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丞相府，梅花苑。

陽光大盛，沒有羅帳遮掩，格外刺眼。

藍如煙睜開眼，疼得渾身都在抽痛，汗水沾濕了床褥。

“小姐，您終于醒了！”

溫柔的聲音很稚嫩，似像初香，藍如煙側頭看了過去。

一股潮濕腐爛的霉味迎面而來，屋子狹小，除了這張榻，一張爛腿的梳妝臺，幾乎是家徒四壁。

她掙扎著就要起來，卻被丫鬟按在了榻上，臉色凝重的說：“小姐，大夫說了，您身上的傷口見風會開裂，萬萬不能出門！”

藍如煙眨了眨眼，漸漸回過了神。

是初香？

她不是被大夫人賜給了大太監李延，被活活折磨死了嗎？

藍如煙那時滿心期待著嫁給心中的良人，等她想起初香很久沒有侍奉時，已經太晚了，只見到一具滿身青紫、眼睛怎么都合不上的尸體。

當時初香年僅十六，就走得痛苦絕望，想到這里，心口很疼，藍如煙“嘶”了一聲，眼淚滾滾而下。

黃泉走一遭，竟能見到年方十四的初香，藍如煙越想越狐疑，心中突然浮現了個荒唐的想法。

她重生了？

“初香，去拿鏡子來。”藍如煙的聲音很不平靜，指著鏡子，漸漸收住了眼淚。

初香卻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只覺得手腳發軟，只好低聲勸道：“小姐，您身上的傷看著雖然重，但總能恢復……”

這話聽著不對勁，藍如煙當機立斷，跳下榻，三兩步就坐到了銅鏡前。

這一使勁，身上的傷口再度撕裂，她甚至聽見了皮肉綻開的聲音，疼得眼皮一抖。

鏡中，她腦袋上頂著小巧的發髻，小臉稚嫩，看著不過十三四歲，疼得皺眉時，嬌弱得像是扶風弱柳。

只不過，她的右臉上橫著從眼角滑到脖子的疤痕，又粗又長，像是趴著只巨大的蜘蛛。

蜘蛛咬著她的脖子，一直往下，她扯開衣襟，看見了盤桓到小腿骨的傷痕。

通體都白皙稚嫩，可惜被這傷口生生遮住了，看著就叫人惡心，害怕。

藍如煙輕輕撫上自己的臉，終于想起這時的她才十四歲，眼看著離及笄之年的成人禮就只有不到半年，她的身體卻毀了。

毀容，讓她變得更自卑、敏感，從此她幾乎沒有踏出過院子一步，每天都渾渾噩噩的茍活著。

直到，皇子出現，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可惜最終稻草被點燃，她慘死在骯臟腐臭的冷宮里，就連親骨肉也不得好死……

深吸一口氣，她漸漸回憶起，原是她與藍雪柔去寺廟祈福，希望病臥在床的大夫人趙氏早些恢復，可突然就沖出了山賊，險些擄走她。

混亂中，她被劃破臉和身體。

要不是藍雪柔拼命護著她，她被砍的就是頭了，所以她一直記掛著妹妹的好，誓死要報答……

活了一世，她才明白，這只不過是大夫人和藍雪柔早就策劃好的一切，為的就是讓她不敢見人，好廢了成人禮。

的確，后來她失去了一切，連族譜都沒有入，嫡出的身份被摘了，成了名副其實的庶出！

可笑她當初還感念藍雪柔臨時替她去了成人禮，平息了一場風波，哪知藍雪柔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藍如煙看著鏡子面龐猙獰的自己，勾唇，露出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笑。

前世種種她都銘記于心，這輩子絕不會輕信旁人，她要他們把欠她的仇一筆筆算清楚！

從痛苦中緩了過來，藍如煙看了眼鏡中的初香，她正哆嗦著，像是極力控制著情緒，卻還是紅了眼眶。

“若不是二小姐偏要去偏遠的寺廟，小姐您也不會毀了身子……不知為何風聲突然就傳了出去，全梁城都在談論此事，讓您成了名門的笑話。”

藍如煙苦笑著嘆了口氣，前世也是這番，初香總是旁敲側擊地勸她不要相信那些豺狼虎豹，自己卻偏以為他們是最好的親人。

“初香，你我都明白二妹妹的真實用心，但旁人不信，那真話就會變成謠言。一旦謠言被有心人聽了去，我們就會變成真正的笑柄，到時，丞相府容不下我們！”

藍如煙的臉色很沉，心里有些悶，透不過氣。她眉眼間的怨氣很重，罩住了整張臉，陽光下，她看著像是剛爬出地府的索命惡鬼，陰沉可怕。

初香心頭一顫，覺得小姐這回醒來有哪里不一樣了，卻又說不上來，只能點頭稱是。

拿過梳妝臺上的藥碗，初香勸道：“小姐，這藥雖苦，卻是良藥，您來用一些吧。府醫說，這藥得一日三頓的喝，否則您的身上會留疤。”

藥香清幽，聞著很是讓人舒心，藍如煙瞇了瞇眼，她聞到了膏藥里其中的一味藥，爛骨草！

這藥對于尋常人來說，喝了會讓肌膚顯得更白皙透亮，美艷動人，可惜壞就壞在身上絕不能有傷口。

否則，會爛了皮肉，一直爛進骨頭里。而爛臉爛骨頭對女人來說，根本就是致命傷！

上輩子，藍如煙就因為爛了全身，自暴自棄了很久，一直等到出嫁前夕，才尋到良方醫好了。可惜那時，眾人早已對她棄若敝履。

藍如煙眼神黑沉，說：“這藥每天都熬煮出來，你趁人不備，偷偷撒進泥地里，對外只說我對這膏藥很是歡喜，按時一日三次在用。”

初香想到這藥價值百兩，有些心痛，不禁勸道：“奴婢擔心其中有詐，就自己試過，近來發現臉越發細嫩。”

“只管聽我的去做，這藥，有傷之人不能碰。”藍如煙冷笑，她才不過十四歲，她們就用了這樣高深的心思，還真是看得起自己！

初香嚇了一跳，卻見藍如煙面色冷靜，這才漸漸安了心。

藍如煙扯過宣紙，寫了個藥方，吩咐：“按照方子去小作坊拿藥，每個作坊只拿一味藥，有人問起，就只說是家中有人病了。”

行事這樣謹慎，又是這樣玲瓏剔透的心思，初香聽得有些發愣，一時悲從心起。

偌大的丞相府，小姐可以傍身的卻無一人。從前，小姐半句都不提，只怕是想避著點人，只怕是昏迷前命懸一線，她不得不嚴陣以待。

這時，門被叩響，緊接著尖銳的聲音響起：“大小姐，夫人著奴婢來為您送些金瘡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