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致朱奎元[1]
奎元:
我大概并未神經過敏:我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一點小小不愉快事情。
我兩天來一直未能擺脫此事,則知你的生活也未必不受此影響。這點事實與推想,教人明白我們過往這些日子并未白費,證明我們關系并未只是形式。我非常自然的想到你與馮名世。思想范圍既已不粘著在那件完全出于偶然事情上,心境便清爽平和得多。而覺得不可避免的沖動實在不應當支持下去。人有比自尊更切需的東西。
我把一向對你的了解在心里從新謄清一次:把你的性格,你的生活歷程,你近日來的情緒,大概排比一下,對你的言行似乎更能同情。——你覺得“同情”兩字有點刺傷你的驕傲么?所幸我自知并未居高臨下的說這句話。
另一面,我也盡能力分析一下自己,也并未懊悔。你相當知道我的隨便處與嚴肅處。知道我對于有些事并不會馬虎。尤其,我近來感情正為一件事所支配,我愿意自己對一些理想永遠執持不變,并且愿意別人也都不與我的理想沖突。這兩天最好我們不談起有關女孩子事情。
因為想這些事,也聯帶想起許多別的事。我甚至于想到一生的事情,一切待面談,寫信有時免不去裝腔作勢。
我十二點鐘來找你。怕你明天早晨不在,才寫信。
明天也許在決定我生活方向上是一個相當重要的日子:我們系主任羅先生今天跟我說,先修班有班國文,叫我教。明天正式決定。他說是先給我占一個位置,省得明年有問題。這事相當使我高興。別的都還是小,羅先生對我如此關心惠愛,實在令人感激。聯大沒有領得文憑就在本校教書的,這恐怕是第一次。
好,十二點鐘等我。
曾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