看手機,孩子怎么叫都不理,我們就說大人得了‘手機病’。”艾昆說到這里,想到了沉迷游戲的爸爸。
“難道是一種中毒現象?就像霧瘴之毒!”雙右明顯不能理解“手機病”這個新名詞。
艾昆恍然大悟地點頭說:“你說得完全沒錯。”
“難道你們一點都不想知道嚦嚦鳥傳遞了什么消息嗎?”紫玉問。
“想,紫玉姐姐快說。”大家異口同聲地說。
紫玉笑了:“嫘祖娘娘晚上要在養息殿設宴。”
“為什么?”雙左疑惑地問道。
雙右跟艾昆解釋道:“我們甌絲之野雖然富庶,但是嫘祖娘娘崇尚節儉,所以沒有什么大事從不設宴。”
“娘娘說,是為了給今晚準備進入黑齒國的勇士踐行。”
“啊?”艾昆呆住了,“我們剛剛才討論過這件事,涂山還反對來著。嫘祖娘娘怎么這么快就知道了?”
涂山一臉無奈地說道:“踐行宴都準備好了,看來嫘祖娘娘都同意了,我還怎么反對?”他又在整理他那完美無缺的發辮。在這里,人人都那么光鮮亮麗,所以涂山的美貌和干凈就不顯得那么突出了。
雙左和雙右沒敢吭氣,摘毛英草給蠶治病本是他們倆未完成的任務。正是因為前次任務未完成,他們才深知這一趟有多兇險。
一行人隨著紫玉匆匆走出了蠶舍,沿著青石臺階下山。
將要進入山林時,艾昆回過頭去,他看到蠶舍門口站著一名女子,遠遠地看不清面目。他拉住前面的雙左和雙右,問道:“雙左、雙右,蠶舍門口那里站著的是誰?”
雙左和雙右回頭看了看:“誰?哪里有人?”
艾昆再一回頭,門口連個影子都沒有,連那架紡車都不見了。
艾昆一片茫然。難道自己又做夢了?還是昨晚的夢根本就沒有醒過來?他趕緊跑了幾步想追上涂山問個究竟。
涂山負氣之下走路又快又急,艾昆追得氣喘吁吁,涂山卻突然剎住步子,埋頭奔跑的艾昆撞到他身上,撞得眼冒金星。
涂山斜著眼睛說:“艾昆,想起來找我了?我還以為你一心想著當拯救病蠶的英雄,都把我這個帶你進入山海經世界,為了幫助你尋找媽媽一路保護你的伙伴忘了呢!”
“我……”艾昆來不及辯解,只好說,“涂山,我不是故意冷落你啊!這一路沒有你,我恐怕根本半步也走不了,這些我都明白。”
“說吧,什么事兒?”涂山歪過頭說道。
艾昆突然覺得,這好幾萬歲的九尾狐的心智頂多跟一個八九歲的孩子一樣。
艾昆問:“我想問問你認不認識一個人。”
“長什么樣的?”
艾昆想了想,說:“她長得不漂亮……”
“不漂亮?”涂山擺擺手,“那算了,還是別問我了吧。我討厭一切不漂亮的東西。”
艾昆嘆了一口氣,回頭望過去,發現那個女子又出現在蠶舍門口了。這次,連他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己所見到的影像是不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