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妖宅篇 （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

姬如林要做什么是他們自己的事，南云淇對他本也沒什么好感，無意也無暇去管他，只領(lǐng)著長贏弟子依禮告辭便先行離開，剩下姬如林這邊忙里忙外的。

妖宅是在鎮(zhèn)子的西邊荒蕪之處，眾人同那鬼魂大戰(zhàn)一場后都十分疲憊，更別提夜中發(fā)現(xiàn)星湛失蹤后便四處找尋，幾乎是一夜沒再合眼。

南云淇見師弟們各個筋疲力盡，步履拖沓，停下腳步抬手示意道，“原地休息。”

星湛剛隨眾人坐下，就見南云淇要走，屁股剛觸地又抬了起來，三兩步追上南云淇的腳步。

“道長，你不休息嗎？”

南云淇不語，星湛只好又繼續(xù)追問，“道長你是不是要去鎮(zhèn)上通知百姓不要去動那封印。”

南云淇腳步一滯，轉(zhuǎn)頭看星湛，原本有些詫異的眼神在看到他的衣服時又恢復如常。

那身紅衣上到處是血污，還裹著些灰塵和泥土，明明滿身的狼狽，星湛臉上的笑容卻不減明媚。

南云淇修長的手指劃過星湛身前，白光裹挾下滿是臟污的紅衣竟又嶄新如初。

星湛扭頭轉(zhuǎn)了一圈，對南云淇道，“嘿，這法術(shù)好，道長你什么時候也教教我唄！”

南云淇越不搭理他，星湛的話就越多，一路上只聽得他在身邊嘰嘰喳喳，有一茬沒一茬地東扯西扯。半路上還被一個十幾歲的翠衫少年愣頭撞了一下，那少年與星湛差不多年紀，身高也相近，只是骨瘦如柴，露出手臂和小腿上滿是傷痕，脖子上還掛著條手臂粗的玄鐵圈。撞人后也不敢抬頭，只一個勁兒埋頭道歉，一邊道歉一邊著急忙慌地往他們來時的方向跑沒了影。

星湛只匆匆看了他一眼，那孩子面容干凈，眼神清澈，文弱又帶著春曉之花般討人喜歡的氣質(zhì)，只是可惜了。

星湛叼著根狗尾巴草頗為惋惜，“看這樣子，平常怕是沒少被虐待，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倒霉孩子，叫生養(yǎng)的爹娘看見非心疼死不可～”

說罷搖搖頭對上南云淇微隆起的眉頭，摸了摸自己的臉道，“怎么？我臉上有東西？”

南云淇已經(jīng)不止一次見星湛用這副老成的口吻說話，從外貌上看他也不過就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怎么好意思叫別人孩子，還叫得這么順口。

南云淇邊走邊問，“你今年多大？”

星湛意識到剛才脫口而出叫別人孩子，怕是讓南云淇又多想了，他要是如實說自己就是當年那個盜走神器轉(zhuǎn)世人間，還屠了窮桑滿國的鸞，想都不用想南云淇肯定立刻用伏魔網(wǎng)給他捆上長贏?？蛇@世上還多的是他沒走完的地方，沒喝完的酒，沒見過的美……算了，恐怕這世上也找不出比南云淇和白栩還好看的人來了。

總而言之，他還不想這么早死。

“是，我雖然年紀不大，但我比他們成熟，那什么的孩子早當家嘛～”

南云淇用余光看了他一眼，也沒再說話。

星湛心想，這小古董還真是頑固得很，居然到現(xiàn)在還在懷疑自己，時不時就挖個坑等著他跳，偏偏他星湛也不是個普通人，這棋逢對手的游戲，還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兩人去鎮(zhèn)上將事情原委告知鎮(zhèn)長后，為了讓師弟們多休息片刻，便慢悠悠走了一個時辰才回來。

可剛走近師弟們休息的地方，便聽到爭吵聲，而且那聲音極為耳熟。星湛遲疑地看向南云淇，這兩人不是才打過架，怎么又吵上了。印象中鄭云初并不是個惹是生非的人，難道是姬家的那個小公子挑起來的？

