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妖宅篇 （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

南云淇同易道凌辭行后，便帶著一行人下山，星湛心中揣著事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隊伍最后，未料遇見同樣滿腹心事的云初，忍不住問道，“初兄，你這是怎么了？”

鄭云初不語，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

自下山起鄭云初就出奇的安靜，一句話都沒有，這在之前是從未有過的。

“你說，我們去的那個幻境是真的嗎？”星湛摩挲著下巴，眼中卻無一物。

鄭云初聽到“幻境”二字，皺眉對著星湛張口，可當星湛滿心期待看著他的時候，他卻又合上了嘴，加快腳步一股腦往前走。

要是換做平常，鄭云初這個話癆肯定有問必答。到底幻境里發生了什么，讓他心事重重。

星湛想起自己的熱癥，跑到了隊伍最前面，追上南云淇的步伐，“道長！道長！”

南云淇用余光瞄了眼星湛，便收回了目光。

“道長，你覺不覺得初兄他從符虞山出來后有點怪怪的。”星湛走在南云淇身側，因著自己這副身體還是個小少年，要追上他的步伐實在著急，所以說話也帶著些喘息。

南云淇放緩腳步，心中也有些困惑。幻境因人對前世的執念而生，云初因對前世好奇，曾在兩年前偷偷溜進歸酒閣偷窺過往生鏡。而他在幻境中的情緒又實在太過反常，難道……

“我覺得那個幻境似曾相識，而且也太過真實了，依道長看，那是真的嗎？”

南云淇想起曾在漫川姬氏的藏書《棲神錄》［列國篇］中見過關于窮桑國的記載，其中似乎還提到了鸞族與神器的事，只是時間太過久遠，又牽扯到七萬年前的神界大戰，書中描述是真是假已無從考證。

“傳聞窮桑國主與涂山狐族聯姻，其長子持上古神器以業火屠國，致使窮桑舉國覆滅。他所持神器正是三百年前鸞族族長竊取之物，故而有人斷言，窮桑太子就是昔日失蹤的鸞族族長。”

星湛若有所思地回想起自己的夢，那些歷歷在目的丑陋面孔和紛亂不休的哀嚎聲，仿佛就在他眼前。還有那燒得他撕心裂肺的業火，簡直真真切切從他的身上碾過。

尤其是那柄沒入胸口的木劍，全部都那么真實。

要是這一切都是真的，那……就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他的前世，而他，就是那個激起民怨的倒霉太子。這么說來，那幻境就是他的夢了？

那他不只是個倒霉太子，還是，鸞族族長？這也太過匪夷所思了。

星湛想得太過入神，以致于完全沒有留意前面有個小坑，只感覺腳下一空，手下卻多了一把劍讓他支撐，沒有摔下去。

南云淇用天問托起星湛的手肘，待星湛從驚險中回過神來，對南云淇笑道，“多謝！”

南云淇抽回天問，只繼續趕路。

星湛這才想起來，離落還在桃源鎮等著自己。他試探地問南云淇，“道長，我們現在是要回長贏嗎？”

“何意？”

“是這樣的，我不是同你說過嗎？我在山下見著幾個被迷暈的桃源鎮的鎮民，我們是修仙的，這迷霧對我們自然不會有什么大的影響。可那些都是普通的百姓，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

“所以？”南云淇停住腳步看向星湛，那眼神簡直透過他的眼睛要望到他心中所想。

星湛的手又不自覺揪起南云淇的衣擺來，充滿期待的看著南云淇道，“所以，道長您作為君懷靈真，心系蒼生，肯定得去看一眼對不對？”

星湛隨著南云淇的目光轉移到自己揪著他衣擺的手上，立馬松開極盡討好地沖南云淇笑。

南云淇轉頭對一眾師弟淡淡道，“御劍，桃源鎮。”

