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論這凡間的活動游走，天庭仙班之輩，未必強過根植本地多年的妖魔走獸。仙人長期生活在空明澄靜的天庭，人間的干燥潮濕、嚴寒酷暑，雖不能侵入仙體，也多少打亂了體內的氣息循環，造成一些失調癥狀。

傍晚，懷風不過行四百里，額頭已沁出細細的汗珠，口舌泛干，但心又憂慮便不敢怠慢，反倒加速趕了兩個時辰，快到平陽縣城了，才收束氣息，慢下腳步，讓縈繞周身的仙法收聚體內。

上次冊封渤海龍王，鬼知道為什么地點選在距離渤海數千里的平陽縣。

依據天庭的古法，為了絕對保密，冊封的人員和地點，就連懷風也是前一天才得知。

不緊不慢往平陽縣西北走上十里地，就是不久前的冊封場所了，一個破舊的廟宇。

話說這山野廟宇，可是個光怪陸離的地方。

人間早有老話，寧睡荒墳，不住破廟。

可是這一般的凡人，去較遠的地方，少則四五天，多則一年半載。

若是權貴之士，自家多有馬車相伴，雖然顛簸，也少了徒步之苦。

若是窮苦老百姓，自然只能依靠雙腿，夜宿山野叢林，能有支檐片瓦躲雨就不錯了。

既然如此，何來寧睡荒墳，不住破廟的說法呢。

倒不全是迷信。

首先，在家鄉犯了命案的人，為了躲避官府的稽捕，往往選擇背景離鄉，縱使身上帶有盤纏，也不會輕易入宿客棧，畢竟城里眼線多，城門口還貼有自己的懸賞畫像。

正因如此，人跡罕至的山野破廟，反而成了此類亡命之徒的最愛。

遇上他們，被劫財已是萬幸，遭遇一頓毒打，甚至可能有性命之憂。

其次，破廟里香火已斷，供奉的廟神早已去往香火腳旺的廟宇，陽衰而陰盛，孤魂野鬼時有出沒，攝人性命。

凡人對于妖魔鬼怪，三分厭惡，七分敬畏，誰也不想輕易觸霉頭。

反觀山中的墳頭，埋葬于此的大多是附近的老百姓，依照人間的傳統習俗，每年清明多少有人祭拜，鬼魂得以安息，自然不會山野游蕩，尋人索命了。

懷風雖做仙人已久，畢竟前身是凡人，因而對于破廟冊封之事，頗有不滿。

被冊封的渤海龍王更不要說了，大老遠奔過來一看，差點沒暈過去。

懷風觀察這破廟，平常無奇，與數天前并無兩樣。

“平陽土地，速速現身！”

懷風運氣丹田，發出仙班特有的浩然之聲，如擊鐘而鳴，廟宇旁的樹葉被震的簌簌作響。

一會兒功夫，一位佝僂的老人破土而出，身上卻未見一絲泥土。

平陽土地手拄拐杖，顫顫巍巍地向懷風拱手。

“原來是中樞大人，失敬失敬！不知中樞大人遠道而來，找我何事？”

土地爺原本正在地下整理平陽縣志，忽然聽到仙班的召喚令，有些慌神，急忙前來。

他打量著懷風，身著凡人衣裳，與數天前來冊封時一身飄逸青衣截然不同，引得土地爺十分好奇。

莫不是來問我的罪吧？

懷風略微拱手回應，神情嚴肅。

“平陽土地，莫要驚慌，我此次前來，只詢問你一件事。”

“中樞大人請講，老朽知道的一定如實回答。”

“好。數天前我奉天帝之名，下凡冊封渤海龍王，就在這破廟里。冊封當天，你可見有何異樣之事？”

這可把土地問住了。一個修仙界編制內最基層的土地神，冊封當天只能在地下默默仰視，滿腦子可望不可即羨慕之情，哪里能察覺什么異樣。

世間萬物，小到蠅蠅之蟲，大至深海巨獸。只要修得世間通靈之氣，短則數十年，長則上千年，便可脫離原體形骸，成為仙人。

位列仙班，需經天庭中樞省冊封。冊封令可以理解成委任狀，亦或資格證書。

冊封令只有加蓋中樞省的印章，方能生效，中樞文仙才可將其入錄入仙案，登記在冊。

印章加蓋的瞬間，接受冊封的修仙之輩，法力驟增，已然超脫尋常仙人數倍，達到來去自如，上天入地的境界，不再為塵世所擾。

就連懷風自己，從一個鄉試落榜的書生，修成仙界中樞重臣，懷風修道三百六十年，慧源幾明幾滅，最終接受天庭冊封，位列仙班。

土地爺細細回憶那天的場景：

冊封龍王那天，懷風高懸空中，宣讀冊封令，渤海龍王跪拜地下，宣誓遵守仙班法則云云。

懷風隨即加蓋中樞章，隨即龍王瞬間爆發強烈仙氣，震得土地眼睛一陣眩暈，成功位列仙班。

一切都井然有序，未見什么異樣之事啊。

更何況，中樞大人都沒察覺有異樣，我一小小土地神，修行尚淺，又怎能察覺異樣之事？

“啟稟中樞大人，老朽當時正在土里，未察覺有何異樣。”

懷風有些不甘心，皺眉追問道：

“你乃平陽土地之神，熟悉整個縣的風俗人事，凡間的古怪之事，我自然只能問你。”

“再好好想想吧！”

最后一句，懷風加重了語氣，頗有咄咄逼人的意味。

土地爺汗如雨下。憑他的道行，平常根本無法與懷風此等天庭重臣說上話，冊封仙班此等大事，也只是與臨縣土地閑聊時偶有聽聞。

要不是天帝童心未泯，選在山溝溝里舉辦儀式，小土地哪里能見到這架勢。

這番逼問，土地爺面如土色，戰戰栗栗。

“回中、中樞大人，您冊封當天，老朽道行底下，不解天庭之事，只覺過程順暢自然，圓滿而結，實在說不出什么問題。”

“若不是當天之事，凡間時有異樣之事發生，老朽都一一記錄在冊。”

懷風眼睛一亮，示意土地繼續說。

“冊封前一日，平陽縣一富商小妾一胎產下六子，平了我縣記錄。話說上次我縣有人一胎六子，還得是······”

“說點別的！”

“額，還有，冊封后一日，城外村落一棗樹突然開花，俄而結果，只是村民皆言果實十分苦澀，棗樹第二天居然也枯萎而死，實在稀奇！”

“棗樹修仙未果，仙脈崩壞而死，有什么稀奇的，再換一個！”

“冊封后兩天，城北打更人向縣府報道說，夜里見一只大蟒蛇在天空飛翔，身長數丈，身體墨黑，但是肚子呈現深藍色”。

“誒，這等民間傳說老朽百年來聽了上萬次，大多是以訛傳訛，毫無······”

懷風耳根一緊，差點喊出聲來，中樞章由極品昆侖玉構成，遇血變深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