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社團（3）

“事情就是這樣，今天封墨同學將以見習的身份參與到我們的訓練當中，至于最終是否加入網球隊，則要看封墨同學自己的意愿。”

不知該說是生命力強大，還是面皮厚如城墻，總而言之，短短時間內，蘇教練就一臉剛才根本沒發生什么事的表情復活了。

而更衣完畢的一大一小兩名女生，與封墨一齊站在蘇教練面前。

就在剛才，蘇教練對封墨稍微介紹了一下那名初中部的小女生。

她的名字叫做葉小芹，是中俄混血兒，母親曾是活躍在職業網壇的俄國選手。她不單天生具備網球運動的天賦條件，更有其家傳指導，自四歲開始就接觸并學習網球，直到現在已有八年時間了。

在蘇教練的含糊其辭中，似乎他與葉小芹的母親有一定的交情，因此才會走通校方的關系，讓葉小芹可以名正言順地使用高中部網球隊的場地進行練習。

當然，待到暑假全國中學生錦標賽開賽之時，葉小芹也需要以蓉都七中初中部學生的身份，參與其中的女子單打項目，為學校掙得榮譽。

八年的網球生涯啊，甚至已經比他學習的生涯還要漫長，從那樣的稚齡開始，其中艱辛苦楚之處，經歷過學習之枯燥難耐的封墨稍一聯想，就有種頗為畏懼的感覺。

在做拉伸運動，暖熱身體的時候，封墨忍不住看向還是蘿莉模樣的葉小芹，無法理解對方是如何度過那樣的童年的。

葉小芹纖細的身體盡情地舒展開來，淡金色的馬尾隨著動作輕輕抖動，顯出幾分這個年齡特有的俏皮之意。而她身旁，不久后即將迎來十八歲成年的潘莉，在伸展身體之時，也展現出不下于葉小芹的柔韌體態。

說起來，這一大一小兩位女生，可都是罕見的美人呢，哪怕戴上名為“校花”的桂冠，也不會令旁人覺得名不副實。

與如此出色的女生一起進行準備運動，即使以封墨一貫各種無所謂的人生態度，亦是感到難以招架，臉上不由得微微發熱。

“好，準備活動到此結束。”

蘇教練拍了拍手，稍微觀察一下各人的狀態，似是感到滿意地點點頭，隨即高舉右手：“那么，現在要熱身了。”

咦？準備活動不算熱身么？

封墨驚訝之余，敏銳察覺到周圍氣氛有所變化。

潘莉，以及葉小芹，她們的神情姿態與剛才拉伸身體時不同了。

凝重，肅穆，仿佛是即將與誰開戰一般。

“繞球場中速跑，五十圈，開始！”

得到蘇教練手臂下揮的信號，兩名女生沒有半分遲疑當先邁步而出，封墨堪堪跟在她們身后，直到跑出半圈距離才回過神來。

等等，五十圈？

該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粗略看去，繞網球場一圈大約會在七十米上下，五十圈意味著至少會有三千五百米的路程，這還是可以用“熱身”來定義的范疇嗎？

還記得中考時的一千五百米考試，他可是差點就跑吐了……

不過中速跑，應該與那時的竭盡全力并不一樣吧。

然而封墨很快發現，教練口中的中速跑，幾乎就是他中考考試時的平均速度，這讓他體力迅速消耗，不多時就大口大口喘起粗氣來。

跑過二十圈時，封墨已無余力再想其他，只能勉強跟住前面兩名女生的背影。

到后來，封墨腦中一片空白，甚至連兩名女生的背影都無法去關注，只隱約感到似乎被她們從身旁越過了兩次還是三次。

“好，繞球場中速跑，結束！”

蘇教練的聲音一入耳，最后堅持完五十圈的封墨慢慢停下腳步，拼命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總算，活過來了。

一時間，封墨莫名生出恍惚隔世，又重新回到人間的感覺。

“半場，雙打邊界線，往返沖刺跑，十組，開始！”

呃……

此時全力爭奪空氣中有氧成分，沒有半點崩潰余裕的封墨，卻見蘇教練向他招了招手：“封墨同學，到這邊來。”

大概是認為他已經到達極限了吧。

封墨竭力控制微微有點不聽使喚的雙腳，慢步走到蘇教練身前，一面大力喘息一面說道：“蘇，蘇教練，我還可以繼續……呼，呼……”

“好了，我是教練聽我的，好好在這邊站幾分鐘吧。”

