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須晴下半夜都是在迷惘與憤怒相互交織的情緒中度過的。

黎清焰最后的動作，實在是讓她百思不得其解。她看不清他隱在黑暗之中的神情，更猜不出黎清焰這動作的含義。戲弄她？黎清焰沒有這么無聊；那是有什么深意？不管是對一個合作伙伴還是對一個利用對象，黎清焰好像都沒有理由做這個動作。

黎清焰跟她以前究竟是有什么淵源？她總覺得近些日子黎清焰面對自己時的表現越來越奇怪。

他并沒有什么過于奇怪的地方，但是賀須晴的直覺卻一向很準。

賀須晴討厭這種事情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

第二日天亮的時候，賀須晴眼簾下面無比正常的掛了兩道陰影，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十分不好。

藥室內外都與尋常沒有什么兩樣，沒有任何痕跡表明黎清焰昨晚來過——要是硬要找痕跡的話，賀須晴臉上的黑眼圈應該是最大的痕跡了。

賀須晴剛站起身，窗外就傳來了沖霜極為精神的啼叫聲，這可是數天以來頭一遭。這幾天沖霜總是病怏怏的不說，連叫聲都有氣無力的，一整天也不一定能叫上一聲。

她看向窗外，沖霜展開雙翅正興高采烈的躍躍欲試想要飛翔，油亮的毛色在晨曦中顯得格外榮光煥發。看樣子昨夜黎清焰不只是來看了她一個啊。

賀須晴走出房間，猶豫了一下，還是靠近了沖霜。這幾天沖霜都是有專門的人喂養著，除了那些人沖霜也不讓其他人近身。賀須晴記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傷害了沖霜，但是看它這幾天的樣子也能隱約猜測出來，說實話，賀須晴心中還是有些歉意與不忍的。

不過她這邊剛靠近沖霜，沖霜就立刻發現了她的存在，還沒等賀須晴有什么反應，沖霜就像是受了驚一樣，忽而沖上天空，啼叫聲也驀然變得尖利無比，活像是受到了襲擊一樣，只給賀須晴留下了幾根從天空飄搖而下的羽毛。

賀須晴滿心無奈地撿起羽毛，在手中捻了幾圈，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沖霜這副慫樣，她失去意識的那天真的有這么嚇人嗎？

賀須晴站在樹下思索著這個問題，沖霜硬是堅持在天空上徘徊了許久，就是不往樹枝上落。一直到連賀須晴自己都覺得不忍心了，緩步離開樹下，沖霜才試探著緩緩落了下來。

不知為何，看到沖霜這滑稽的神態，賀須晴對沖霜的恐懼消失得一干二凈了。

這禿鷲還真是通人性，就算她離開了，它如豆的目光還是緊緊地盯著她，片刻不曾放松。每當賀須晴無奈的轉過頭看它，它就立刻轉回自己的頭，啼叫一聲裝作進食的樣子，還有模有樣的。

賀須晴原本還想給它檢查一下身上的傷有沒有完全痊愈，不過眼下看見它這副樣子，也不得不放棄了自己的想法——再說，沖霜這么有精力跟她來回兜圈子，應該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吧。

賀須晴走回房間，手中還拿著沖霜的羽毛。沖霜的羽毛足足有她的兩個手掌長。賀須晴隨手將羽毛插到了一個空閑的藥罐中，百無聊賴的盯了半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原本還想著能不能去陳初陽那兒弄點藥材之類，不過黎清焰扮演他的病弱五王爺，見舞也始終在他身邊假裝著雙重細作，沒有人給她易容，她也沒辦法進陳家的大門。

“小姐，有給你的信。”柳參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賀須晴疑惑的走過去，有誰能給她寄信？

說是信，其實就是一張折了幾折的紙，沒有任何的密封，也沒有名頭。不知是寄信的人故意這樣做的，還是信紙已經被別人翻拆過了。

賀須晴看看柳參，他木然的神情上依然看不出絲毫有用的信息。

賀須晴接過來，展開信紙，右下角整齊有力的行楷標注了寄信人的名字：陳初陽。而開頭則是稱呼的“青洐公子”。

賀須晴心中大致有了方向，匆匆掃過一眼之后，果然是陳初陽請她再次前去的內容。她原先給陳初晞開的藥物已經用的差不多了，是時候進行第二個療程的治療了。

“黎清焰怎么說？”賀須晴挑挑眉頭問向柳參，這信紙一定已經從黎清焰的手上過了一遍了吧。

“主子吩咐我們聽從您的吩咐，替您遞送藥物。”柳參答得也干脆。

賀須晴冷笑一聲，這意思不還是不打算解除她軟禁嗎？來回傳遞藥物……依黎清焰的本事，為這事情隨便找個借口確實不是什么難辦的事情。

賀須晴收回信，剛想諷刺兩句，藥室之外忽然傳來了白岐氣急跳腳的聲音：“喂喂喂，你們放手！真當我老頭子是吃素的嗎？就是說你呢！……誒誒誒，別亂碰別亂碰——你們也太過分了吧！”

賀須晴立刻側耳細聽，確實是白岐沒錯，隔著圍墻她看不到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白岐這生氣的嗓音做不了假。柳參依舊沒有絲毫反應，應該不是外人入侵——難不成，白岐被黎清焰的人找上麻煩了？

賀須晴正猜測著，一身狼狽的白岐就被推搡著走到了門口，白岐手中好像死命抓著些什么東西，而他的另一邊，幾個侍衛正跟他拉扯著什么。

賀須晴心下一沉，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黎清焰昨天晚上才跟她說過的話，沒想到這么快就開始踐行了。

“喂喂，你們也忒不講理，難不成是想試試老頭子我的奇蟲藥粉？”白岐拼命掙扎，嘴上也片刻不停閑。

“放開！這些金貴的東西你們碰壞了能賠得起嗎？我可告訴你，黎清焰都不敢這么對我！你們這群小子也是太囂張！”

“行行行，我不說了，你們把我的東西還我行嗎？就當是日積一善？你放心，這件事情你們不說我也不說，就當我欠了你們一個人情好不好？”

“各位英雄！各位兄長！你們就網開一面怎么了？！”

“……”

賀須晴額角的青筋抽了抽，從她這個角度看，正好能看到白岐掙著身子拼命想擺脫身后侍衛的樣子，但是鐵面無私的侍衛并沒有通融的意思。

賀須晴又嘆了一口氣，走回了藥室中，不多時的功夫，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灰頭土臉的白岐還是走進了院子，敲響了藥室的門。

“師父……”白岐的聲音像是只斗敗的公雞，賀須晴打開房門，毫不意外地見到了白岐失落乃至有些小心翼翼的神色。

賀須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白岐率先開了口：“師父，他們把我身上的藥材收走了……是我給你帶的毒蝎草……”

“意料之中。黎清焰說過的話，哪有沒有做到過的。”賀須晴憋著一口氣說道。

“師父師父……您，您也不用太失望……”白岐有些笨拙的安慰著，賀須晴只是輕嘆了一口氣，又走進了藥房。

“見面禮”被扣下的白岐明顯有些不好意思，猶豫半晌，見賀須晴沒有趕他的意思，才小心翼翼地走進來，找了個位置端端正正的坐了下來。

“我今天有些事情需要你幫忙。”賀須晴主動開口道。

“需要我幫忙？”白岐忍不住揉了揉揉耳朵，唯恐是自己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