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廟歌辭·漢郊祀歌[1]

天地[2]

天地并況，惟予有慕[3]，爰熙紫壇，思求厥路[4]。恭承禋祀，缊?jiān)榧奫5]。黼繡周張，承神至尊[6]。千童羅舞成八溢，合好效歡虞泰一[7]。九歌畢奏斐然殊，鳴琴竽瑟會(huì)軒朱[8]。璆磬金鼓[9]，靈其有喜，百官濟(jì)濟(jì)，各敬厥事。盛牲實(shí)俎進(jìn)聞膏[10]，神奄留，臨須搖[11]。長麗前掞光耀明[12]，寒暑不忒況皇章[13]。展詩應(yīng)律□玉鳴[14]，函宮吐角激徵清，發(fā)梁揚(yáng)羽申以商[15]，造茲新音永久長。聲氣遠(yuǎn)條鳳鳥，神夕奄虞蓋孔享[16]。

青陽[17]

鄒子樂[18]

青陽開動(dòng)，根荄以遂[19]。膏潤并愛，跂行畢逮[20]。霆聲發(fā)榮，□處頃聽[21]?？蓍聫?fù)產(chǎn)，乃成厥命[22]。眾庶熙熙，施及夭胎[23]。群生啿啿，惟春之祺[24]。

日出入[25]

日出入安窮[26]，時(shí)世不與人同[27]。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28]。泊如四海之池，遍觀是邪謂何[29]？吾知所樂，獨(dú)樂六龍，六龍之調(diào)，使我心若[30]。訾黃其何不徠下[31]。

天馬[32]

太一況[33]，天馬下。沾赤汗，沫流赭[34]。志俶儻，精權(quán)奇[35]。籋浮云，晻上馳[36]。體容與，迣萬里[37]。今安匹，龍為友。

（元狩三年馬生渥洼水中作）[38]

天馬徠，從西極，涉流沙，九夷服[39]。天馬徠，出泉水[40]，虎脊兩，化若鬼[41]。天馬徠，歷無草，徑千里，循東道[42]。天馬徠，執(zhí)徐時(shí)[43]，將搖舉，誰與期[44]？天馬徠，開遠(yuǎn)門，竦予身，逝昆侖[45]。天馬徠，龍之媒，游閶闔，觀玉臺(tái)[46]。

（太初四年誅宛王獲宛馬作）[47]

天門[48]

天門開，□蕩蕩[49]，穆并騁，以臨饗[50]。光夜?fàn)T，德信著[51]。靈浸（平而）鴻，長生豫[52]。太朱涂廣，夷石為堂[53]。飾玉梢以舞歌[54]，體招搖若永望[55]。星留俞，塞隕光[56]，照紫幄，珠□黃[57]。幡比□回集[58]，貳雙飛常羊[59]。月穆穆以金波[60]，日華耀以宣明[61]。假清風(fēng)軋忽[62]。激長至重觴[63]。神裴回若留放[64]，殣冀親以肆章[65]。函蒙祉福常若期，寂漻上天知厥時(shí)[66]。泛泛滇滇從高斿[67]，殷勤此路臚所求[68]。佻正嘉吉弘以昌[69]，休嘉砰隱溢四方[70]。專精厲意逝九閡，紛云六幕浮大海[71]。

景星[72]

景星顯見，信星彪列[73]，象載昭庭，日親以察[74]。參侔開闔[75]，爰推本紀(jì)[76]，汾脽出鼎，皇祐元始[77]。五音六律，依韋饗昭[78]，雜變并會(huì)，雅聲遠(yuǎn)姚[79]?？丈Ｇ偕Y(jié)信成，四興遞代八風(fēng)生[80]。殷殷鐘石羽龠鳴[81]。河龍供鯉醇犧牲[82]。百末旨酒布蘭生[83]。泰尊柘漿析朝酲[84]。微感心攸通修名[85]，周流常羊思所并[86]。穰穰復(fù)正直往寧[87]，馮蠵切和疏寫平[88]。上天布施后土成。穰穰豐年四時(shí)榮[89]。

華曄曄[90]

華曄曄，固靈根[91]。神之?dāng)?，過天門[92]，車千乘，敦昆侖[93]。神之出，排玉房[94]，周流雜，拔蘭堂[95]。神之行，旌容容，騎沓沓，般縱縱[96]。神之徠，泛翊翊[97]，甘露降，慶云集[98]。神之揄，臨壇宇，九疑賓，夔龍舞[99]。神安坐，翔吉時(shí)，共翊翊，合所思[100]。神嘉虞，申貳觴，福滂洋，邁延長[101]。沛施祐，汾之阿[102]，揚(yáng)金光，橫泰河[103]，莽若云，增陽波[104]。遍臚歡，騰天歌[105]。

鼓吹曲辭·漢鐃歌[106]

朱鷺[107]

朱鷺，魚以烏[108]。（路訾邪）[109]鷺何食？食茄下[110]。不之食，不以吐，將以問諫者[111]。

戰(zhàn)城南[112]

戰(zhàn)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113]。為我謂烏，且為客豪[114]，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115]。水深激激，蒲葦冥冥[116]，梟騎戰(zhàn)斗死，駑馬徘徊鳴[117]。梁筑室，何以南梁何北[118]，禾黍而獲君何食[119]。愿為忠臣安可得。思子良臣[120]，良臣誠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歸。

巫山高[121]

巫山高，高以大[122]?；此?，難以逝[123]。我欲東歸，害梁不為[124]。我集無高曳[125]，水何梁湯湯回回[126]。臨水遠(yuǎn)望，泣下沾衣[127]。遠(yuǎn)道之人心思?xì)w，謂之何[128]。

