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現在覺得怎么樣？”見賀須晴終于睜開了眼睛，柳參心中的一塊大石頭才終于落地，他循序漸進的收回自己運轉的內力，稍稍調了一下氣息，立刻將賀須晴扶在床邊軟枕上，自己則起身后退兩步單膝跪地：“請小姐恕屬下冒犯之罪，情況緊急，屬下不得不如此。”

他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賀須晴的回應。他稍稍抬頭看了看賀須晴，她像是尚未睡醒，雖然眼睛睜著，但是眼中卻沒有一點神采，顯得異常懵懂混亂。

“小姐，您身體可有什么地方不適？屬下已經派人將醫師請來，還請小姐稍加忍耐。”柳參接著說道。

賀須晴還是毫無反應。柳參心中的巨石再度提了起來，賀須晴這樣的狀態，算是醒著還是沒醒？

“小姐！您身上可有什么地方不適？”柳參提高聲音，再次說了一遍。

這一次，賀須晴終于緩緩的抬起頭，和他的目光對上。柳參沒有移開目光，而是仔細地審視著她臉上的表情。賀須晴像是對眼前的場景有些迷茫，她的嘴唇就算是在暖黃色的燈光下也顯得蒼白無比。

柳參心中咯噔一下，因為他發現賀須晴的眼睛泛著一層詭異的紅色，與她懵懂的神情相互映襯，竟然讓他心中有些發憷。

賀須晴茫然地環顧四周，一雙血紅的眸子完全沒有焦點，任何東西都不能在她的眼中留下倒影。

她環視了一圈，臉上茫然的神情愈加明顯。柳參心中有些發慌，賀須晴這樣的狀態實在是讓人擔憂。

“小姐——”

賀須晴的目光猛地移向柳參，血紅的眸子一改剛才失焦的狀態，而是異常專注地盯向柳參半跪著的身子，那目光生生將柳參剩下的話逼回了嗓子眼。

“離我遠點！”賀須晴忽然間爆發，一腳踹在柳參身上。這突如其來的一腳讓柳參防不勝防，半邊身子猛地向一邊歪去。賀須晴得了空檔，從床上一躍而起，直直地向房門口沖了出去。

柳參忍著痛立即站起身，用盡全力向賀須晴追去，這藥室雖然不小，但是里面擺放的東西也著實不少。賀須晴的身影在大大小小的架子間跌跌撞撞，不少藥材書本被她裝得七零八落，紛紛跌落在地上。

柳參搶在她的前面將門口堵住，賀須晴被藥架困住了腳步，像是發了狂一樣四處亂撞，半晌才到房間門口。

柳參看出來了，賀須晴此時神志并不清醒。她只是一味的想要逃跑，卻連個明確的方向都沒有，更像是發狂的失心瘋病人。與此同時，她嘴中低吼著的聲音也從未間斷，只是一味地喊著“滾開！”“離我遠些”，再有就是偶爾帶著哭腔的兩聲“我害怕”……

難不成他剛才用內力幫她，反而對她不好？柳參心中驚疑，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這個猜測。內力催化對保護心脈有效果，絕對不可能反而讓人神志不清，那賀須晴這又是因為什么原因？

柳參思慮之間，賀須晴已經來到他的面前。她毫無章法地將手上所有能夠到的東西向他身上扔過來，柳參應付這些東西倒是綽綽有余，只不過賀須晴跌跌撞撞之間連自己的安危都顧不了，柳參心驚膽戰的看著她隨手抓起一把切藥材的匕首，鋒利的刀身從她手上劃過，殷紅的血液滴滴答答裹滿了她整個手掌。

“滾開！讓我出去！我不想在這里……”賀須晴一邊歇斯底里地喊著，一邊將手中的匕首扔向他。柳參擰了擰眉頭，眼見著賀須晴要抓向碎裂的瓷片，他只得將身子往后讓了讓，放賀須晴沖出了藥室。

“你們兩個，馬上去通知主子，其余的人，小心將這院子圍起來，絕對不能讓小姐傷到！”柳參大聲喊著，暗衛們按照他的吩咐紛紛行動，將賀須晴圍在中間。院子外的場地更加空曠，賀須晴站在原地，警惕不安地盯著四周晃動的人影，眼中的血紅色越來越重。

在樹枝上靜默已久的沖霜被這一陣不小的動靜驚醒，猛地展翅啼了兩聲，俯身向賀須晴身前沖過去。

賀須晴原本還有些不安猶豫的神情被沖霜這兩聲啼叫驚得目眥欲裂，連身邊圍繞著的暗衛都不顧，急速后退了幾步，聲音也變成了嘶吼：“離我遠點！滾開！我要殺了你！”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只喊了兩聲，便忽然之間雙手抱著頭蹲在地上，幾近失聲痛哭：“我不想殺了他們……讓這東西離我遠點……哥哥……”

