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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米芾研究
  • 周興祿
  • 2768字
  • 2020-11-20 12:32:37

六 正道滄桑

元祐七年,四十二歲的米芾雖廣交新舊兩黨朋友,而仕途未見起色,故于此年歲末他再次進京上計。這正是舊黨執政后期,此年六月,蘇轍為門下侍郎,官居宰輔之列;蘇軾亦于十一月再度進京,遷為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守禮部尚書,是兄弟二人一生最為顯赫時。時呂大防任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官拜左相,居宰輔之首。作為朝廷當權者的呂大防,史書上說他不熱衷于樹黨,但他反對王安石變法,在“濮議”中與舊黨立場相似,后入“元祐黨籍碑”,其本人政治立場偏向于舊黨,但其外甥章惇則是積極參加王安石變法的新黨要人。米芾曾多次向呂大防投獻詩詞,如其集中《芾頓首上獻相國汲公鈞席下》長詩及《訴衷情》《鷓鴣天》兩首祝壽詞,和函札《閏月帖》等皆是,歌頌呂大防“有志隆宋業,無心崇黨偏”,整體內容亦略嫌諂媚。米芾也應得到滿意承諾,我們有理由相信米芾進京上計與舊黨走得更近些。米芾這次進京,是其與舊黨關系最近時期,終于迎來其仕途的重要轉機,在元祐七年初夏得任雍丘縣令。

雍丘即今河南杞縣,當時隸屬于開封府,是京師東南百里內的二等畿縣,扼守京師南向要沖,水陸交通發達。米芾首次得任一方之長,乃作詩云“初入選仙圖”,對仕途充滿幻想、激情。他行事也是頗為慎重,收斂顛態,親理民政,百事認真,謹勉從事,堪稱其一生做官最認真之時。他甫一到任,即發榜文:“人饑荒則賑濟緩急,闕乏則借貸與錢糧”,可謂宅心仁厚、真民父母,末還要求“一邦有識”、“小學師長”等要“勸化百姓,務尚和厚、敬長老、勤農桑、救貧困、養疏親、省詞訟,不欺善良,不兼并窩藏盜賊奸宄犯禁物,保全人情和厚,然后感召和氣,五谷豐登,字養蕃息”(俱見《到任榜》)。儼然一位地方循吏。他在雍丘還留下頗多關懷民生之事及詩章。雍丘處汴水之濱,旱澇蟲災頻仍,米芾初到任適逢天公作美,歲獲豐收,乃作《歲豐帖》致宰相范純仁,樂民之所樂。但好景不再,次年即元祐八年四月至八月,連月下雨,京師等多地大水[80],至十一月,“京師大雪,多流民”[81]。雍丘處在京畿附近,首當其沖。大澇之后蟲災又起,米芾致書蘇軾,蘇軾記云:“元祐八年五月十日,雍丘令米芾有書,言縣有蟲食麥葉,不食實。”[82]老友之間不再是討論書畫,而是一方主動言本縣農田遭遇蟲災,一方記錄之,可見俱有憂民所憂之意。

為樹政績、揚美名,此間米芾甚至有勞民、諛頌之事。如他得知篤信道教、好大喜功的真宗(死后尊“章圣”)曾于大中祥符七年(1014)幸亳州祭拜老子靈位、回鑾曾駐蹕雍丘之事后,米芾乃重修真宗下榻處,命名為“天臨殿”。他把此事當作地方幸事,剛到任即撰《章圣天臨殿記》,頌揚皇休、巴結上意甚明。然此舉竟被新黨中人、時任提點開封府縣鎮公事的呂升卿彈劾:“下邑不白朝廷,擅自創殿立名,將按治之。蔡元長作內相,營救獲免。”[83]米芾此舉事與愿違,若非賴老友蔡京搭救,反被治罪。彈劾之舉本是宋代文人以天下為己任、反對勞民之正義事,但呂升卿是王安石變法陣營中的二號人物呂惠卿之弟,他彈劾米芾的用意是借此打擊米芾的舊黨靠山。好在此事統治者是明白米芾苦心的,故未降罪于他。在撰文后兩年,蟲災淫雨過后,米芾又自書此文刻石。