有所思[129]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130]，用玉紹繚之[131]。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132]。摧燒之，當(dāng)風(fēng)揚(yáng)其灰。從今以往，勿復(fù)相思。相思與君絕。雞鳴狗吠，兄嫂當(dāng)知之[133]。（妃呼豨）秋風(fēng)肅肅晨風(fēng)□[134]，東方須臾高知之[135]。

上陵[136]

上陵何美美[137]，下津風(fēng)以寒[138]。問客從何來，言從水中央。桂樹為君船，青絲為君笮[139]。木蘭為君棹，黃金錯(cuò)其間[140]。滄海之雀赤翅鴻，白雁隨，山林乍開乍合，曾不知日月明[141]。醴泉之水，光澤何蔚蔚[142]。芝為車，龍為馬。覽遨游，四海外[143]。甘露初二年，芝生銅池中[144]，仙人下來飲，延壽千萬歲。

雉子班[145]

雉子，班如此[146]，之于雉梁[147]，無以吾翁孺，雉子[148]。知得雉子高蜚止[149]，黃鵠蜚之以千里，王可思[150]。雄來蜚從雌，視子趨一雉[151]。雉子，車大駕馬滕[152]，被王送行所中[153]，堯羊蜚從王孫行[154]。

上邪[155]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156]。山無陵[157]，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相和歌辭[158]

公無渡河[159]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墮河而死，將奈公何？

江南[160]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161]，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東光[162]

東光乎，倉梧何不乎[163]？倉梧多腐粟，無益諸軍糧[164]。諸軍游蕩子，早行多悲傷[165]。

薤露[166]

薤上露，何易晞[167]。露晞明朝更復(fù)落，人死一去何時(shí)歸。

蒿里[168]

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169]。鬼伯一何相催促[170]，人命不得稍踟躕[171]。

雞鳴[172]

雞鳴高樹巔，狗吠深宮中[173]。蕩子何所之，天下方太平[174]。刑法非有貸，柔協(xié)正亂名[175]。黃金為君門，璧玉為軒闌[176]。堂上有雙樽酒，作使邯鄲倡[177]。劉王碧青甓，后出郭門王[178]。舍后有方池，池中雙鴛鴦。鴛鴦七十二，羅列自成行。鳴聲何啾啾，聞我殿東廂。兄弟四五人，皆為侍中郎。五日一時(shí)來，觀者滿路傍[179]。黃金絡(luò)馬頭，颎颎何煌煌[180]。桃生露井上，李樹生桃傍。蟲來嚙桃根，李樹代桃僵[181]。樹木身相代，兄弟還相忘[182]。

烏生[183]

烏生八九子，端坐秦氏桂樹間[184]。唶我[185]，秦氏家有游遨蕩子[186]，工用睢陽強(qiáng)，蘇合彈[187]。左手持強(qiáng)彈兩丸，出入烏東西[188]。唶我，一丸即發(fā)中烏身，烏死魂魄飛揚(yáng)上天。阿母生烏子時(shí)，乃在南山巖石間。唶我，人民安知烏子處，蹊徑窈窕安從通[189]？白鹿乃在上林西苑中，射工尚復(fù)得白鹿脯[190]。唶我，黃鵠摩天極高飛，后宮尚復(fù)得烹煮之[191]。鯉魚乃在洛水深淵中，釣鉤尚得鯉魚口。唶我，人民生各各有壽命，死生何須復(fù)道前后[192]？

平陵東[193]

平陵東，松柏桐[194]，不知何人劫義公[195]。劫義公在高堂下[196]，交錢百萬兩走馬[197]。兩走馬，亦誠難，顧見追吏心中惻[198]。心中惻，血出漉[199]，歸告我家賣黃犢[200]。

陌上桑[201]

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202]。秦氏有好女[203]，自名為羅敷[204]。羅敷喜蠶桑，采桑城南隅。青絲為籠系[205]，桂枝為籠鉤[206]。頭上倭墮髻[207]，耳中明月珠[208]。緗綺為下裙[209]，紫綺為上襦[210]。行者見羅敷，下?lián)埙陧歔211]。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帩頭[212]。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怒怨，但坐觀羅敷[213]。使君從南來，五馬立踟躕[214]。使君遣吏往，問是誰家姝[215]。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216]。羅敷年幾何[217]？二十尚不足，十五頗有馀[218]。使君謝羅敷，寧可共載否[219]？羅敷前置辭：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220]。東方千馀騎，夫婿居上頭[221]。何用識(shí)夫婿，白馬從驪駒[222]。青絲系馬尾，黃金絡(luò)馬頭。腰中鹿盧劍[223]，可直千萬馀。十五府小史[224]，二十朝大夫[225]。三十侍中郎[226]，四十專城居[227]。為人潔白皙[228]，鬑鬑頗有須[229]。盈盈公府步[230]，冉冉府中趨[231]。坐中數(shù)千人，皆言夫婿殊[232]。

長歌行[233]（三首）

其一

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234]。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235]。常恐秋節(jié)至，焜黃華葉衰[236]。百川東到海，何時(shí)復(fù)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其二

仙人騎白鹿，發(fā)短耳何長。導(dǎo)我上太華，攬芝獲赤幢[237]。來到主人門，奉藥一玉箱。主人服此藥，身體（一）日康強(qiáng)。發(fā)白〔復(fù)〕更黑，延年壽命長[238]。

其三

苕苕山上亭，皎皎云間星[239]。遠(yuǎn)望使心思，游子戀所生。驅(qū)車出北門，遙觀洛陽城[240]。凱風(fēng)吹長棘，夭夭枝葉傾[241]。黃鳥飛相追，咬咬弄音聲[242]。佇立望西河，泣下沾羅纓[243]。

猛虎行[244]

饑不從猛虎食[245]，暮不從野雀棲[246]。野雀安無巢，游子為誰驕[247]。

君子行[248]