柳參揚手止住了幾個想要靠近的賀須晴的暗衛，沖霜也被賀須晴這與白天截然相反的態度弄的迷糊了，在賀須晴的頭頂上徘徊許久，還是沒有敢輕易落下。

賀須晴卻不知陷入了什么樣的幻境之中，禿鷲在頭頂徘徊，只讓她覺得自己像是重回了山林之中，漫山遍野都是焦黑的尸體、頭頂上徘徊啼叫的，是數不清的興奮異常的禿鷲，好像隨時準備著沖下來將她分食殆盡。

這樣的恐懼讓她忍不住渾身顫抖，遠處好像有個聲音若隱若現，那聲音冰冷異常，卻又像是刀子一樣扎進她的心中，讓她避無可避：“光是害怕有什么用！要是不能將這山間的活物盡除，你就活該死在這山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賀須晴念叨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后變成了撕心裂肺的怒吼。恐懼到了極點，她只覺得自己身體中爆發出一股極強的求生信念，催促著她把眼前所有的障礙全數殺掉。

柳參在第一時間發現了賀須晴的不對勁，立刻飛身上前想將她制住，但在他靠近賀須晴的一瞬間，眼前忽然一道寒光閃過。他心中一凜，立刻側開半邊身子，堪堪躲過了賀須晴迎面劃過來的一刀。

柳參心中暗自皺眉，賀須晴是什么時候將短刀帶在身上的？他劈手向賀須晴的手腕處砍去，想將她手中的短刀奪下來，反應過來的賀須晴將手探向自己的腰間，揚手將一把不知名的藥粉灑向柳參。柳參下意識的屏息躲避，卻還是不小心沾染上了些許藥粉。他不知這藥粉究竟為何物，不過臉上忽然傳來的奇癢卻讓他不敢掉以輕心。

賀須晴身上沒有絲毫功力，只不過此時的反應卻出人意料的迅捷。為了躲避開藥粉，柳參不得不再次后退幾步，拉開了與賀須晴之間的距離，賀須晴就在這片刻之間再次暴起，手執短刀主動向柳參襲來。

若這是敵人，柳參絕對會在第一時間沖上去與她正面對峙，但是眼下他面對的是神識混亂的賀須晴，他不光不能對她下重手，還要時時刻刻高度集中注意防范她投過來的毒蟲藥粉之類，眼下的情況著實有些棘手。

柳參躲了幾次賀須晴的進攻，卻驚異地發現賀須晴的反應速度與他不相上下。他們明明調查過，不管是賀須晴還是北家大小姐北南蝶，都沒有絲毫的功力。但是眼前她卻完全有能力黏在他的左右，讓他難以甩掉。難不成是賀須晴以前隱藏的太深？

柳參心中驚濤駭浪，卻還是要集中全部注意力躲避賀須晴的攻擊。現在的賀須晴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猩紅的眸子中滿是狠戾和置人于死地的決絕。

在空中盤旋的沖霜被下方這兇險的一幕激發出了獸性，它在空中高聲長啼，用的是示警的尖利嗓音。黎府中其余地方的侍衛紛紛被吸引而來，聚集的越來越多的人群讓賀須晴更加失控。

“所有不相干的人都回去！馬上離開這個院子！”柳參大聲吼道，將所有的侍衛都攔在院落之外。地上的局勢好不容易安穩了一些，沖霜忽然之間俯沖下來，看架勢是想要把柳參與賀須晴沖散開。

柳參咬緊牙關，主動向后退避開沖霜，賀須晴卻沒有躲避的意思，反而將所有的注意力轉移到沖霜身上，柳參好不容易脫身，剛站穩腳跟，就看見賀須晴不顧一切的沖著沖霜撒了一把藥粉，沖霜的叫聲陡然間變得凄厲，撲閃著翅膀飛速上升。

柳參暗叫了一聲不好，沖霜就算是再有靈性，畢竟也只是一只禽鳥。這種混亂的場面它只會本能地攻擊傷害自己的人，賀須晴又重新恢復到了原先極度厭惡禿鷲的狀態，她面對沖霜時甚至要比面對他更加暴躁。

這真是柳參這么多年以來遇到的最為棘手的情況。不光是賀須晴還是沖霜，都不能輕易受傷，可偏偏它們兩個現在都處在狂暴的邊緣，讓人難以接近。

“你們退下，不要傷了他們。”一道凌厲的男聲忽然在他耳邊響起，柳參心中一動，立即轉身，果然見到一身白衣的黎清焰飛身前來，面色極為冷峻的越過他，向對峙中的一人一鳥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