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幕中，柳參靜默地站在藥室之外，靜心感受著周圍每一點聲音。這院落附近還有四個暗衛崗哨，分別分布在院子的四角，兩班暗衛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地在此輪流看守，確保這里不會有意外情況發生。

柳參原本可以先去休息幾個時辰，但他總覺得今日賀須晴的狀態有些不大對勁，況且已經快到夜半時分，她房中的燈光還是亮著。

直覺告訴他，賀須晴的情況并不她像表現出來的那樣風平浪靜——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他的直覺曾無數次救過他的命。

柳參實際上并不了解黎清焰為什么如此看重賀須晴，不光對她提出的一系列要求全數滿足，還安排了最頂尖的暗衛保護她。就算賀須晴真的是北南蝶，他也并不覺得黎清焰能從她身上得到與他的付出對等的好處。黎清焰不需要什么北南蝶，也能在江湖上保持現在的威名。

不過黎清焰是他的主子，主子的命令他是絕對不會違背的。

柳參將自己隱在黑暗之中，連呼吸都小心得不發出一點聲音。他目光如炬地看著賀須晴房中的燈光，還隱隱約約從窗邊看到了她來回踱步的身影。一直到子時過去一刻鐘，賀須晴房間中的燈火才熄滅。

這下整個院落都陷入完全的黑暗了，只有躲在烏云之中的月亮偶爾會灑下一兩縷月光。柳參輕輕舒了一口氣，微微偏頭向沖霜那邊看了一眼，卻發現沖霜也像他一樣機警地睜大了眼睛，不時扭動脖子環視四周。

對他們這些屬下來說，沖霜并不僅僅是一個牲畜或者寵物那么簡單。沖霜在黎清焰身邊待的時間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長，而且這么多年以來，沖霜能做的事情他們也全都看在眼中，甚至可以說，同樣作為黎清焰的屬下，這只禿鷲的功勞比起他們有過之無不及。

雖說這禿鷲在黎清焰面前乖巧的如同一只鵪鶉，但是在別人的面前卻始終是當之無愧的鳥中之王的模樣，他們無數次的看見過這鳥生生從敵人身上撕下皮肉、甚至直接啄出心臟腸胃的場景。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他們見到這只鳥，甚至會有些敬畏的情緒。

柳參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沖霜對除黎清焰以外的人露出這么乖順的模樣。這讓他對賀須晴有些刮目相看，更對這世間種種陰差陽錯的奇妙現象忍不住感嘆。

沖霜高傲的眼神從他的身上劃過去，沒有絲毫的停留。柳參嘴角難得的勾起一抹弧度，只不過在黑暗之中無人知曉。

他打起精神，決定在這里再守上一個時辰，若是一切都正常的話，他就向黎清焰回稟一聲。

只不過這個想法在他的腦中出現才不過一柱香的時間，他就敏銳地聽到了賀須晴房中傳出來的動靜。

像是有什么東西摔在了地上，柳參立刻繃緊神經，在黑暗中悄無聲息的向前挪動了兩步，側耳仔細傾聽房內的動靜，但是聲音卻只有那一下，隨后又是無邊的寂靜。

不像是什么重物，難不成賀須晴到現在還沒有睡著嗎？柳參不敢有絲毫的放松，又靜靜地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另外一聲更加清晰的悶響再次打破了寧靜。

柳參這一次豎起了所有的警惕心，又往前走了幾步，隱隱約約聽到類似于女子哭訴的聲音，他迅速地向不遠處當值的暗衛打了個信號，那暗衛給了他回應，另外的幾人果然也注意到了賀須晴房中的聲響。

“不……我不要……離我遠點……離我遠點……”

女子的哭訴聲再次響起，柳參有一瞬間的訝異，他從來沒有聽到過賀須晴的哭腔，因此也更不確定里面發聲的人是不是她。他猶豫了一下，直接站到了門口，房間中的聲音更加清晰了。

“我害怕……不行，我做不到……離我遠點……”

哭訴聲仍在繼續，柳參心中一驚，果真是賀須晴的聲音。她好像正在哭著與什么人對話，聲音壓得很低，哭腔也更加明顯。柳參的第一反應就是警惕的環顧四周，但是并沒有其他暗衛示警的消息，也就是說他們沒有發現有人入侵之類的。

賀須晴在跟誰說話？柳參往窗邊走了兩步，賀須晴反反復復都在重復著那兩句話，并不像正常人交流的樣子。

不過他在賀須晴的院子中守衛了這么多天，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賀須晴不會在夢囈的時候說話，她向來睡得安靜，且就算是在睡夢中警惕性極高，稍微有些動靜就會驚醒，更不用說在睡夢中哭訴了。

柳參想了想，還是走到門邊，輕輕抬起手叩響了房門。

“小姐？”就算是心有疑惑，他的聲音還是平淡的像是一張白紙。

房間中的聲音還是沒有停下，甚至有些漸漸增大的趨勢。

“小姐，您是否還醒著？”柳參又問了一遍。

依舊沒有應答。

“小姐，您要是再沒有回應，屬下就要進去查看情況了。”柳參想起今天賀須晴情緒的反常狀況，心中的警惕更高了。

“滾開！”賀須晴忽然尖叫了一聲，柳參猛地收回放在門上的手，心中有些驚顫：賀須晴這是讓他離開嗎？

“滾開！滾開！離我遠點！”賀須晴的聲音猛然間拔高，柳參后退了一步，皺著眉頭一腳將賀須晴藥室的房門踢開了。

幾個隱在暗處的侍衛紛紛現身，滴水不漏地將整個藥室圍了起來。

柳參剛一踢開門，一股苦澀的味道撲面而來，他瞇了瞇眼睛，第一時間摸到門邊的燈臺，點上了燈盞，仔細向四周察看，藥室中的一切都像以前一樣整整齊齊的擺放著，賀須晴的各色藥瓶也按照一定的規律排列著，沒有一點打斗或者是有人入侵的痕跡。柳參快步向前走著，將房間中所有的燈盞全數點上，屋子里立刻亮堂起來。

他也更清楚地看到了躺在床上、大汗淋漓的賀須晴。

“小姐——”柳參抬高了聲音，快步走到賀須晴身邊，她雙眼緊閉，雙手在身側無意識的抓著被角，額上豆大的汗珠不斷的往外滲，表情極為痛苦。她嘴邊呻 吟出不成句的細碎字眼，好像陷入了夢魘之中。

“小姐！”柳參伸手推了推賀須晴的身體，立即皺緊了眉頭：她身上像是火燒一般灼熱，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溫度。

是生病還是其他的原因？柳參立刻站起身子，大聲喚來一個侍衛，冷然吩咐道：“去將府上的白醫師帶過來，要以最快的速度。”

侍衛領命出去，柳參嘗試著將賀須晴扶起來，想讓她盡快從夢魘中脫離出去。賀須晴的身體綿軟無力，嘴中不斷地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胡話，但是卻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柳參心中著急起來，這樣的溫度持續下去，對人的身體絕對沒有好處。

他暗暗運轉內力，緩緩的匯聚到手掌上，靜下心神搭上她的后背，源源不斷的內力游走進入賀須晴的體內，她的呼吸終于慢慢和緩下來，臉上的表情也不像是之前那樣痛苦，柳參見有了效果，深吸一口氣注入了一股更加強勁的內力。

而在他身前靠著的賀須晴，終于在這股內力的滋養下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