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妖宅篇 （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

南云淇將火符照亮其中一個人蛹，那人蛹同前面那些一樣都是被封在了琥珀色的繭中，雙手交叉抱胸直立，可按理來說被活生生吸食精魂的人應當激烈掙扎，姿態不該如此直挺。

星湛從身后探出頭道，“道長，你說有沒有這么巧，這些人蛹的姿態全都一樣。”

南云淇心里有些詫異，這小子居然和他想到了一起。

星湛環顧周圍擺放的人蛹，發現這些人蛹擺放有疏有密，有進有退，似乎是刻意為之，難道是有人利用這妖宅吞食活人精魂再用他們的尸體擺什么陣法。他在腦海中勾勒出人蛹擺放的圖形，卻發現這陣從形到神沒有一處對的地方，擺陣的人要么是個新手，要么這根本不是什么陣。

南云淇也留意到周圍人蛹擺放的位置，幾乎都是一一相對，互不相讓的局勢，他的瞳孔微微一閃，這難道……

星湛此時也已經繞到了對面人蛹的背后，見那人蛹背后赫然刻著“將”字，又一大步邁向另一座人蛹查看，果然也見到了紅色的字。

南云淇將火符向上一擲，火光瞬間照亮了整個黑洞，也照亮了南云淇和星湛腳下以血畫成的棋盤，以及置身棋盤當中的所有人蛹，還有盤附在棋盤邊緣的兩只枯手。

那兩只枯手如兩條毒蛇張著巨口從邊緣一路蜿蜒向兩人游來，星湛和南云淇各自后退一步背靠背施法，星湛化出赤鷩一鞭子抽中左手，一團業火沿巨口竄至手臂，這邊南云淇的天問也出鞘削掉右手的半片唇鄂。他頭一次見星湛使武器，且見那鞭子周身燃火，靈氣非常，是件難得靈器，并非普通山野修士可得，脫口便問，“何物？”

“這個嗎？”星湛瞄了眼被業火燒得四處亂撞的枯手，提著赤鷩的手舉到南云淇面前，腦海中居然映出一個在峭壁上撫琴的模糊人影，恍惚間聽到那人說“送你了。”所以這鞭子，大抵是前世別人送的吧。但要說是別人送的，只怕南云淇這等心思頗重的人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星湛在心里拐了幾個彎，咧嘴笑道，“撿來的！你說我這運氣是不是也忒好了，隨手一撿，都能撿到個寶貝。”

說完摸了摸手里的鞭子，沖南云淇揚眉諂笑，眼神滑落至南云淇手里的天問生出一絲狡黠來，“道長，要不要考慮用你的天問來跟我換？”

南云淇聽了眉頭又皺到了一起，“此物有靈，擇主而歸，怎可隨意處置。”他真是想不明白這樣一件靈器怎會選擇星湛做主人，他竟輕易就能將靈器贈人，簡直是煮鶴焚琴。可一想到他畢竟不是正經仙門出身，從言語到舉止若要挑毛病，當真是數不完。但愿他將來入長贏時，能好好修行，再慢慢教化。

星湛見南云淇對自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也知趣地閉了嘴。眼神游移間，竟見剛才還在掙扎的枯手消失了，脫口道，“道長，那東西不見了！”

南云淇轉頭見那只右手竟然也不見了，一時間洞中靜得只剩下星湛和南云淇的呼吸聲。

悠的一道黑影掠過火光照亮的墻壁，星湛猛然回頭，卻空無一物。想來那東西是因為方才吃了虧，這一次便躲了起來找機會偷襲二人。

又一道黑影閃過，星湛和南云淇同時轉身，見對方身后撲來的枯手，上前一步錯身使力發出天問和赤鷩，一紅一白兩道光暈飛出，卻被兩只枯手如蛇一般纏住了天問和赤鷩。

星湛與南云淇對視一眼，空出的兩只手交握反向用力將對方拉近，兩道人影在空中側翻旋轉落地，天問與赤鷩也隨即抽身而出，連帶著沿枯手的手臂一直劃破至手掌，將那枯手硬生生切成兩半，綠色的鮮血噴涌而出，濺落在石壁和人蛹上。

從洞中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聲，一時地動山搖，整座宅子連帶著地洞都開始逐漸崩塌，無數道精魂從洞中涌出，而洞中黑暗處也漸漸露出一個席地而坐在棋盤上的老人，此人雙手皆有一道長疤，從手臂一直延伸到手掌處，那痕跡與方才枯手上的痕跡如出一轍。

此人仿佛看不見星湛和南云淇，對著空氣擺弄著什么，口中還念叨著，“將你的軍！”說完坐到了另一頭，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動作道，“仙人指路。”循環往復，自己同自己下起棋來，棋下到一半處，他抬頭仿佛看著天，神情落寞，低聲喃喃自語道，“這一盤結束，會回來嗎？”

