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心

藍如煙記得這是蘇媽媽的聲音，她是趙氏的陪嫁丫鬟，在丞相府十多年，早就成了她身邊最得用的媽媽，慣是個會捧高踩低的小人。

剛醒，藍如煙還無力應對這些人，她捧起銅鏡，一把砸了，大叫：“我的臉！這不是我的臉！”

聲音震驚又沉痛，一嗓子就震住了門外的蘇媽媽。

見那抹身影消失，藍如煙站了起來，眼神不起半點波瀾，冷得叫人心慌。

到了后半夜，藍如煙才歇下。

燈油如豆。

昏暗的冷宮里血跡斑斑，地中間爬滿密密麻麻的蛇，藍如煙被一條巨大的蟒蛇纏住，身骨一節節都被蛇信子咬穿！

在她腳下是一具沒了身體的嬰兒頭顱，她痛到失神，將作亂的手探入了蛇的口中……

突然，她得整個身子都被黑洞吞噬，身體皮肉開裂，疼到抽搐。

“啊！”

藍如煙驚醒，一身冷汗，雙眼還有些無神，愣愣地盯著自己的雙手，還好，這只是個夢。

初香聞聲，驚慌的沖進了屋里，手里還握著每次守夜都隨身帶的匕首，瘋狂的沖向榻邊。

見小姐神色慌張，唇色發白，她立即打了盆冷水，用帕子沾濕了給藍如煙擦汗。

“小姐，您該不是魘著了吧？明日我去回了老爺，請個道士來驅邪？”

藍如煙搖頭，涼意漫上心口，道士若是能驅邪，那為什么她善時不得好死，惡人反而永遠這么滋潤？

而這一切都是拜那對母女所賜，她絕不會輕易放過她們！

可惜現在的她羽翼未豐，母族的人又遠在邊疆，只要輕舉妄動，在這丞相府里只會是寸步難行。

但收點利息，倒是可以！

藍如煙附在初香的耳邊說了些什么，這才安心睡下。

翌日，春光大好。

梅樹下是一張墨色的幾案，藍如煙坐在一旁，鼓搗著藥材，面色凝重，額角都出了汗。

直到藥渣融在一處，最終變得無色無味，她才松了口氣，就算是華佗在世，也難以辨認。

“去叫夢梅來。”

夢梅被人匆忙帶回時，一踏進院子，就聞到了這股藥味，味道難聞還很重，熏得她有些想吐。

遮住鼻子，她不緊不慢的走到幾案前，隨意的行了個禮，笑得燦爛：“大小姐，這是什么藥，快讓奴婢來煎，免得熏著您。”

說著，就伸手去拿藥罐，將藥渣放了進去，然后架在火上，慢慢的燒起了水。而后半蹲著認真的看著火，像是出自真心。

藍如煙抬眼看去，夢梅穿了身桃色的錦緞羅裙，頭上插了根通體翠綠的發簪，手腕上還戴了個金手鐲。

一等丫鬟的月銀只有二兩，就算夢梅攢兩年都買不起這樣金貴的東西，那就只能是大夫人賞的！

藍如煙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

夢梅簽的是活契，前世也是如此，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恐怕早就存了爬上高位的心思，可笑當初藍如煙還信她是年少喜歡嬌俏些。

為此，她賞了夢梅無數的金銀綢緞。

可她又是怎么報答自己的？

和趙氏狼狽為奸，為了爬上她爹的榻，趁他進梅花苑時，灌醉了他，之后兩人進了她的閨房，臟了她的地方！

后來，爹竟然聽信謠言，一口咬定是她從中作祟，便徹底厭惡廢棄了她。

可是夢梅搖身一變，當上了丞相府的夢姨娘，深受寵愛，借此還多次對自己痛下殺手。

藍如煙彎了彎殷紅的唇，從煎完藥倒出藥湯，猛地一甩手，將整個藥罐都砸向了夢梅。

夢梅被她猝不及防的動作嚇了一跳，沒來得及避開，滾燙的罐子砸在了臉上，燙得她皮開肉綻。

她跳了起來，驚慌的大叫。

藍如煙在心底冷笑，面上卻露出了驚疑痛苦的神情，因為痛苦，臉皮也在抖，“夢梅，你好大的膽子！如今我的臉是毀了，可大夫人送來了最名貴的藥，你不僅不虔誠，還敢笑話我的臉！”

夢梅處理不及時，臉上起了一串串的水泡，微風吹過，疼得她齜牙咧嘴。動作過大，一些水泡都破了，她害怕留下印記，不得不低眉垂眼的忍著，好盡快熬過。

但心里存了個疑惑，小姐向來最信任她，也最疼她，難道毀容了就性情大變，突然發難？

但這件事事關大夫人的計謀，她牽涉其中，必死無疑，只好忍痛陽光刺眼，幾乎曬到暈厥。

終于忍不住，她落荒而逃。

看著她的背影，藍如煙冷哼一聲，端起湯碗喝得干干凈凈，又撿出熬爛了的藥渣敷在臉上和身上。

晌午，藍如煙又換了一次藥，將藥材藏在了梳妝臺的盒子里。

拿了本書在看，不知不覺，藍如煙就看到了傍晚時分。

初香匆匆進了屋，貼在藍如煙耳邊輕聲說道：“小姐，事情都辦妥了，只是奴婢擔心夫人會懷疑到梅花苑。”

“只怕她心里有鬼，不敢往下查！就是查，也不會查到你我身上。”藍如煙放下書，冷冷的笑了。

半夜，一聲慘叫打破了丞相府的寂靜。

緊接著，從前院到后宅，處處都亮起了燈，大夫人趙氏匆忙穿好了衣服，氣急敗壞地跑到院子外面。

圍滿了她院落的是黑漆漆的一大片烏鴉，他們撲騰著翅膀，叫聲低聲暗啞。暗夜中，這群死亡的使者格外觸目驚心。

借著月光，勉強能認出它們拼出的三個大字：冤，后面落款為香蓮，緊隨其后還跟著一個巨大的可怖笑臉。

蘇媽媽的雙眼瞪著滿院墻的烏鴉，渾身發抖，那香蓮正是六姨娘，她出身戲院，老爺特賜了她小字香蓮。

可是不到半年，她就死了，死時七竅流血，詭異恐怖，可偏偏大夫瞧不出個病癥，連老爺都以為她是個命薄的。

但蘇媽媽很清楚，六姨娘之所以慘死，那是因為她身邊的丫鬟趁她入睡點了迷香，將早就準備好的蛇硬生生塞進了她的喉嚨。

蛇驚怒恐懼，必然往下游走，這就進到了六姨娘的腹中，攪碎了她的五臟六腑，致使她七竅流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