南云淇同星湛并肩加快腳步趕了過去，卻見鄭云初和姬如林互相揪著領(lǐng)子，地上還蜷縮著一個人，星湛定睛一看，正是方才撞到他們的那個孩子。

那孩子渾身是傷，背上的衣服都已經(jīng)破了，露出一道一道血痕，那其中還夾雜著些已經(jīng)愈合的舊傷口，他表情痛苦地捂著自己的手臂，泊泊鮮血從指縫中涌出。

鄭云初揪著姬如林的領(lǐng)子道，“一個孩子而已，用得著下這般狠手嗎！”

姬如林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猖狂地笑道，“不過就是只卑賤的鸞鳥而已，他們族長做出那等人神共憤之事，這種魔頭的族人能有什么好東西。況且他自愿跟著本公子，本公子想打就打，想殺就殺，你管得著嗎！”

鄭云初瞪著姬如林，雙目通紅，額頭青筋暴起，“你說誰卑賤？誰是魔頭？”

姬如林也不甘示弱，指著地上的少年道，“就是他，他們鸞鳥全族全都是卑賤的下等畜生！尤其是那個族長，他活該尸骨無存，魂飛魄散……”

星湛聽到此心頭一緊，鄭云初一把推開姬如林，手已經(jīng)按在了歸云上。

“住口！”

“不許這么說我們族長！”地上的少年聽到那話，原本孱弱的目光竟然添了幾分殺氣，那脖子上的鐵圈似是感知到這股殺氣，忽然釋放出好幾道藍色的閃電，折磨得那少年痛不欲生，在地上翻滾掙扎。

姬如林陰笑著踹了那少年一腳，“哼～你居然還想殺老子。”

鄭云初見狀更是氣憤，可見地上的少年痛苦萬分，還是蹲下來想要先救他，他忍住疼痛用力拉拽鐵圈，可不管如何用力，甚至用上法術(shù)，也拉不斷這東西。

“別白費力氣了，鄭云初。鸞千夜同我定下靈契，只要他對我有二心，這盤螭圈就會教他如何做一只聽話的畜生。而且……”姬如林得意地俯視著鄭云初和少年，“這盤螭圈外力無法摘除，除非雙方自愿解除靈契，否則，誰都休想帶走他?！?

星湛只覺得仿佛頭頂炸了個響雷，滿腦子都是姬如林的話，這種魔頭的族人能有什么好東西……本公子想打就打，想殺就殺……全族全都是卑賤的下等畜生！尤其是那個族長，他活該五鬼分尸，魂飛魄散……

“閉嘴！”星湛咆哮著想要制止那些聒噪聲，不該是這樣的，鸞族不是這樣的……

那些詞一遍又一遍在星湛耳邊重復，還有鸞千夜身上一道道血淋淋的傷口，近乎撕裂他心中漲滿洪水的河槽。憤怒、心痛、自責的情緒勢不可擋地全部涌了出來，在心底翻涌、咆哮，攪得他幾乎快失去理智，眼中因仇恨生出凜凜寒光，如野獸般不可控制。

南云淇注意到星湛的不對勁，皺眉急聲喚他，“星湛，棲神?！?

可下一秒星湛的手中已經(jīng)握著赤鷩，他楊天一鞭子將姬如林抽趴在地，姬如林的背后也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這一幕驚呆了在場的長贏弟子和姬氏修士，小廝張口半天喊不出話，片刻回過神來才對著星湛叫道，“殺人了！”

星湛紅著雙眼瞪過去，那小廝嚇得對身邊的修士道，“還不上！”

見姬氏修士舉劍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星湛正抬手準備再一鞭子下去，卻被一道劍氣擋了回來，那劍氣與赤鷩沖撞后掀起一陣狂風，將修士們吹得連連后退。

“收手?！蹦显其繐踉谛钦棵媲埃嗣鎸γ娼┏种?，“不要受制于它?！?

南云淇以為星湛因為一時的憤怒陷入心魔，只怕他一時被心魔所操控，完全失去理智，又在他身上各處點下穴道幫助他平復情緒，棲神凝息。

星湛這才稍稍平靜了一些，但他終究魂魄不全，一時怒急攻心，加上連日施展法術(shù)，精力耗盡，人直直向后栽倒。

迷迷糊糊中見到一個白色的胸膛，只記得墜入黑暗前聽見南云淇說，“今日之事，我自會給一個交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