星湛內心雀躍，他這說瞎話的功夫，嘖嘖，還真是沒輸過。

幾人御劍在桃源鎮口落下步行在鎮里的街道上，粗粗一看，人頭攢動，雜亂無章，可細細一瞧，這街上的貨商、小販、行人也是一眼就能分辨。街道兩邊茶樓、酒肆、綢緞莊……一應俱全，還有些看卦算命，修面零散的小攤販閑散地坐著聊天。整個鎮子看來熱鬧非凡，卻又比城里多了幾分愜意和從容。

幾人行至橋上，鎮中百態盡收眼底，成霜不由贊嘆，“這桃源鎮名副其實，果真像個世外桃源。”

星湛默默觀察起每家每戶的墻角，卻沒發現離落留下的標記。

南云淇見幾個師弟東張西望，滿眼的新奇和迫不及待，嘆口氣道，“午時，鎮中集合。”

成霜和兩個師弟交換了眼神，聚做一團跑了兩步后，似是想起什么，又端正身姿地走回來行了禮，拉上鄭云初一起哄然著跑下石橋，混跡于鬧市之中。

南云淇本以為星湛會和他們一起，回眸卻見他還站在身后。正要開口就被星湛搶了先，他抬手皮笑肉不笑道，“我走，我自己走。”

說罷朝人群里的鄭云初揮手大喊，“初兄！等等我！”人一溜煙地跑了過去。

星湛跟在成霜和鄭云初后面，眼神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尋找記號，看得眼睛都要迷了，正揉眼睛時，聽到成霜稱贊云初的劍穗，“云初，你這劍穗不錯啊！怎么以前沒見你帶過。”

星湛聽了內心正得意，還等著云初一番夸獎，卻沒想到他只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成霜見天是聊不下去了，索性更專注地開始挨個商鋪、小攤的逛，最后停在了一家賣面簾和其他配飾的攤子前。他拿起架子上掛著的一條白色眼紗，那紗輕薄透光有余，延邊末尾處還繡著朵淺色的茉莉花，質樸而淡雅。

成霜看著那紗滿眼歡喜，仿佛看的不是條紗，而是一個人。

“老板，這個我要了。”他爽快地掏出銅錢遞給店主，動作輕柔地將眼紗疊好放入胸前。

一旁的師弟掛著臉皺眉道，“成霜師兄，你對他這么好圖什么呀，人家又不領你的情。”

成霜也難得地板起臉來，拿出了師兄的威嚴，“成楓只是性格孤僻了些，大家同門一場，你們也收斂點，他好歹是你們的師兄。”

“是～”兩個師弟懶洋洋地應承完，撇嘴看向別處，似乎又找到了什么新奇的東西，三兩步就跑開了。

云初聽了似是有些觸動，可表情卻明顯透著煩悶和不悅，竟徑自一個人朝反方向而去，成霜欲喚他回來，云初卻留話道，“讓我一個人靜靜！”

成霜和星湛面面相覷，只好自己逛了起來。

人群熙熙攘攘，星湛正走著忽然被人拉住臂膀拽到了一個小巷子里。

離落一身黑衣，黑紗，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眼睛在外，她單膝點地恭敬道，“主人。”

星湛忍不住噗嗤一笑，雙手抱胸靠在墻上，干咳了兩聲又多看了幾眼才習慣離落這身一點也不低調的打扮。

“事情辦妥了？”

“鎮民都安置好了，只是……”離落支支吾吾抬頭看著星湛，“您入人間的消息放出后，青城山的那個老頭就一直追著我不放。”

星湛眉頭微皺，“你不要告訴我，他也在這桃源鎮。”

“我確定在晉陵城就已經把他甩掉了，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桃源鎮也來了一批修士。”

“還有呢？”

離落看著星湛也是滿臉不解，“他們來了桃源鎮后就到處搜查，好像在找什么東西。但是從昨日起，就沒再見過他們了。”

“走了？”

“我悄悄潛入他們入住的客棧，發現東西都還在，應該沒有走。”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眼下除了長贏弟子，又多出一批人來，對離落實在不利。

星湛的眼神來回盤旋了幾波，鄭重道，“你先離開，在鎮外找一處隱蔽之地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