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還挺快。”賀須晴輕笑一聲。

黎清焰看了看毫無睡意的賀須晴，嘆了口氣：“我還想讓我的屬下和愛寵好好活兩天，怎么敢不快。”

賀須晴收起臉上的笑容，看著黎清焰一點也不客氣的自己找地方坐了，才認真地開口：“你應該知道我是為了什么事情才找你的。”

“你也應該知道我會怎么做。”黎清焰回了一句，話中卻沒有什么凌厲的針鋒相對，反而有些疲憊。賀須晴站起身走近幾步，這才看到他臉上的掩蓋不住的疲色。除此之外，他身上的衣裳還是他在王府中換上的那套松松垮垮的白色中衣，更襯得他沒有什么精神。現在的他，更像是“五王爺晏予殃”而不是“黎清焰”。

“我不明白你這么做的意義究竟是什么——我盡快恢復記憶，對你我來說都應該是好事。”賀須晴皺起眉頭。

“你恢復記憶卻是不是什么壞事，但是前提是你要保證自己能以最安全的方式恢復記憶，而不是自己煉藥、拿自己當試驗品，一次不成試兩次。”黎清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耐心的說道。

“恢復記憶這件事情，如果我自己都不能做到的話，就沒有人能幫我做到了。”賀須晴堅持道：“還有，煉藥本來就是不斷嘗試的過程。上一次確實是我沒有考慮好，但是這一次我已經找出錯誤究竟在什么地方了，我需要的只是一點點改進，然后重新嘗試一次。你把我所有當用的藥材都拿走，并沒有絲毫意義。”

“當然有意義。”黎清焰抬起眼簾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保證你的安全，對我來說就是目前最大的意義。”

“一個安全卻對你沒有什么用的人，你會要？”賀須晴反唇相譏。

“對我沒用的人，我都不會要。但你不是。”黎清焰道。

賀須晴沉默下來，不明白黎清焰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不知道以前的記憶，就沒有辦法好好發揮出我所有的能力——你這也不在乎嗎？”賀須晴說道。

“我沒有反對你恢復記憶，我只是不想讓你用那么危險的方式恢復記憶。要么恢復記憶，要么死？我不想打這樣的賭，也不希望你那么不在乎自己的生命。”黎清焰如此說道。

“沒有誰比我自己更愛惜我的命！我只是出了一個小小的差錯，你便如此投鼠忌器？我不相信你從未做過有風險的事情！”賀須晴被黎清焰固執的態度惹怒，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我是做過有危險的事情，毫不夸張的說，我的命就是在無數次這樣的用命來賭的賭局中撿回來的。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對于你，我不允許你輕易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黎清焰認真地說道。

賀須晴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對黎清焰話中的堅持莫名其妙：“黎掌門，我沒有記錯的話，你要我這條命不就是用來利用的嗎？你對我以前的要求千依百順也不就是想看看我究竟能為你做多大貢獻嗎？現在又算怎么回事？擋著我向前的人還是你，我實在弄不明白你究竟是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你遲早會明白的。”黎清焰的目光忽然深沉下來，他臉上的病態因為這深沉的目光一掃而空，反而有了幾分讓人捉摸不透的感覺：“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養好身體、保護好你的這條命。來日方長，事情不急于這一時。就算你自認為自己醫術高超，把沒有把握的劇毒用在自己身上也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這一次可以說是僥幸，那以后呢——不是每一次我都能及時趕到的，也不是每一次都有火鳳丹這樣的東西救你。”

“我不需要別人來救我！我只要把你不要干擾我就好！”賀須晴怒道。

“一個人的力量永遠是有限的，你要記住這一點。就算是再厲害的人，也會有身不由己的時候。”黎清焰道。

“我對我自己的能力心知肚明。”賀須晴咬著牙說道。

黎清焰沉默了半晌，迎著賀須晴快要殺人的目光，忽而嘆了一句：“我絕對不會再讓以前的事情再次上演了。”

“什么？”賀須晴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弄得摸不著頭腦，亦不明白黎清焰臉上忽然浮現的柔軟神色是不是應該被稱為“傷感”。