君子防未然，不處嫌疑間[249]。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250]。嫂叔不親授，長幼不比肩[251]。勞謙得其柄[252]，和光甚獨(dú)難[253]。周公下白屋，吐哺不及餐。一沐三握發(fā)，后世稱圣賢[254]。

相逢行[255]

相逢狹路間，道隘不容車。不知何年少，夾轂問君家[256]。君家誠易知，易知復(fù)難忘。黃金為君門，白玉為君堂。堂上置樽酒，作使邯鄲倡[257]。中庭生桂樹，華燈何煌煌。兄弟兩三人，中子為侍郎[258]。五日一來歸，道上自生光[259]。黃金絡(luò)馬頭[260]，觀者盈道旁。入門時(shí)左顧，但見雙鴛鴦。鴛鴦七十二，羅列自成行。音聲何噰噰[261]，鶴鳴東西廂。大婦織綺羅，中婦織流黃[262]。小婦無所為，挾瑟上高堂[263]。丈人且安坐[264]，調(diào)絲方未央[265]。

附：長安有狹斜行

長安有狹斜，狹斜不容車。適逢兩少年，挾轂問君家。君家新市旁，易知復(fù)難忘。大子二千石[266]，中子孝廉郎[267]。小子無官職，衣冠仕洛陽[268]。三子俱入室，室中自生光。大婦織綺羅□，中婦織流黃。小婦無所為，挾琴上高堂。丈夫且徐徐，調(diào)弦詎未央[269]。

塘上行[270]

蒲生我池中，其葉何離離[271]。旁能行仁義，莫若妾自知[272]。眾口鑠黃金，使君生別離[273]。念君去我時(shí)，獨(dú)愁?？啾Ｏ胍娋伾?，感結(jié)傷心脾。念君?？啾?，夜夜不能寐。莫以豪賢故[274]，棄捐素所愛。莫以魚肉賤，棄捐蔥與薤。莫以麻枲賤，棄捐菅與蒯[275]。出亦復(fù)苦怨，入亦復(fù)苦愁。邊地多悲風(fēng)，樹木何修修[276]。從君致獨(dú)樂，延年壽千秋。

善哉行[277]

來日大難，口燥唇干。今日相樂，皆當(dāng)喜歡。經(jīng)歷名山，芝草翻翻[278]。仙人王喬[279]，奉藥一丸。自惜袖短，內(nèi)手知寒[280]。慚無靈輒，以報(bào)趙宣[281]。月沒參橫，北斗闌干[282]。親交在門，饑不及餐。歡日尚少，戚日苦多。以何忘憂，彈箏酒歌。淮南八公，要道不煩[283]。參駕六龍，游戲云端。

隴西行[284]

天上何所有，歷歷種白榆[285]。桂樹夾道生[286]，青龍對道隅[287]。鳳凰鳴啾啾，一母將九□[288]。顧視世間人，為樂甚獨(dú)殊。好婦出迎客，顏色正敷愉[289]。伸腰再拜跪[290]，問客平安否。請客北堂上，坐客氈氍毹[291]。清白各異樽，酒上正華疏[292]。酌酒持與客，客言主人持[293]。卻略再拜跪[294]，然后持一杯。談笑未及竟，左顧敕中廚[295]。促令辦粗飯，慎莫使稽留[296]。廢禮送客出，盈盈府中趨[297]。送客亦不遠(yuǎn)，足不過門樞[298]。取婦得如此，齊姜亦不如[299]。健婦持門戶，勝一大丈夫。

步出夏門行[300]

邪徑過空廬，好人常獨(dú)居[301]。卒得神仙道，上與天相扶[302]。過謁王父母，乃在太山隅[303]。離天四五里，道逢赤松俱[304]。攬轡為我御，將吾上天游。天上何所有，歷歷種白榆。桂樹夾道生，青龍對伏趺[305]。

西門行（本辭）[306]

出西門，步念之[307]。今日不作樂，當(dāng)待何時(shí)。逮為樂[308]，逮為樂，當(dāng)及時(shí)。何能愁怫郁[309]，當(dāng)復(fù)待來茲[310]。釀美酒，炙肥牛。請呼心所歡[311]，可用解憂愁。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游行去去如云除，弊車羸馬為自儲(chǔ)[312]。

附：西門行（晉樂所奏）

出西門，步念之。今日不作樂，當(dāng)待何時(shí)。夫?yàn)闃罚瑸闃樊?dāng)及時(shí)。何能坐愁怫郁，當(dāng)復(fù)待來茲。飲醇酒，炙肥牛。請呼心所歡，可用解愁憂。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自非仙人王子喬，計(jì)會(huì)壽命難與期[313]。自非仙人王子喬，計(jì)會(huì)壽命難與期。人壽非金石，年命安可期。貪財(cái)愛惜費(fèi)，但為后世嗤[314]。

附：生年不滿百（古詩）[315]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為樂當(dāng)及時(shí)，何能待來茲。愚者愛惜費(fèi)，但為后世嗤。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

東門行（本辭）[316]

出東門，不顧歸。來入門，悵欲悲[317]。盎中[318]無斗米儲(chǔ)，還視架上無懸衣。拔劍東門去，舍中兒母牽衣啼：“他家但愿富貴，賤妾與君共□糜[319]。上用倉浪天故，下當(dāng)用此黃口兒[320]?！薄敖穹?，咄！吾去為遲，白發(fā)時(shí)下難久居[321]?！?

附：東門行（晉樂所奏）

出東門，不顧歸。來入門，悵欲悲。盎中無斗儲(chǔ)，還視桁上無懸衣[322]。（一解）拔劍出門去，兒女牽衣啼[323]：“他家但愿富貴，賤妾與君共□糜?！保ǘ猓肮病趺?。上用倉浪天故，下為黃口小兒。今時(shí)清廉，難犯教言，君復(fù)自愛莫為非?！保ㄈ猓敖駮r(shí)清廉，難犯教言，君復(fù)自愛莫為非。”“行，吾去為遲。”“平慎行，望君歸[324]?！保ㄋ慕猓?

