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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米芾研究
  • 周興祿
  • 2955字
  • 2020-11-20 12:32:37

七 寶晉珍玩

經歷雍丘勤勉無功之教訓,此番漣水再宦,米芾似乎更傾向于無為而治,更多寄情書畫吟詠。在漣水期間,米芾作了較多詩詞,現存十馀首。他常登海岱樓飲酌抒懷,有詞句云“千古漣漪清絕地”(《蝶戀花·海岱樓玩月》),可見他對此地美景流連忘返,而海岱樓也因其詩書佳作流傳而名傳海內外。米芾在此建有寶月觀,賞月作詩賦,其《寶月觀賦》后得到晚年北歸的蘇軾高評(詳見下章)。又于軍宅建“瑞墨堂”,在此留下不少書法佳作,至今漣水五島公園還留下“米公洗墨池”。觀米芾此際的書法,亦漸至老境。其收藏亦富,書帖之外,尤多奇石。《宋稗類鈔》載:

米元章守漣水,地接靈壁,畜石甚富,一一品目,加以美名,入書室,則終日不出。時楊次公為察使,知米好石廢事,因往廉焉。至郡,正色言曰:“朝廷以千里郡邑付公,汲汲公務,猶懼有闕,那得終日弄石,都不省錄?爾后當錄郡事,不然,按牘一上,悔亦何及!”米徑前,以手于左袖中取一石,其狀嵌空玲瓏,峰巒洞穴皆具,色極清潤。米舉石宛轉翻覆以示楊曰:“如此石安得不愛?”楊殊不顧。乃納之左袖,又出一石,疊嶂層巒,奇巧又勝。又納之左袖。最后出一石,盡天劃神鏤之巧,又顧楊曰:“如此石安得不愛?”楊忽曰:“非獨公愛,我亦愛也!”即就米手攫得之,徑登車去。[85]

明何良俊《語林》卷二十六亦載此條,“楊次公”下注指楊杰。按:楊杰生卒年不詳,嘉祐四年(1059)進士及第,元祐三年(1088)提點兩浙路刑獄,卒年七十。此事發生時楊杰可能在世,只是不知是否曾為察使。宋周紫芝曾提到:“楊次翁守丹陽,元章過都留數日。”[86]可知楊杰曾在米芾所居地丹陽任太守,當時曾款待了米芾數日,足見二人曾有交情。但身在官場,自有其游戲規則,楊杰之舉若非假借糾察,陰行敲詐,也是表面文章。米芾“好石”是真,“廢事”云云,未必有據。但既有關于其玩忽職守之議,為消災,米芾不得不忍痛割愛,向楊杰奉上心愛之物。

米芾沉迷詩書奇石固然是天性難奪,但他在此并非不理民政,士大夫“以天下為己任”的信念仍然堅定。他初到任,即遇旱澇相連,而當地地主豪紳只顧一己之利而阻擾疏通河道,米芾曾致信上司:“豪姓因而擅之,恐非公家之利也。”嫉惡如仇溢于言表。其上楚州太守《獄空行》詩云:“淮風吹戟稀訟牒”,亦為自己勤于辦案、政治清明之寫照。李之儀有三封致米芾手札贊揚其政聲:“到京……見者道公動止與夫政事之在人口者,十居八九”;“伏惟政成民樂……南來一口交譽,謂自過揚子渡,行路無不咨嗟頌詠,每道及公名姓,則以手加額上”;“近見子魯、曾公書,道公學術高明、政事亹亹”。[87]在京群僚、任地百姓及友朋信札,皆交口稱贊米芾為政有方,雖不無溢美,亦非全是虛構。其間米芾還敢于上章彈劾章惇,《滏水集》載:“世皆知元章能書,書一藝耳,亦何足道。然非有仙骨視聲色富貴不足以槩其心者,亦不能造微入妙。嘗見元章奏札,以漣水令彈宰相章惇植黨擅權,已知其英氣不屈。”[88]章惇名入《宋史》奸臣傳,此時正是當政宰相,其書法亦佳,然米芾在章惇當政時期并不明哲保身、隨世俯仰,敢于以一小小縣令身份上章彈劾宰相章惇“植黨擅權”,可見其正直敢言、關懷國事之一面。故上述楊次公糾察刁難米芾一事,未嘗不是官場傾軋之體現。

米芾在漣水時還有齋戒請雨事,其《漣水軍唐王侍御廟記》自述:“紹圣丁丑,丹陽米芾竊席是邦,政不中民,夏旱,四月晦,齋戒請雨,翌日雨降浹尺。”這在當時亦是常事,遇天災而自責請罪,乃至齋戒祈神,以示體察民情之意,并非純是迷信之舉,由此可見米芾并未完全忘懷民憂。蓋如《蔡志》云:“平居退然若不能事。事至官下,則率職不茍。喜為教戒,吏民初為煩,已而安之。”米芾文集中保留榜文多道,內容多為他到任即行告喻教戒之事,與《蔡志》合。總之,此間米芾絕非整日焚香玄談、研帖作書、不理政事。倒是此后,米芾得蔡京提攜,在京任書畫學博士及禮部員外郎,有時形同弄臣,不免自掃其跡。