此間米芾長子米友仁成年,黃庭堅為他取字,贈以詩云:“我有元暉古印章,印刓不忍與諸郎。虎兒筆力能扛鼎,教字元暉繼阿章。”[84]黃庭堅因收藏有一枚刻有“元暉”的古印,將它贈與米友仁,并以印文為其取字“元暉”,以與米芾字“元章”相繼,并贊其書法筆力甚佳。成年后,米友仁赴舉,米芾作《送大郎應舉(尹仁)》,稱其為“天下英才”,祝愿其進士高第:“歸帶蟾宮桂子香”。米芾自身非科舉出身,仕途坎坷如此,故對長子應舉寄望甚重。此次米友仁應舉結果未見記載,歷代登科名錄及其傳記均未言米友仁有過科舉及第,故他此次應舉應是落榜了。米友仁是米芾的唯一成年且繼承家學的兒子,后成為著名書畫家,父子并稱“二米”。

應該說米芾頗為珍惜此一縣之長之任,是在認真做官。但仕途從來不因勤能可致平坦,政治永遠要看站隊,尤其是政局翻覆之際,不會看風使舵者輩,難免遭到排擠傾軋。此年九月米家恩人太皇太后高氏崩,政局面臨重新洗牌。此后,哲宗親政,復新黨章惇、呂惠卿等官,罷舊黨呂大防相。受高氏蔭蔽的舊黨中人陸續被放逐,蘇軾亦離京遠赴定州,道經雍丘,米芾出迎款接一日,宴間置紙筆,興酣秉筆對案而書,紙盡乃已,書罷互換,攜以揣摩,此后二人書法俱大有進展。蘇軾已至晚景,可謂人書俱老,米芾書法已達化境,故二者所書皆自以為得意之作。

米芾入仕本賴支持舊黨的太皇太后之恩,升任一縣之主亦靠呂大防等舊黨高官提攜,又與舊黨蘇軾等關系更密切些,故在舊黨失勢時落職難免。出人意料的是,他落職的直接原因居然是為民請命。前述米芾在任之第三年,遭遇天災,但夏稅仍舊,民不堪擾,老米抗言,詞情并激。此際所書《詔使帖》云:“郡縣已不勝擾矣”,又作《催租》詩云:“白頭縣令受薄祿,不敢鞭笞怒上帝。救民無術告朝廷,監廟東歸早相乞。”米芾不肯鞭笞農民、強行催交租稅,感于救民無術,甘愿辭職。他因與常平官爭執,訴訟于朝。官司的結果雖是米芾勝訴,但此番風波也使其漸諳官場傾軋,尤其是紹圣元年三月,呂大防罷相,蘇軾再次遭貶,使米芾預感仕途黯淡,故主動請辭,乞作監祠廟之閑職,果得嵩山崇福宮監廟之任。獲命后米芾作《拜中岳命作》云:“卻懷閑祿厚,不敢著潛夫”,可見其對政治原有較高期待,但從此只能作“圖書老此生”的潛夫了。

監廟本是閑職,宋代一般官員失勢或年老致仕后多以此退,實質僅為領祿之名,不必到任。故米芾離開雍丘后并未赴任嵩山。他先赴京,一邊仍收藏書畫,一邊向舊友辭行。收藏品中最欣慰的是得王羲之《黃素黃庭經》于李璋后人,辭行者中最顯達者是罷職宰相呂大防,米芾向其獻五言詩一首作別。之后米芾一路南下,直奔潤州之居。途中兼事書文,過高郵作《露筋之碑》,過揚州作《秋山詩帖》,皆是有感而發,非為書而書、臨文作戲,如前作意在譴責小人,頌揚忠烈。

米芾利用監廟之閑在潤州家居兩年,主要活動是觀帖作書、交游作詩。傳世書帖如《方回帖》《逃暑帖》《樂兄帖》等皆作于此間。其此際交游主要有蘇杭之游。紹圣二年(1095)八月十八日米芾觀潮于浙江亭,賦詩一首,實為其存世詩中最好之七律(詳見下一章)。米芾所交者有潤州地方長官周穜(仁熟)、程俱、賀鑄、劉涇、薛紹彭、方外人佛印、天竺堂頭禪師等,活動多為談藝、唱和之雅事。

監廟雖系閑職,亦有任期。且閑而無職、僅事書藝畢竟不是士大夫本色,故米芾在監廟期滿后再次赴京上計。此番進京,也是其政治操守上之最大轉折點。朝中多是新黨新貴,中有米芾舊交,故其首先聯系老友林希、謝景溫、魏泰、趙仲爰等。米芾致書昔日兩任恩公、上司謝景溫云:“流落三年,重來京國,恍如夢覺。”希望汲引之意甚明。此番聯絡感情應該起到了作用,米芾得到漣水軍使任,旋赴任,共任兩年(紹圣四年至元符二年,1097—10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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