星湛心下惆悵，“守了一輩子宅子，也沒等到主家回來，連死后都化作了這宅院的一部分，將活人吸食殆盡后留下當做消遣的棋子，這執念該是有多深。”

星湛說罷還是嘗試著叫了一聲，“老人家。”

卻見對方的眼睛竟然對準了自己，好像又能看見自己一般。他指著星湛，眼中滿是期待地問，“家主回來了？”

家主？這宅子都荒廢了這么多年，又是妖宅，只怕這家主人就是回了桃源鎮也不敢來了。

星湛可惜地搖搖頭道，“老人家，你家主人不會回來了，你也該放下替自己尋個好去處了。”

那老人露出失望的表情沉默了片刻，用十分詭異的語氣道，“既然不是，就留下陪我下棋吧～”說罷一臉猙獰地看著星湛，張口就要吸食他的魂魄，南云淇見勢不妙，用冰蠶絲纏住星湛的腰將其拉回，又執天問欲斬其首，可一劍下去竟成空。

反倒是宅子又劇烈晃動了起來，仿佛活了一般，從洞中伸出無數只手來抓二人。

星湛一邊吃力躲避一邊帶著因打斗而不平穩的語氣同南云淇道，“這老頭已經和宅子連在了一起，要殺他只能毀了宅子！”

洞中危險萬分，南云淇提起星湛衣領飛出地洞，二人落到屋頂，見外面的長贏弟子和姬氏修士打成一片，怒道，“你們在干什么！”

如同時間停滯，兩邊都停了下來。見無數只手從地下伸出沖他們而來，皆是大驚失色。

南云淇對長贏弟子發令道，“列陣！”

方才如散沙一般的白色身影即刻各站一角，擺出長贏太陰誅魔陣，由南云淇站中間一角，御劍胸前畫無數劍影分身，陣中光芒萬丈，萬劍齊發，破斷臂無數。

“歸四方！”

四人分別站至宅院四角，結以誅魔印打在四個角上，再行對著中間的黑洞御劍念咒，手下也未曾停歇，不斷以法術織出神網一點一點封住洞口。南云淇御劍至洞口正上方，將飛出的枯手盡數擊落，口中仍念叨著往生咒。

只見洞口漸漸縮小直至被神印封住，南云淇在空中飛快畫下符印并道，“太上有命，護法神王，皈依大道，普告萬靈！封！”

狂風驟起，天地震懾，掀起黃煙撲倒姬氏一片，星湛也被吹得歪歪倒倒。

頭一次見南云淇和長贏弟子如此陣仗，星湛朦朦朧朧中望著南云淇長身佇立于劍上，一副天塌下來都頂得住的樣子，心中不由贊嘆他修為之高，果真不負君懷靈真之名，恐怕他再修煉個百八十年就有望飛身成仙。

星湛正望得出神，鄭云初這邊不知何時已經靠了過來，見星湛對著南云淇發呆，便有些自豪道，“怎么樣？我師兄厲不厲害？”

星湛不語，心想要不是自己三魂七魄不全，也未必會輸給南云淇。但嘴上還是誠實道，“厲害，厲害。”

兩人正說話間，從漸漸消散的黃煙中竟然落了片蓮瓣到星湛手中，他取出胸前黃玉，二者自然地合在了一起。

南云淇落回到屋頂，眼見著星湛手里的黃玉眉頭緊鎖，每逢邪物作亂總能見此物，且此物又只認星湛，如若長期執有此物，以星湛的心性未必能把持得住，稍有不慎極有可能墜入邪道。如果，真有那一天……

“咳咳～”屋頂另一端忽然傳來一陣咳嗽聲，姬如林揮手驅散煙霧地走出來，見星湛雙手抱胸完好無損地站著，皺眉翻了一記白眼不悅道，“真是禍害遺千年。”

“說誰呢？”云初上前一步，嚇得姬如林往后退了一大步。

云初揮著拳頭恐嚇姬如林道，“剛剛沒挨夠打是不是？”

“云初。”

南云淇負手而立，只淡淡看了一眼鄭云初。

云初識相地收回手，眼睛卻還死死瞪著姬如林。

“還是君懷靈真有大家風范。”姬如林揉著腫起的嘴角，對鄭云初放狠話道，“你們都給我等著。”

姬如林說罷對身邊的小廝使了個眼色，那小廝對著修士們道，“都給我仔細地找，一磚一瓦都不要放過。”

鄭云初不知道姬如林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便對他呵道，“你又要干什么？”

“關你何事！”姬如林沖云初哼了一聲，繼續呼喝修士們加緊搜索，星湛見這一幕便想起離落曾說過，姬氏的人一入桃源鎮就鋪天蓋地地找東西，想來他們是一路循著才找到這妖宅來的，可他們究竟在尋何物，莫不是……也在找蓮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