“沒有什么。除了這件事情，你還有其他的要求嗎？”黎清焰回過神來，再次看向賀須晴，眉宇之間沒有絲毫的愧疚或是不安，神情自然無比。

“意思就是這件事情無論如何也沒有商量的余地了？”賀須晴忍不住磨牙。

“目前你是不用再想這件事情了。等到你真正明白自己應該怎么做的時候，我就不會限制你的自由了。”黎清焰淡然說道。

“我現在就明白我應該怎么做！”賀須晴沖動喊道。

黎清焰沒有與她就這個話題糾纏下去的意思，他收回目光、無視賀須晴的憤怒，漫不經心的轉了話題：“白岐的水平還算是可以，你跟他接觸接觸也沒有什么不好的。只不過，他能拿進來的東西自然有限。你愿意研究藥物我不反對，就算是藥材危險一點，也沒有什么大不了。但是你要再在你自己身上用那些東西的話，我敢保證你會后悔。”

黎清焰的這番話頓時讓賀須晴覺得自己像是跳梁小丑。他連白岐的行動都始終監察得清清楚楚，她自己居然還幻想過在黎府能躲過監視……這讓她惱羞成怒。

“你不用用這種眼光看我。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命，以前的那些記憶也并不是越早想起來就越好。”

還是這種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語氣。賀須晴忍了忍，還是沒能忍住心中的不滿，沉了臉，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黎清焰，問道：“你知道我以前多少事情？”

黎清焰沒有因為她的這句話露出任何驚慌失措的表情，相反，他臉上的深沉更加濃重了些：“有些事情不能急于求成，你現在疑惑的，以后都能找到答案。用這種傷敵一千自傷八百的方法恢復記憶，對你我都沒有好處。”

“你不用說的那么好聽，我恢復記憶對你究竟會有什么影響，讓你這么不擇手段的阻止我？”賀須晴索性跟黎清焰挑明了說話。

這是她這幾天以來一直在想的問題。黎清焰不讓她接觸那些藥物，明面上說的是怕她傷害到自己的身體，可事實上又是什么樣？是不是因為他不想讓自己這么快的恢復記憶——或者說，黎清焰從心底里就沒有想過讓她那么快恢復記憶？

黎清焰從未跟她說過自己的真實目的。賀須晴原先還能按照他說的，不多想不多問，只告訴自己水到渠成，但是這一檔子事一出來，她忍不住從根本上懷疑黎清焰的目的。

星月緩移，烏云漸起，房間中的光線越來越昏暗，連燈盞上的蠟燭都隨著夜風閃了閃，幾聲清脆的爆燈花聲響在屋中，黎清焰臉上的陰影越來越大，他的神情也更加難以看清。

賀須晴覺得自己這句話問出來之后，黎清焰沉默的時間足足有一炷香那么長。

黎清焰對賀須晴這充滿敵意的話并沒有反駁什么。他沉默良久，才站起身走到賀須晴的面前，對她舉起了手。

賀須晴有一瞬間想閉上眼睛——黎清焰的靠近帶來鋪天蓋地的威壓，讓她心中有些發顫，她甚至有一瞬間想要躲開，只不過心中的那股氣讓她咬著牙站在了原地，心想著就算是正面承受黎清焰的千鈞之怒，她也絕對不會露半分怯意。

黎清焰高高地舉起了手，面色完全沉浸在黑暗之中，曜黑色的眼睛更是深沉的如同懸崖深淵，讓人看不到底。

黎清焰高大的身影壓下來的時候，就算是心中憋著一口氣的賀須晴也忍不住顫了顫眼睫毛。

隨后卻沒有她想象中的場景發生。

她能感到的，只有黎清焰放在她秀發之上輕撫兩下的動作，她渾身僵硬起來，還是不敢輕舉妄動，以防黎清焰忽然發力。

黎清焰拍了拍她的頭頂，忽然轉身。駭人的威壓驟然消失，賀須晴的視野中只剩下了黎清焰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