折楊柳行[325]

默默施行違，厥罰隨事來[326]。末喜殺龍逄，桀放于鳴條[327]。

祖伊言不用，紂頭懸白旄[328]。指鹿用為馬，胡亥以喪軀[329]。

夫差臨命絕，乃云負(fù)子胥[330]。戎王納女樂，以亡其由余[331]。璧馬禍及虢，二國俱為墟[332]。

三夫成市虎[333]，慈母投杼趨[334]。卞和之刖足[335]，接輿歸草廬[336]。

飲馬長城窟行[337]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yuǎn)道[338]。遠(yuǎn)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339]。夢見在我旁，忽覺在他鄉(xiāng)。他鄉(xiāng)各異縣，展轉(zhuǎn)不相見?？萆Ｖ祜L(fēng)，海水知天寒。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340]?？蛷倪h(yuǎn)方來，遺我雙鯉魚[341]。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342]。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飯，下言長相憶。

上留田行[343]

里中有啼兒，似類親父子?；剀噯柼鋬海犊豢芍筟344]。

婦病行[345]

婦病連年累歲，傳呼丈人前一言[346]。當(dāng)言未及得言，不知淚下一何翩翩[347]。“屬累君兩三孤子，莫我兒饑且寒[348]。有過慎莫笪笞[349]，行當(dāng)折搖[350]，思復(fù)念之[351]。”亂曰[352]：抱時(shí)無衣，襦復(fù)無里[353]。閉門塞牖，舍孤兒到市[354]。道逢親交，泣坐不能起。從乞求與孤買餌[355]。對交啼泣，淚不可止。“我欲不傷悲不能已[356]。”探懷中錢持授。交入門，見孤兒啼索其母抱，徘徊空舍中[357]。“行復(fù)爾耳。棄置勿復(fù)道[358]。”

孤兒行[359]

孤兒生，孤子遇生[360]，命獨(dú)當(dāng)苦。父母在時(shí)，乘堅(jiān)車，駕駟馬。父母已去，兄嫂令我行賈[361]。南到九江[362]，東到齊與魯。臘月來歸，不敢自言苦。頭多蟣虱，面目多塵。大兄言辦飯，大嫂言視馬[363]。上高堂，行取殿下堂[364]。孤兒淚下如雨。使我朝行汲，暮得水來歸[365]。手為錯(cuò)[366]，足下無菲[367]。愴愴履霜，中多蒺藜[368]。拔斷蒺藜，腸肉中愴欲悲[369]。淚下渫渫[370]，清涕累累[371]。冬無複襦[372]，夏無單衣。居生不樂，不如早去下從地下黃泉。春氣動(dòng)，草萌芽。三月蠶桑，六月收瓜。將是瓜車[373]，來到還家。瓜車反覆[374]，助我者少，啗瓜者多[375]。愿還我蒂[376]，兄與嫂嚴(yán)，獨(dú)且急歸，當(dāng)興校計(jì)[377]。亂曰：里中一何□□，愿欲寄尺書，將與地下父母，兄嫂難與久居[378]。

雁門太守行[379]

孝和帝在時(shí)[380]，洛陽令王君[381]，本自益州廣漢蜀民[382]，少行官[383]，學(xué)通五經(jīng)論[384]。明知法令，歷世衣冠[385]。從溫補(bǔ)洛陽令[386]，治行致賢。擁護(hù)百姓，子養(yǎng)萬民[387]。外行猛政，內(nèi)懷慈仁，文武備具，料民富貧[388]。移惡子姓，篇著里端[389]。傷殺人，比伍同罪對門[390]。禁鍪矛八尺[391]，捕輕薄少年，加笞決罪，詣馬市論[392]，無妄發(fā)賦，念在理冤[393]。敕吏正獄[394]，不得苛煩。財(cái)用錢三十，買繩禮竿[395]。賢哉賢哉，我縣王君。臣吏衣冠，奉事皇帝，功曹主簿，皆得其人[396]。臨部居職，不敢行恩[397]。清身苦體[398]，夙夜勞勤。治有能名，遠(yuǎn)近所聞。天年不遂，早就奄昏[399]。為君作祠，安陽亭西[400]。欲令后世，莫不稱傳。

艷歌何嘗行[401]

飛來雙白鵠，乃從西北來。十十五五，羅列成行。妻卒被病，行不能相隨，五里一返顧，六里一徘徊[402]?！拔嵊暼耆?，口噤不能開[403]。吾欲負(fù)汝去，毛羽何摧頹[404]。樂哉新相知，憂來生別離[405]。躇躊顧群侶，淚下不自知[406]?！薄澳钆c君離別，氣結(jié)不能言[407]。各各重自愛，遠(yuǎn)道歸還難。妾當(dāng)守空房，閉門下重關(guān)[408]。若生當(dāng)相見，亡者會(huì)黃泉[409]?！苯袢諛废鄻?，延年萬歲期[410]。（“念與”下為趨。）

艷歌行[411]（二首）

其一

翩翩堂前燕，冬藏夏來見。兄弟兩三人，流宕在他縣[412]。故衣誰當(dāng)補(bǔ)，新衣誰當(dāng)綻[413]。賴得賢主人，覽取為吾□[414]。夫婿從門來，斜柯西北眄[415]。語卿且勿眄，水清石自見。石見何累累，遠(yuǎn)行不如歸[416]。

其二

南山石嵬嵬[417]，松柏何離離[418]。上枝拂青云，中心十?dāng)?shù)圍[419]。洛陽發(fā)中梁[420]，松樹竊自悲。斧鋸截是松，松樹東西摧。持作四輪車，載至洛陽宮。觀者莫不嘆，問是何山材。誰能刻鏤此，公輸與魯班[421]。被之用丹漆，熏用蘇合香[422]。本自南山松，今為宮殿梁[423]。