米芾在漣水任上最終還是遭到彈劾去職。元符二年(1099)春,米芾離任,作《去漣水》詩:“長日開閑境,春風美鼻雷。黃依舊暖,牙鼓莫相催。”意似不舍。離任后,米芾暫歸潤州。次年他再次進京,遍謁權要,求人舉薦。米芾元符三年致蔣之奇《廷議帖》拓本今存,乃其自擬薦詞請新黨新貴蔣之奇舉薦自己:

芾老矣!先生勿恤廷議,薦之曰:“襄陽米芾,在蘇軾、黃庭堅之間,自負其才,不入黨與。今老矣,困于資格,不幸一旦死,不得潤色帝業,黼黻王度,臣某惜之。愿明天子去常格料理之。”先生以為何如?芾皇恐。

此貼內容是米芾求蔣之奇引薦自己,并自己寫好薦詞托蔣代薦,希望蔣不要聽廷上對自己不利的“浮議”,自己才華不亞于蘇、黃,只是沒有科舉出身、資格受限制罷了。米芾希望通過蔣的舉薦,讓朝廷破格啟用自己,這不免流露其貪戀祿位之心。蔣之奇與蘇軾為同科進士,但他政治上站在新黨一邊,反對蘇軾等舊黨,此時已是朝中權貴。米芾擬的自薦文字說自己才華在蘇、黃之間,但未入其黨,有為自己與蘇、黃撇清關系的意味。也許是蔣之奇等果真對其施以援手,予以舉薦,米芾乃得江淮荊浙等路制置發運司管勾文字職,乃赴真州(今儀征),任近三年(1100—1102)。

此間政局再次動蕩,新、舊兩黨斗爭趨于白熱化,先是哲宗崩,其弟端王趙佶繼位為徽宗,向太后先聽政復還政,章惇罷相,蘇軾等舊黨內遷。逾年,向太后亦崩,繼而蘇軾卒,蔡京等漸獲重用。此間米芾之重要交往是和蘇軾作了最后的交心之談。徽宗建中靖國元年(1101)年六月一日,東坡過真州,訪米芾于白沙園,同游西山避暑。米芾出唐太宗書跡及新得謝安帖求跋,因東坡得疾未果。東坡得疾,米芾親自冒熱送去藥材探視,蘇軾作《睡起聞米元章冒熱到東園送麥門冬飲子》詩以紀其事。蘇軾旋卒,米芾中秋作《蘇東坡挽詞五首》,情真意切(詳見文學研究部分),與情同師長而自己又不執弟子禮的尊者交心永別。但米芾是既顛而又現實的人,哭罷蘇軾又念及東坡恐將自己心愛的紫金硯攜去陪葬而深感惋惜,作《紫金研帖》云:“蘇子瞻攜吾紫金研去,囑其子入棺。吾今得之,不以殮。傳世之物,豈可與清凈圓明本來妙覺真常之性同去住哉!”表面說俗物不堪與賢哲同伴,實則慶幸自己心愛之物未與蘇軾陪葬。

此年蔡京提舉洞霄宮,米芾與賀鑄即前去拜見。時蔡京未達,故米芾與其交往尚出于與蔡京布衣之交與文藝知己之情。此際米芾收藏更富,包括得到擬請蘇軾作跋的謝安《八月五日帖》、得黃絹本《蘭亭》于故相王隨孫王處等,其書法創作成就亦豐,存世的《新恩帖》《長至帖》《具狀帖》《王獻之〈中秋帖〉跋贊》《三米蘭亭跋》《弊居帖》《承天帖》《黃絹本蘭亭跋贊》等中小行楷書帖及大字《研山銘》等俱作于此時。

米芾收有晉代名人如王、謝等人諸多書畫,收藏既富,自創亦得晉人書法精髓,故索性名其居曰“寶晉齋”。其《畫史》云:“余家晉唐古帖千軸,蓋散一百軸矣。今惟絕精,只有十軸在。有奇書,亦續續去矣。晉畫必可保,蓋緣數晉物命所居為‘寶晉齋’,身到則掛之,當世不復有矣。”其齋名牌匾不獨掛在居所,還隨身攜帶、懸掛,真是不同凡響。他在真州,來往乘船亦皆掛匾額“寶晉齋舫”,其跋尾書帖常署作于此,因而成為書畫雅事。《古今事文類聚》載:“(米芾)崇寧間為江淮發勾,揭牌于行舸之上,曰‘米家書畫船’。”[89]被貶荊州的黃庭堅千里風聞寄詩與米芾云:“滄江盡夜虹貫月,定是米家書畫船。”“米家書畫船”遂揚名書史,廣為稱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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