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棠溪城營地中，千名劍師厲兵秣馬，等待將軍發號施令。

另一側，是一小批隊伍，約莫三四十人，正是石善刀、劉麗秀等人，準備從昨日汪以昊發現的小路繞行至西峽谷后上方，與棠溪城內奇襲的大軍來一個甕中捉鱉。

現在眾人已準備完畢，都在等待劉勝的到來。

畢竟，只有劉勝在場，他們才能夠在戰場上牽制住武圣境界的李愬，其他人才能夠“大開殺戒”。

清晨至午時，營地內的氣氛都比較緊張，太陽當著正空還是向下滑落之時，終于，一柄飛劍從天劃過，紅纓裘衣內正是河北道近千萬人民的“守護神”——劉勝。身后，李全等人也都跟在他的身后。

“拜見將軍。”劉麗秀立即半跪抱拳，行以軍禮。

“劉副將請起。”劉勝笑著雙手抬著劉麗秀的肘部，將她托了起來。

隨后，劉勝回頭看向石善刀：“石匠，好久不見。”

石善刀只是搖了搖頭：“劉將軍言笑了，鄙人一屆草民、打鐵鑄劍維持生計，哪有與將軍面緣？”

劉勝還是勾了勾嘴角，沒有說什么。頓了頓，他又開口：“聽聞你們想要主動偷襲神策軍的休整營地？”

“正是，將軍。”石善刀點了點頭。

“都準備好了？”

“嗯。”

“那就走吧。”

男子一轉身，便是走在了奇襲隊伍最前方，千人強攻部隊已經是整齊邁步開始往外走，然而石善刀等人還沒反應過來；見沒人跟上自己，劉勝有些詫異，回頭問道：“愣著干嘛？走呀？”

“還真是雷厲風行啊，計劃也不用問嗎。”石善刀感到有些無語，又很佩服這樣一個將軍，果然如傳聞所說，隨心所欲，豪邁灑脫。

將士一去兮，不管能否歸還，定要氣勢磅礴，無所畏懼！

石善刀邁開了步子，劉勝卻又突然停下。

“怎么了？將軍？”

石善刀有些緊張，這尊大神不會是隨心所欲到前一秒做出的決定，下一秒就反悔了吧？

“呃……”劉勝繞到了隊伍后面，“你們走，你們走。我不認路……”

“……”

一行人啼笑皆非，就這么出發了。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走出了原本搭建好的“鐵城墻”，準備對強橫他們幾倍的神策軍發起奇襲。

其中，石澤涵也跟著石善刀走在山脈交錯的邊緣、前往西峽谷上方的藤林。

小小少年乃是一行人中修為最低的，入道境僅算是初階劍師的水準，其他人最低也是初階劍宗。

人少總是易于挪移，石善刀等人早早地到達了昨日偷窺的位置，與率領正面強襲大軍的秦曉相約待大軍就位之后采用兩長一短的鷹啼聲傳訊，步清明聽到鷹啼聲之后回以暗號，便在上方開啟陣法、下面的千人劍師便正面強突。

石善刀掰開一個小縫，從上往下俯視，看到神策左軍的營地之內人數寥寥，千余白色帆布的營帳內都映出淡黃色的燭火，稀稀拉拉的幾人星星散散分布在營地里，正在清洗盔甲、制作午糧。

“劉將軍，能感應到李愬嗎？”石善刀盯著下方的景象，讓開了一個身位，便于另一人也能一起“偷窺”。

劉勝也走過來瞄了眼下面，沉吟幾息時間，搖了搖頭：“沒有李愬的影子，沒有感覺到武圣境界的人的存在。如果李愬在此處，他的靈氣是怎么也隱藏不住的，除非他能夠讓自己進入假死狀態——但那種狀態下，只有受到外界刺激才能醒來，在戰場上有這樣的行為，簡直是把脖子露出來抵在別人刀口上。”

石善刀聞言皺起了眉，昨日他也沒有見到李愬的影子，但因為境界差距，石善刀以為是自己還不夠強大，無法感受到；但現在劉勝同為劍圣境，也完全沒有嗅到李愬的氣息，這是怎么回事？

“怎么辦？”

石善刀回頭看向劉勝和劉麗秀，卻見一人滿臉無所謂，一人面無表情一副“看我干嘛自己出問題自己解決”的樣子。

“劉將軍，我想可能是哪里出了差錯，倘若神策左軍正軍部隊在此休憩，為何李愬不在營中坐鎮？”

“不知道。”劉勝搖了搖頭。

“……”石善刀一陣無語，我這是在問你嗎？我是在和你討論啊……

“所以，現在怎么辦？”劉麗秀問石善刀，幾人似乎已經將做決定的權利交給了石善刀。

石善刀也十分猶豫，自己昨日想著機不可失，便草草來此，想該從長計議、周密計劃后再出兵，便不會像現在一樣騎虎難下。

但是戰場上無對錯，倘若計劃周密之后神策軍已經準備發起進攻，那么一切計劃也變得沒有了意義。

“我們……”石善刀像是做了很大的決心一樣，準備帶著大家撤退，突然下方一陣騷動和叫喊聲傳入幾人耳朵——

“怎么回事？”石善刀趕忙雙手掰開枝葦，探出小半個身子，一看下方，棠溪城戰士們和河北道使軍的劍客已經從西峽谷入口處如洪流般涌入，氣勢震天！

“他們怎么沒有給信號就進攻了！？”石善刀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戰場之上怎可如此兒戲？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