白頭吟（本辭）[424]

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425]。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huì)，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426]。凄凄復(fù)凄凄，嫁娶不須啼。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竹竿何裊裊，魚尾何簁簁[427]。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428]。

附：白頭吟（晉樂所奏）

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平生共城中，何嘗斗酒會(huì)。今日斗酒會(huì)，明旦溝水頭。蹀躞御溝上，溝水東西流。郭東亦有樵，郭西亦有樵。兩樵相推與，無親為誰驕[429]。凄凄重凄凄，嫁娶亦不啼。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竹竿何裊裊，魚尾何離簁[430]。男兒欲相知，何用錢刀為。□如馬啖萁，川上高士嬉[431]。今日相對樂，延年萬歲期。

梁甫吟[432]

步出齊城門，遙望蕩陰里[433]。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問是誰家墓，田強(qiáng)古冶子[434]。力能排南山，文能絕世紀(jì)[435]。一朝被讒言，二桃殺三士。誰能為此謀，國相齊晏子[436]。

怨詩行[437]

天德悠且長，人命一何促。百年未幾時(shí)，奄若風(fēng)吹燭[438]。嘉賓難再遇，人命不可贖。齊度游四方，各系太山錄[439]。人間樂未央，忽然歸東岳[440]。當(dāng)須蕩中情[441]，游心恣所欲。

滿歌行（本辭）[442]

為樂未幾時(shí)，遭時(shí)崄巇[443]，逢此百離[444]。伶丁荼毒[445]，愁苦難為。遙望極辰[446]，天曉月移。憂來填心，誰當(dāng)我知。戚戚多思慮，耿耿殊不寧。禍福無形。唯念古人，遜位躬耕[447]，遂我所愿，以自寧。自鄙棲棲，守此末榮[448]。莫秋烈風(fēng)，昔蹈滄海，心不能安[449]。攬衣瞻夜，北斗闌干[450]。星漢照我，去自無地，奉事二親，勞心可言[451]。窮達(dá)天為，智者不愁，多為少憂[452]。安貧樂道，師彼莊周。遺名者貴，子遐同游[453]。往者二賢，名垂千秋。飲酒歌舞，樂復(fù)何須。照視日月，日月馳驅(qū)?！踺V人間[454]，何有何無？貪財(cái)惜費(fèi)，此一何愚。鑿石見火，居代幾時(shí)[455]。為當(dāng)歡樂，心得所喜。安神養(yǎng)性，得保遐期[456]。

附：滿歌行（晉樂所奏）

為樂未幾時(shí)，遭世崄巇，逢此百罹；零丁荼毒，愁懣難支。遙望辰極，天曉月移。憂來填心，誰當(dāng)我知?。ㄒ唤猓┢萜荻嗨紤]，耿耿不寧。禍福無形。唯念古人，遜位躬耕。遂我所愿，以茲自寧。自鄙山棲，守此一榮[457]。（二解）暮秋烈風(fēng)起，西蹈滄海，心不能安[458]。攬衣起瞻夜，北斗闌干。星漢照我去，去自無他，奉事二親，勞心可言。（三解）。窮達(dá)天所為，智者不愁，多為少憂。安貧樂正道，師彼莊周。遺名者貴，子熙同巇[459]。往者二賢，名垂千秋。（四解）飲酒歌舞，不樂何須。善哉。照觀日月，日月馳驅(qū)?！踺V世間，何有何無。貪財(cái)惜費(fèi)，此何一愚。命如鑿石見火，居世竟能幾時(shí)。但當(dāng)歡樂自娛，盡心極所嬉怡。安善養(yǎng)君德性，百年保此期頤[460]。（“飲酒”下為“趨”。）

怨歌行[461]

新裂齊紈素[462]，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tuán)團(tuán)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dòng)搖微風(fēng)發(fā)。常恐秋節(jié)至，涼飚奪炎熱。棄捐篋笥中[463]，恩情中道絕。

雜曲歌辭[464]

蜨蝶行[465]

蜨蝶之遨游東園，奈何卒逢三月養(yǎng)子燕[466]，接我苜蓿間[467]。持之我入紫深宮中[468]，行纏之傅欂櫨間[469]。雀來燕[470]。燕子見銜哺來，搖頭鼓翼何軒奴軒[471]。

驅(qū)車上東門行[472]

驅(qū)車上東門[473]，遙望郭北墓。白楊何蕭蕭，松柏夾廣路。下有陳死人，杳杳即長暮[474]。潛寐黃泉下[475]，千載永不寤。浩浩陰陽移[476]，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477]，壽無金石固。萬歲更相迭，賢圣莫能度[478]。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479]。

傷歌行[480]

昭昭素明月，輝光燭我床。憂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長[481]。微風(fēng)吹閨闥，羅帷自飄揚(yáng)。攬衣曳長帶，屣履下高堂[482]。東西安所之，徘徊以彷徨。春鳥翻南飛，翩翩獨(dú)翱翔。悲聲命儔匹[483]，哀鳴傷我腸。感物懷所思，泣涕忽霑裳。佇立吐高吟，舒憤訴穹蒼[484]。

悲歌[485]

悲歌可以當(dāng)泣，遠(yuǎn)望可以當(dāng)歸。思念故鄉(xiāng)，郁郁累累[486]。欲歸家無人，欲渡河無船。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zhuǎn)[487]。

古咄唶歌[488]

棗下何攢攢[489]，榮華各有時(shí)。棗欲初赤時(shí)，人從四邊來。棗適今日賜，誰當(dāng)仰視之[490]。

枯魚過河泣[491]

枯魚過河泣，何時(shí)悔復(fù)及。作書與魴□[492]，相教慎出入。

冉冉孤生竹[493]

