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有慕寧從中周旋了多日，白曦那邊終是不大好打發的，以慕寧對白曦的了解，越是給了碧落體面，越是容易被反咬一口，定個仗勢欺人的罪過。

承于暮離更是憋屈了多日，她要開口慕寧卻不許，只能每日看著慕寧同白曦族的那些辯幾個來回，也煩的很，便縮在房里吃個不停，心想這白曦族處處白寡寡一片看著窮哈哈的，努努力說不定能釜底抽個薪，吃垮他們。

說不定哪日茶水供不上就放人了。

沒想到吃了不過幾日真就出了事。

許是吃多了，承于暮離每日胃里脹的難受，這都不算大事，偏偏總不見好，連慕寧都看不出端倪。

末了還是白化說谷里有一味藥管治的很，抽身回去取了。

又說只有碧落識得，要帶她一起走。

直覺告訴承于暮離……他們要跑路了……

畢竟他們夫妻二人啟程前夜，承于暮離才不小心撞見了白化同慕寧師姐說悄悄話。

師姐難得板著臉，沒了一直掛臉上的和顏悅色。

“士別三日，果真是要刮目相待的。”慕寧穩穩坐在主位，盯著一旁跪在地上的白化。

這奇妙的景象……

最讓承于暮離忘不掉的是……師姐她……起身打了白化一巴掌。

聽聲音不重，白化臉都沒歪過一點。

卻還是讓承于暮離心頭一顫。

“編的真好。一個一目十行的藥學天才，要這樣一個神志不清的小妖幫著記藥材。”

“醫術也是真好，若沒有如今這回事，我還一直以為……碧落早不知埋在谷中哪處荒地了。”

慕寧居高臨下看著垂首不語的白化道。

白化知道自己沒什么可辯白的，干脆裝了一回啞巴。

反而是一向穩重慕寧先沉不住氣，“你們走了也好，此后再也不要讓我在百花谷以外的任何地方看到你們！”

白化輕輕回了聲：“是。”

慕寧忽然蹲下身，二人對視許久，她才緩緩開口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給小長老的藥沒什么大問題，過了這幾日，不僅不傷身，還能益本固原，強身健體。”白化答到。

“別跟我裝傻，我問的是，一個心智有缺，經脈半殘，五臟六腑都不齊全的小妖，你用了什么辦法保全她到如今？”

“這個便不勞您操心了。”白化并不愿解釋。

“你……你就沒有想過……你這樣任性，有一天……我都沒辦法救你！這不是如今丟一把扇子的小事情！”

“醫者不自醫，我這輩子，救落兒一個就夠了，自己的命就隨它去。”白化笑了笑，倒是坦然的很。

“我也是醫！就叫我看著你往死路趕嗎！一日為師……”

“師父死了！”白化突然打斷慕寧，“說這些話，剜的是您自己的心。”

“我把心剜出來你能讓我省點心嗎？啊？我今日佩的哪味香問你你都答不上來！偏你如今這樣，還敢大著膽子給人下藥！你給阿離下藥你！她昨日疼的比平日都晚睡了整整一炷香你知道嗎！”

聽到這里，門外的承于暮離不禁點了點頭，可不是嗎，今日她直接晚睡兩炷香。

“那藥我反復確認過，沒問題的，只是排毒養身的，女孩子吃了還能養容美面。”

“這個好這個好！”承于暮離已經開始盤算怎么多討些藥了。

如此盤算著，承于暮離便轉身回房安歇了。

至于師姐和白化，她不知情，也管不到，又沒見過什么事能難倒師姐的。

偏偏次日，還真又出了事。

承于暮離自晨起便胸悶氣滯，難受的緊。

院里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音，她要推門出去透氣，卻怎么也推不開，分明有人下了禁制。

承于暮離發覺事情不對，心下又焦急起來，偏偏沖不開這破禁制。

到了午時，才見慕寧推門進來，承于暮離趕緊撲進慕寧懷里。

慕寧卻只是叫她在此處待好，說是外面不太平。

“我不怕，師姐，我好難受，我不想待在這里，阿離很厲害的。”

承于暮離仍是非要出去。

慕寧并不答應，轉身出門，閉了禁制。

承于暮離看著緊閉的大門，愈發覺得心里堵得慌，摔了寢房屋門蜷進被窩生悶氣去了。

心緒低迷間，竟漸漸犯起了困。

漫天飛雪，周身都是刺骨的冷，承于暮離赤腳踩在光滑的冰面上，皺起了眉。

又是這個夢……

從小到大，她窩在師父懷里做了無數次的夢。

她朝著那個熟悉的方位看去，果然，一個人身魚尾的小女孩奄奄一息掛在冰洞上。

她不受控制的走向那個女孩，說出了這個夢里聽到過無數次的那句話：“你要死了，我救不了你。”