無法給出有力的反駁證據，封墨只好依言站在蘇教練身邊，深深呼吸緩解身體的極端疲勞。

封墨內心也知蘇教練的決定很正確，他現在確實略微觸摸到了身體的極限，剛才跑完五十圈的最后那一剎，眼前甚至有一瞬微微發黑，差一點點就失去意識。

只不過……

封墨目光投向球場，穿著網球隊運動裙裝的兩名女生，在場中來回折返，宛如兩只白色蝴蝶翩翩起舞，絲毫不見勉強又或辛苦的樣子。

只不過沒想到，差距會大到這種程度。

今天可真是狼狽啊。

繞球場跑，往返沖刺，原地跳躍，側步跳躍等等，如此叫常人瞠目結舌的熱身運動，他今天只完成了第一項，就差點累得失去意識。

姑且不論接近于成年人的潘莉學姐，就連今年只有十二歲，如今還是初一學生的葉小芹，竟然同樣只是微微流汗——這一整套熱身準備，在封墨眼里堪稱恐怖的運動量，對于她們來說，還真是只能稱得上熱身而已。

“封墨同學，你現在可以坐下稍作休息了，明天可能全身會有疼痛感，不過不用擔心，這是身體長期缺乏運動之后突然經歷劇烈運動所產生的正常反應。”

慢慢將紊亂呼吸平復下來的封墨點點頭，事實上在中考跑完一千五百米的第二天，他就經歷了蘇教練所說的那種身體反應。

“好了姑娘們，難得今天有客人在場，不如來打一場比賽吧！”

讓封墨在球場邊配置的塑料橫凳上坐下，蘇教練中氣十足地喊道：“盡情放縱你們的美麗吧，能不能讓客人滿意，然后加入我們網球隊，就看你們的了！”

意思就是希望打出精彩的比賽，展現出網球運動的魅力，進而吸引他加入吧。

只不過這種措辭，可真是有夠微妙的……

封墨內心干笑兩聲，隨即有趣地發現兩名女生直接采取了無視的態度，顯然對于應付這等境況并不陌生。

簡單來說就是放任自流，畢竟只有蘇教練自己一人的話，無論如何最后也是興奮不起來的。

還沒開場就學到一招放置play。

然后封墨心神被潘莉與葉小芹的比賽所吸引，那是與他至今為止所見過的不同，自有其獨特魅力的一場比賽。

“感覺如何，她們的網球？”

在封墨身邊坐下的蘇教練忽然間開口問道。

“嗯，不是很說得上來，但是很漂亮，即使是我這個外行人看來，也能感覺到學姐和學妹打得相當好。”

并非封墨刻意恭維，他也曾看過幾次老爸打網球，卻沒有現在場中兩人的感覺。

可是還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封墨無法描述得出，那種異樣感讓他心跳微微加速，在某些時刻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氣，渾身血液的流速似乎也加快了一些，實在不知是好是壞，也不能做出客觀的評價。

蘇教練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下一句話卻驀然間轉到另一個方向：“今天封墨同學很不錯呢，說實話我并沒有想到封墨同學能夠堅持到跑完五十圈。”

“啊，那個啊，一開始我也沒料到，說不定再多跑一點就暈過去了，比起學姐學妹差得太遠了。”

“很辛苦吧，接近極限的時候……”蘇教練調整了一下墨鏡的位置，語帶唏噓地說道，“追求極限，追求超越極限，這就是運動員的苦楚與快樂所在啊。”

緊接著蘇教練又指了指球場內：“你看看她們，不是看她們的球技，看她們的表情。”

看，表情？

當封墨看向場中時，正巧是葉小芹接球的一瞬間。他看到葉小芹揮拍，球拍擊中網球，然后……

“笑容？”

沒有看錯，場中依然是那般宛如開戰的緊張氣氛，而在這樣近似于凝固的氣氛之下，葉小芹卻自然流露出美麗的笑容。

“不錯，笑容。”

蘇教練略帶訝異地看了一眼封墨，沒有想到身旁這孩子眼力竟然如此之好，相隔這么遠的距離，只是一個彈指的時間就能捕捉到人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不單單擁有相當的意志力，還疑似具備超出常人的眼力，說不定這孩子十分適合網球呢。

“為什么呢？”

捫心自問，以學習作為對比，封墨自認他是絕無可能在考場中露出笑容的。

而對于網球選手來說，球場無疑便是他們的考場。

所以說為什么，為什么可以在如此艱辛的戰場上，露出這樣的表情？

“人啊，在排除艱辛，越過障礙，沖破極限之后，總是會見到往常所不曾見過的美景呢。她們之所以能在球場上露出笑容，正是因為……”蘇教練仿佛回憶起了什么，感慨地說道，“正是因為她們身處美景，并且甘之如飴啊。”

身處美景，甘之如飴。

封墨喃喃地重復著這句話，呆呆地看著球場中綻放出屬于自己光芒的兩女。

“如何，封墨同學，要不要來網球隊看看？”

面對蘇教練的邀請，封墨腦中靈光一閃，突然之間明白了之前看球時，身體所發生的異樣感究竟為何物——興奮。

現在的他，不知道專屬于他的美景，能夠讓他甘之如飴的美景，是否就是網球。

甚至還不知道，他是否能像蘇教練所說的那樣，排除艱辛，越過障礙，沖破極限。

但正因為不知道，所以……

“我愿意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