冉冉孤生竹，結(jié)根泰山阿。與君為新婚，菟絲附女蘿[494]。菟絲生有時(shí)，夫婦會(huì)有宜。千里遠(yuǎn)結(jié)婚，悠悠隔山陂[495]。思君令人老，軒車來何遲。傷彼蕙蘭花，含英揚(yáng)光輝[496]。過時(shí)而不采，將隨秋草萎。君亮執(zhí)高節(jié)，賤妾亦何為[497]。

青青陵上柏[498]

青青陵上柏，磊磊□中石[499]。人生天地間，忽如遠(yuǎn)行客。斗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驅(qū)車策駑馬，游戲宛與洛[500]。洛中何郁郁[501]，冠帶自相索[502]。長衢羅夾巷[503]，王侯多第宅。兩宮遙相望，雙闕百馀尺。極宴娛心意，戚戚何所迫[504]。

迢迢牽牛星[505]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506]。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jī)杼[507]。終日不成章[508]，泣涕零如雨[509]。河漢清且淺，相去復(fù)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510]。

上山采蘼蕪[511]

上山采蘼蕪[512]，下山逢故夫。長跪問故夫[513]，新人復(fù)何如。新人雖言好，未若故人姝[514]。顏色類相似，手爪不相如。新人從門入，故人從□去[515]。新人工織縑，故人工織素[516]。織縑日一匹，織素五丈馀。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

古艷歌[517]

今日樂相樂，相從步云衢[518]。天公出美酒，河伯出鯉魚[519]。青龍前鋪席，白虎持榼壺[520]。南斗工鼓瑟，北斗吹笙竽。姮娥垂明珰，織女奉瑛琚[521]。蒼霞揚(yáng)東謳，清風(fēng)流西歈[522]。垂露成帷幄，奔星扶輪輿[523]。

古歌[524]

秋風(fēng)蕭蕭愁殺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誰不懷憂。令我白頭。胡地多飚風(fēng)[525]，樹木何修修[526]。離家日趨遠(yuǎn)，衣帶日趨緩。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zhuǎn)。

焦仲卿妻并序[527]

