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里居民大概有三四萬。

在古代，城市化率極底，百分之九十的人口居住在鄉村，面朝黃土背朝天，一過就是一輩子。

居住在城市的，以達官貴人居多，也有不少經商之人。再往下就是工匠、奴婢、雇工、腳夫之類，當然還有少許流氓乞丐。

城市像一塊吸鐵石，把方圓之內的財富與權力，牢牢吸住。

位于西北角的一處酒樓里，懷風坐在第三層靠窗的位置，手指輕輕敲擊桌面。

懷風此行并不是要吃飯。由于沒有銀兩，只能以等朋友為名，正大光明地坐著。

窗外直線距離不足百米，便是平陽土地所言，黑蛇騰空的地方。

門口懸掛有硬紙板做的大銅錢，這是平陽縣最大的錢莊。

懷風從正午便盯著此處，看了足足兩個時辰，并未發覺有不尋常之處。

和其他房子類似，屋內游散的都是凡人氣息。中樞章匯聚近千年仙氣，如果來過此處，以懷風的道行，應該可以察覺出遺留的氣息。

“客官，您的朋友還沒到嗎，我給您續杯茶。”

雖然懷風在這干做了大半個下午，鹵都沒點一份，店小二態度還是很不錯，茶水也給續著。

“店家，我問你，這匯通錢莊，近日可曾有何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店小二被問的一愣，好像沒聽懂意思。

懷風招招手，示意對方湊過來，貼著耳朵。

“據說前幾日的丑時，錢莊上一條黑蛇騰空而過，此事你可知曉？”

小二聽完，盯著懷風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用手捂嘴，同樣貼住對方耳朵。

“客官您是外地人吧，最近我們平陽縣的情況，看來您還沒有耳聞。”

“您最近可別去郊外，最好呆在縣城里哪都別去。郊外山野有條大蛇，連吃了五六個我們這的孩子，唉，聽說那蛇有好幾丈長呢。集市中心還有官府懸賞告示呢，您還沒發現吧。”

小二索性靠近懷風坐下，指向窗角一戶人家，臉上神神秘秘的。

“您瞧那戶人家，做絲綢生意的，周老板老來得子，卻不想帶著孩子回鄉下老家的途中，孩子被那大蛇吞了進去。周氏妻已經瘋瘋癲癲了，還說有天晚上看到大蛇在在房頂上盤踞呢。”

“這話我可不信，您也別信。您想啊，這么長的蛇，從城門爬進縣城里，守門的會不知道？除非這蛇會飛！”

懷風點點頭，面無表情地結束了和店小二的談話。

起身正要離去，店小二急忙說道：

“客官，您不等朋友啦？”

懷風頭也不回，“我朋友被蛇叼走了，我要去救他。”

大蛇吃人，懷風進城之時就有耳聞。官府幾次三番派遣衙差出城斬蛇，影子也沒見著，不知是蛇未現身，還是只吃小孩，對成年人沒有意圖。

懷風走到縣城內最熱鬧的集市中心，果真看見官府張貼的懸賞告示。

“近日本縣郊外，確有大蛇吃人之事。此蛇通體皆黑，長四丈有余。本縣居民，非必需切勿擅自前往郊外。縣府已差人外出追捕，如有江湖俠士斬殺此蛇，縣府依據尸首判定真偽，賞予白銀一百兩。”

落款是平陽縣的公章。

“平陽土地真是失職，記載的都是凡間邊角旮旯之事，官府發文的此等大事，從他口里卻是含糊其辭，不甚關心。”

懷風在心里默默罵了平陽土地爺一句。

待到日落黃昏，陽氣漸衰，陰氣轉盛時，懷風準備出發了。

之前詢問城中日巡的捕快得知，幾次吃人慘案，都發生在北門朝西北二十里處的云溪谷。此處水草茂盛，溪水淙淙，鄉下和縣城往來之人，常經過此處歇腳。

據說周老板和周氏妻就是在溪水邊洗臉時，忽覺背后陰氣逼人，轉頭就發現坐在毛驢上的孩子，落入大蛇的血口。這蛇跑起來比馬還快，孩子呼救聲都沒聽見幾句，大蛇就消失在暮色中。

懷風來到溪邊，端出青云笛，垂直于食指放置，朝頂端吹了一口氣。

只見青云笛從靜止逐漸震動，進而在食指尖飛速旋轉，發出呼嘯的風聲。最后像指南針一般死死定住，系有青絲的一端指向不遠處一塊大石頭。

懷風靠近石頭，嗅到了殘存的妖氣。由于蛇離去已久，妖氣衰弱，懷風并不能從殘存的絲許氣息中，判斷對方實力的高低。

普通的動物，往往成為凡人餐桌上的美食。但是，散發妖氣的動物，與普通山野動物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前者多少有些經過修煉，卻并非走的修仙之路，縱使經年久月修煉有成，也只是妖而非仙。

細細觀察，大石底部的草叢里，還有一塊約半寸大小的白色。

可能是大蛇離去時，蹭到石頭后刮下來的。

懷風用食指和拇指捏住鱗片，對準即將落山的太陽查看。鱗片呈微弱透明，能隱約看見其間縱橫交錯的脈絡。

石頭殘存的妖氣，想必也是來自這片蛇鱗了。

除此之外，四周方圓幾里并無妖氣翻騰，青云笛在指尖也只是靜止，并無其他指向。

懷風不禁皺眉。此時太陽完全落山，遠方散射的余輝也越來越弱，黑夜即將籠罩大地。

如果黑蛇不主動現身，僅憑借一塊小小的鱗片，懷風并不能確認蛇的種類，修煉的高低，以及它的巢穴的位置。

“在此守株待兔，不知要到猴年馬月。不行，要么引蛇出洞，要么追根溯源。”

引蛇出洞的想法，懷風很快就打消了。難道要他去城里劫持一個孩子，帶過來吸引黑蛇？未免太過于危險。

思考片刻，懷風還是想到了平陽土地，想聽聽他的看法。

有了上次的在破廟旁的召喚經歷，平陽土地也是驚弓之鳥，無心整理縣志，而是守在地下時刻待命。

所以懷風輕輕一跺腳，喚神法令還未說出，感受到頭頂仙氣震動的土地爺就破土而出了。

“老夫參見中樞大人。”

土地爺畢恭畢敬的向懷風拱手，對面也微微拱手回應。

懷風攤開手掌，把鱗片遞向土地眼前。

“平陽土地，你可知這片蛇鱗，來自何處？”

土地接過鱗片，雙手捧住細細觀察，都快湊到鼻子上了。

“老夫生活在平陽縣二百余年，對周遭蟲魚鳥獸微有了解。依老夫看來，此鱗片較大，其蛇估計有數丈之長，十余寸粗，絕非一般山野普通蛇類。”

懷風點頭，然后把城中見到的來龍去脈，向土地爺一一說明。

土地爺第二次汗如雨下，連忙向懷風拱手彎腰，本就不高的身軀，向一個圓圓的石墩。

“老夫真是老眼昏發，罪該萬死啊！如此傷天害理之事，竟然毫不知情，罪過啊，罪過！”

這正是：

幽靜云溪谷，淙淙寂水聲。

尋得鱗片落，不見物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