等等……

承于暮離覺得不太對勁兒。

不對！不對的！這話不該是我說！那個銀發女人呢！是她！她答應的！

承于暮離猛的反應過來，這跟從前的夢并不完全一樣。

滿身傷痕的小女孩還拉著她的衣角，反復呢喃著兩個字：“報仇。”

承于暮離低頭想要甩開她，卻先看到了湖面上自己的倒影……銀發……面容一如既往的模糊。

承于暮離趔趄著向后退去，不料腳下一滑狠狠摔了一跤。

等她再抬起頭，便是她最熟悉不過的場景。

面前半身是血的銀發女人輕輕撫過小女孩血淋淋的魚尾，道：“你的仇，我幫你。”

夢卻沒有結束。

承于暮離從前都是這時候醒的。

偏偏這回她還癱在冰面上。

她小心翼翼地爬起來，走向抱在一起的兩人。

她要去看看那個銀發女人長什么樣子。

這個夢做了這么多年，她卻從未看清銀發女人的模樣。

她走近了撥開銀發女人散亂的頭發，剛好先露出下面遮蓋的小女孩的半截手臂。

承于暮離忽地愣住了，啊這……

她擼起袖子，看了看自己腕上的小白花，又看了看小女孩的那朵……

不能說是如出一轍，只能說是一模一樣。

“好家伙，咱倆指定得有點什么關系。”

承于暮離看著沒了生息的小女孩自顧自說道。

話音剛落，銀發女人卻散作一團白霧不知哪里去了。

承于暮離伸手想要去攔，卻只抓了滿手雪花。

害，又沒看著。

承于暮離理了理衣裳，原本十分安詳的小女孩卻猛地睜開眼睛看著她。

承于暮離難以置信地看著小女孩的目光，回頭看了四周真是都是冰雪沒有旁的，指了指自己，“看……看我？”

小女孩甚至看著她緩緩眨了一下眼。

“你你你……你看我作甚么！你誰啊！這哪兒啊！我我……我走啦！”

承于暮離飛也似地跑了。

不知跑了多久忽然又重重摔了一跤，承于暮離捂著腰伸手探了許久，終于摸到了床板，好不容易扶著床爬了起來。

此時外面已是漆黑一片，也不知是什么時辰了。

“怎么還掉床了呢！”

承于暮離氣急道。

實在不符合她穩重的氣質。

外面似乎有些喧鬧，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承于暮離披了衣裳，抱起一旁睡的正香的小九擋在面前。

安全措施還是要做好的，畢竟師姐說了如今不太平。

說實話，她還不知道不太平是什么樣子，她也屬實沒見過什么大風大浪。

雖然出不去，側耳聽聽是什么熱鬧應該也可以。

手里的小九卻忽然睜開眼，承于暮離猛地想起那個小女孩，當場愣住，直接倒吸了一口涼氣。

小九看了看承于暮離這副要拿自己祭天的架勢，同樣當場愣住。

一人一狐，面面相覷，四目相對。

“要……要不先聽聽外面怎么了……”

小九點了點頭，瓜在眼前豈能不吃。

承于暮離緊緊貼在門口，耳朵都要伸出去了都聽不清楚，只是亂哄哄的，看來這結界還能阻塞視聽。

多少有點氣人了。

聽著外頭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了，估計都沒事了，承于暮離才抱著小九回了里屋。

又是等到外頭都黑透了，慕寧才有回來，解了禁制便拉著承于暮離往外走。

“怎么了師姐？”承于暮離也懵的很。

“你先回神絕，等這里的事都了了，再與你細說。”慕寧邊急走邊說道。

承于暮離甩開慕寧，“我不能回去！”

“阿離！”慕寧也十分無奈，“仙界那邊我交代過了，師姐知道你下山為了什么，交給我好嗎？你先回去。”

承于暮離搖搖頭，“師姐，夢里的雪地血海，真的如你所說都是夢嗎？交給你們我只會永遠一無所知。”

“你不相信我了？”慕寧難以置信地看著承于暮離，“是不是誰跟你胡說什么了？你……”

“是誰在胡說，師姐，什么叫胡說？在我眼里，不是親眼所見的都是胡說。”

“阿離，我是教過你不能輕信別人，可我是師姐啊，我把你一手帶大，我跟師父……我們兩個……我們跟別人應是不同的啊……”慕寧又拉起了承于暮離的手，卻再次被她甩開。

“師姐，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劍術可是中土第一。”承于暮離撫了撫腰后的銀劍，“對劍不能一味的躲，你教我的。”

“阿離……我說這些……你從前不愛記的……”慕寧苦笑一聲，“這話也不用我教你，是很久以前……你教我的……”

承于暮離變了神色，瞳孔明顯有紅色閃過，饒有興趣地看著慕寧。

慕寧嘆了口氣， “大人覺得，唬我一場有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