漢末建安中，廬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劉氏[528]，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沒水而死。仲卿聞之，亦自縊于庭樹，時(shí)傷之，而為詩云爾。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織素[529]，十四學(xué)裁衣。十五彈箜篌[530]，十六誦詩書。十七為君婦，心中?？啾?。君既為府吏，守節(jié)情不移[531]。賤妾留空房，相見常日稀。雞鳴入機(jī)織，夜夜不得息。三日斷五疋，大人故嫌遲。非為織作遲，君家婦難為。妾不堪驅(qū)使，徒留無所施[532]。便可白公姥[533]，及時(shí)相遣歸?！备舻寐勚蒙蠁⒛福骸皟阂驯〉撓郲534]，幸復(fù)得此婦。結(jié)發(fā)同枕席，黃泉共為友[535]。共事二三年，始爾未為久。女行無偏斜[536]，何意致不厚[537]？”阿母謂府吏：“何乃太區(qū)區(qū)[538]。此婦無禮節(jié)，舉動(dòng)自專由。吾意久懷忿，汝豈得自由。東家有賢女，自名秦羅敷[539]。可憐體無比[540]，阿母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备糸L跪告，伏惟啟阿母：“今若遣此婦，終老不復(fù)取。”阿母得聞之，搥床便大怒[541]：“小子無所畏，何敢助婦語。吾已失恩義，會(huì)不相從許?！备裟瑹o聲，再拜還入戶[542]。舉言謂新婦，哽咽不能語：“我自不驅(qū)卿，逼迫有阿母。卿但暫還家，吾今且報(bào)府[543]。不久當(dāng)歸還，還必相迎取。以此下心意，慎勿違吾語?！毙聥D謂府吏：“勿復(fù)重紛紜。往昔初陽歲，謝家來貴門[544]。奉事循公姥，進(jìn)止敢自專[545]。晝夜勤作息，伶俜縈苦辛[546]。謂言無罪過，供養(yǎng)卒大恩[547]。仍更被驅(qū)遣，何言復(fù)來還。妾有繡腰襦，葳蕤自生光[548]。紅羅復(fù)斗帳[549]，四角垂香囊。箱簾六七十[550]，綠碧青絲繩。物物各自異，種種在其中。人賤物亦鄙，不足迎后人[551]。留待作遣施[552]，于今無會(huì)因。時(shí)時(shí)為安慰，久久莫相忘?！彪u鳴外欲曙，新婦起嚴(yán)妝。著我繡□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腰若流紈素[553]，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纖纖作細(xì)步，精妙世無雙。上堂拜阿母，母聽去不止[554]。“昔作女兒時(shí)，生小出野里。本自無教訓(xùn)，兼愧貴家子。受母錢帛多，不堪母驅(qū)使。今日還家去，念母勞家里。”卻與小姑別，淚落連珠子?！靶聥D初來時(shí)，小姑始扶床[555]。今日被驅(qū)遣，小姑如我長。勤心養(yǎng)公姥，好自相扶將[556]。初七及下九，嬉戲莫相忘[557]?！背鲩T登車去，涕落百馀行。府吏馬在前，新婦車在后。隱隱何甸甸[558]，俱會(huì)大道口。下馬入車中，低頭共耳語：“誓不相隔卿[559]，且暫還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當(dāng)還歸，誓天不相負(fù)。”新婦謂府吏：“感君區(qū)區(qū)懷[560]。君既若見錄，不久望君來。君當(dāng)作磐石，妾當(dāng)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zhuǎn)移。我有親父兄[561]，性行暴如雷?？植蝗挝嵋?，逆以煎我懷[562]?！迸e手長勞勞[563]，二情同依依。入門上家堂，進(jìn)退無顏儀[564]。阿母大拊掌[565]：“不圖子自歸。十三教汝織，十四能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知禮儀。十七遣汝嫁，謂言無誓違[566]。汝今無罪過，不迎而自歸?！碧m芝慚阿母[567]：“兒實(shí)無罪過。”阿母大悲摧。還家十馀日，縣令遣媒來。云有第三郎，窈窕世無雙。年始十八九，便言多令才[568]。阿母謂阿女：“汝可去應(yīng)之。”阿女銜淚答：“蘭芝初還時(shí)，府吏見丁寧，結(jié)誓不別離。今日違情義，恐此事非奇[569]。自可斷來信，徐徐更謂之。”阿母白媒人：“貧賤有此女，始適還家門[570]。不堪吏人婦，豈合令郎君。幸可廣問訊，不得便相許[571]?！泵饺巳?shù)日，尋遣丞請還[572]。說有蘭家女，承籍有宦官[573]。云有第五郎，嬌逸未有婚[574]。遣丞為媒人，主簿通語言[575]。直說太守家，有此令郎君。既欲結(jié)大義，故遣來貴門[576]。阿母謝媒人：“女子先有誓，老姥豈敢言[577]?！卑⑿值寐勚瑦澣恍闹袩Ｅe言謂阿妹：“作計(jì)何不量[578]。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榮汝身[579]。不嫁義郎體，其住欲何云[580]?！碧m芝仰頭答：“理實(shí)如兄言。謝家事夫婿，中道還兄門。處分適兄意，那得自任專。雖與府吏要，渠會(huì)永無緣[581]。登即相許和[582]，便可作婚姻。”媒人下床去，諾諾復(fù)爾爾，還部白府君[583]：“下官奉使命[584]，言談大有緣?！备寐勚闹写髿g喜。視歷復(fù)開書，便利此月內(nèi)[585]，六合正相應(yīng)[586]?！傲技?，今已二十七，卿可去成婚[587]?！苯徽Z速裝束，絡(luò)繹如浮云[588]。青雀白鵠舫，四角龍子幡。[589]。婀娜隨風(fēng)轉(zhuǎn)，金車玉作輪[590]。躑躅青驄馬，流蘇金鏤鞍[591]。赍錢三百萬[592]，皆用青絲穿。雜□三百匹，交廣市鮭珍[593]。從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門[594]。阿母謂阿女：“適得府君書[595]。明日來迎汝，何不作衣裳，莫令事不舉[596]?！卑⑴瑹o聲，手巾掩口啼，淚落便如瀉。移我琉璃榻，出置前窗下。左手持刀尺，右手執(zhí)綾羅。朝成繡□裙，晚成單羅衫。晻晻日欲暝[597]，愁思出門啼。府吏聞此變，因求假暫歸。未至二三里，摧藏馬悲哀[598]。新婦識(shí)馬聲，躡履相逢迎[599]。悵然遙相望，知是故人來。舉手拍馬鞍，嗟嘆使心傷：“自君別我后，人事不可量。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詳[600]。我有親父母，逼迫兼弟兄。以我應(yīng)他人[601]，君還何所望?！备糁^新婦：“賀卿得高遷。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葦一時(shí)紉，便作旦夕間[602]。卿當(dāng)日勝貴[603]，吾獨(dú)向黃泉?！毙聥D謂府吏：“何意出此言。同是被逼迫，君爾妾亦然。黃泉下相見，勿違今日言?！眻?zhí)手分道去，各各還家門。生人作死別，恨恨那可論。念與世間辭，千萬不復(fù)全。府吏還家去，上堂拜阿母：“今日大風(fēng)寒，寒風(fēng)摧樹木，嚴(yán)霜結(jié)庭蘭[604]。兒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單[605]。故作不良計(jì)，勿復(fù)怨鬼神。命如南山石，四體康且直[606]?！卑⒛傅寐勚?，零淚應(yīng)聲落。“汝是大家子，仕宦于臺(tái)閣[607]。慎勿為婦死，貴賤情何薄。東家有賢女，窈窕艷城郭。阿母為汝求，便復(fù)在旦夕。”府吏再拜還，長嘆空房中，作計(jì)乃爾立[608]。轉(zhuǎn)頭向戶里，漸見愁煎迫[609]。其日牛馬嘶，新婦入青廬[610]。菴菴黃昏后，寂寂人定初[611]。我命絕今日，魂去尸長留。攬裙脫絲履，舉身赴清池。府吏聞此事，心知長別離。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兩家求合葬，合葬華山旁[612]。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復(fù)蓋，葉葉相交通。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仰頭相向鳴，夜夜達(dá)五更。行人駐足聽，寡婦起彷徨。多謝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雜歌謠辭[613]

雞鳴歌[614]

東方欲明星爛爛，汝南晨雞登壇喚[615]。曲終漏盡嚴(yán)具陳[616]，月沒星稀天下旦。千門萬戶遞魚鑰[617]，宮中城上飛烏鵲。

淮南王歌[618]

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

衛(wèi)皇后歌[619]

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dú)不見衛(wèi)子夫霸天下[620]。

匈奴歌[621]

失我焉支山，令我婦女無顏色[622]。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623]。

牢石歌[624]

牢邪石邪。五鹿客邪[625]。印何累累，綬若若邪[626]。

五侯歌[627]

五侯初起，曲陽最怒[628]。壞決高都[629]，連竟外杜[630]。土山漸臺(tái)，象西白虎[631]。

通博南歌[632]

漢德廣，開不賓[633]。度博南，越蘭津[634]。度蘭倉，為他人[635]。

鄭白渠歌[636]

田于何所，池陽谷口[637]。鄭國在前，白渠起后[638]。舉臿如云，決渠為雨[639]。涇水一石，其泥數(shù)斗[640]，且溉且糞[641]，長我禾黍。衣食京師，億萬之口[642]。