“只有打了！”石善刀一咬牙，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幾人，率先跳了下去。己方最高戰力都在此處，若是這二三十個人退縮了，下面的千余劍師不是白白送死？

“敵襲，敵襲！”神策軍內守在入口處的士兵見到突如其來的大批軍隊，驚恐地大喊著，沖向整個營地內連接在一起的銅鈴，想要敲響警報，卻在觸摸到鈴鐺之前被李全一個個斬于劍下。

石澤涵還無法隨意飛行，便由劉麗秀抓住躍下，到了營地之尾部，看著前方入口處，兩軍交戰已經開始，殺氣滔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面前的一個營帳之內，一名劍師突然拿著武器沖了出來，距離剛從峽谷上落下的幾人僅僅只有一丈距離。

劉麗秀隨手一揮，青色細劍出現，輕松劃過一道劍痕，沖過來的劍師胸前便裂開一條兩尺長的傷口，爆射出血液之后癱倒在了地上。

石澤涵看著此人的眼神，十分奇怪。

“一不做二不休，步大師，準備開啟場域……我們，開殺！”石善刀率先提著他的劍沖了出去，依舊是寶氣遮天的青龍劍，一人一劍所向披靡。

但在戰事進行數息之后，他們發現出了問題——

“營帳內的人影都是草垛！”石善刀挑開兩帳之后，內心大叫不好，回頭對幾人說道。

另一側，正面強攻的李全等人在擊斃了“守營兵”之后，也發現除了那部分炮灰，其他人都不在營中！

“中計了。”石澤涵大腦嗡鳴，不知該如何是好。自己剛落地沒看幾秒，還在做戰斗的思想準備，結果就落入了敵人的圈套？

少年回想剛才那人的眼神，分明是早知要死的絕望和痛苦，而不是被奇襲擊斃后的驚訝和不甘！

“怎么辦？”很快，營地內殘留的劍師被眾高手率領的部隊殺光，兩撥人匯合，石善刀和李全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焦慮。

石澤涵謹慎地從營地之中穿過，小心提防著周圍某個草堆后有沒有蹲著亡命之徒，但走到中央位置也仍然沒見個剩下的活人。

突然，石澤涵感覺右側一股異常恐怖的威壓逼近，扭頭只覺十分刺眼。

“小心！”身邊秦曉撲了過來，寬厚的身軀遮住石澤涵大半身子，一側的劉勝一劍斬出，巨大的爆裂聲迸發，卸下大半勢頭，才讓少年基本免受一擊的沖擊。

“李愬。”劉勝握著古樸赤紅色的青鋼劍，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目中無人的樣子，但眼神深處卻多了一絲認真和忌憚。

李愬沒有說話，又是張弓搭箭，背后金色的箭矢給人的感覺十分恐怖，石澤涵這樣境界的人僅僅是遠遠看著，都覺得有些胸悶氣短，喘不過氣。

“噗”的又一箭射出，破風聲卻是來自劉勝那邊——

河北道使軍軍長一劍斬出，來勢洶洶的箭被格擋了下來，劍與空氣摩擦生出火焰，有著仿佛吞噬一切的豪邁。劍刃與箭矢接觸的一剎那，外放的靈力全都被火焰包裹吞噬，沒有波及其他人。

“好劍法。”李愬好像有恃無恐一般，握著旋木弓的手垂了下去，另一只手拍著握弓的手背，說道。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武術之論多年來一直在民間有著說道。在棠溪劍圣銷聲匿跡之后，已知的大唐高手之中，李愬已經沒有敵手，稱之為大唐第一高手一點也不為過。六道七氏十七軍中，沒有人敢與神策軍交惡，更沒有人會主動得罪李愬，便是因為他的實力——拳頭大才是硬道理。

“別廢話。”劉勝不耐煩地甩了甩劍，火焰散盡，卻又時不時跳出幾個火星，“你神策軍的部下呢？交出來。”

“？？？？？”石善刀聞言眼睛都瞪直了，這偷襲也太理直氣壯了吧？

“你的意思是，你們是來襲擊我神策軍的？”李愬饒有興趣地轉動著手腕，嘴角挑起，“叛軍叛民早已勾結，不僅暗中謀反，還想要襲擊帝師軍隊，圣上之言果乃上天之意。”

“劉勝將軍，此役一戰，你可就洗不脫這叛國使軍軍長的名號了。”李愬似笑非笑，扭了扭脖子，一揮手，身后又是幾名高手走上山頭，俯視著峽谷里的眾人，“叛國之罪定下，神策軍便可傾巢而出，剿滅沒了你的河北道使軍和河北道其他勢力，也不過是時間問題啊。”

“沒了我？”劉勝疑惑地看著李愬，“你想招安我？”

李愬臉頰抽搐，什么叫“招安”？這是已經以叛賊自居了嗎？你可還穿著大唐河北道使軍的鎧甲呢！

他平靜了面容，吐出幾個字，卻如石子入海，激起千層浪花：“不是招安你，是在今日……”

“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