范史云歌[643]

甑中生塵范史云[644]，釜中生魚范萊蕪[645]。

潁川歌[646]

潁水清，灌氏寧[647]。潁水濁，灌氏族[648]。

城中謠[649]

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650]。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

后漢桓靈時(shí)謠[651]

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652]。寒素清白濁如泥[653]，高第良將怯如雞。

更始時(shí)長安中語[654]

灶下養(yǎng)，中郎將[655]。爛羊胃，騎都尉[656]。爛羊頭，關(guān)內(nèi)侯[657]。

三府為朱震諺[658]

車如雞棲馬如狗[659]，疾惡如風(fēng)朱伯厚。

箜篌謠[660]

結(jié)交在相得，骨肉何必親[661]。甘言無忠實(shí)，世薄多蘇秦[662]。從風(fēng)暫靡草，富貴上升天[663]。不見山巔樹，摧扤下為薪[664]。豈甘井中泥，上出作埃塵[665]。

三秦民諺（太白山俗語）[666]

武功太白，去天三百[667]。孤云兩角，去天一握[668]。山水險(xiǎn)阻，黃金子午[669]。蛇盤烏櫳，氣與天通[670]。

逐彈語[671]

苦饑寒，逐彈丸。

長安謠[672]

伊徙雁，鹿徙菟[673]，去牢與陳實(shí)無賈[674]。

燕燕謠[675]

燕燕尾涎涎[676]，張公子[677]，時(shí)相見。木門倉瑯根[678]。燕飛來，啄皇孫[679]?；蕦O死，燕啄矢[680]。

漢成帝時(shí)歌謠[681]

邪徑敗良田[682]，讒口亂善人。桂樹華不實(shí)，黃爵巢其顛[683]。昔為人所羨，今為人所憐[684]。

京都謠[685]

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反封侯。

小麥謠[686]

小麥青青大麥枯，誰當(dāng)獲者婦與姑[687]。丈人何在西擊胡[688]。吏買馬，君具車[689]。請為諸君鼓嚨胡[690]。

城上烏謠[691]

城上烏，尾畢逋[692]。公為吏，子為徒[693]。一徒死，百乘車[694]。車班班，入河間[695]。河間姹女工數(shù)錢[696]，以錢為室金作堂[697]。石上慊慊舂黃粱[698]。梁下有懸鼓，我欲擊之丞卿怒[699]。

貢禹引俗語[700]

何以孝弟為，財(cái)多而光榮。何以禮義為，史書而仕宦[701]。何以謹(jǐn)慎為，勇敢而臨官。

古絕句（四首）[702]

其一

藁砧今何在，山上復(fù)有山[703]。何當(dāng)大刀頭，破鏡飛上天[704]。

其二

日暮秋云陰，江水清且深。何用通音信，蓮花瑇瑁簪。

其三

菟絲從長風(fēng)，根莖無斷絕[705]。無情尚不離，有情安可別。

其四

南山一桂樹，上有雙鴛鴦。千年長交頸，歡愛不相忘。

古八變歌[706]

北風(fēng)初秋至，吹我章華臺(tái)[707]。浮云多暮色，似從崦嵫來[708]?？萆ｘQ中林，絡(luò)緯響空階[709]。翩翩飛蓬征，愴愴游子懷。故鄉(xiāng)不可見，長望始此回。

高田種小麥[710]

高田種小麥，終久不成穗[711]。男兒在他鄉(xiāng)，焉得不憔悴。

吳孫皓初童謠[712]

寧飲建業(yè)水，不食武昌魚[713]。寧還建業(yè)死，不止武昌居。

蜀人為羅尚言[714]

尚之所愛，非邪則佞。尚之所憎，非忠則正。富擬魯衛(wèi)，家成市里[715]。貪如豺狼，無復(fù)極已。蜀賊尚可，羅尚殺我[716]。平西將軍，反更為禍[717]。

南風(fēng)謠[718]

南風(fēng)起，吹白沙。遙望魯國何嵯峨[719]，千歲髑髏生齒牙[720]。

續(xù)貂諺[721]

貂不足，狗尾續(xù)。

并州歌[722]

士為將軍何可羞，六月重茵披豹裘，不識(shí)寒暑斷他頭[723]。雄兒田蘭為報(bào)仇，中夜斬首謝并州[724]。

隴上歌[725]

隴上壯士有陳安[726]，軀體雖小腹中寬，愛養(yǎng)將士同心肝?！躜嫺格R鐵鍛鞍[727]，七尺大刀奮如湍，丈八蛇矛左右盤[728]，十蕩十決無當(dāng)前[729]。戰(zhàn)始三交失蛇矛，棄我□驄竄巖幽，為我外援而懸頭[730]。西流之水東流河，一去不還奈子何。

行者歌[731]

青槐夾道多塵埃，龍樓鳳闕望崔巍。清風(fēng)細(xì)雨雜香來，土上出金火照臺(tái)。

豫州歌[732]

幸哉遺黎免俘虜，三辰既朗遇慈父[733]。玄酒忘勞甘瓠脯[734]，何以詠思歌且舞。

襄陽童兒歌[735]

山公出何許，往至高陽池[736]。日夕倒載歸，酩酊無所知[737]。時(shí)時(shí)能騎馬，倒著白接□[738]。舉鞭向葛彊，何如并州兒[739]。

三峽謠[740]

朝發(fā)黃牛，暮宿黃牛，三朝三暮，黃牛如故。

滟滪歌（二首）[741]

其一

滟滪大如馬，瞿塘不可下。

其二

滟滪大如牛，瞿塘不可流[742]。

巴東三峽歌[743]（二首）

其一

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

其二

巴東三峽猿鳴悲，猿鳴三聲淚沾衣。

丁令威歌[744]

有鳥有鳥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xì)w。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學(xué)仙冢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