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南燕春
- 只此浮生
- 3785字
- 2020-11-01 08:29:42
未央宮,長恩殿里龍榻上趙瑞朦朦朧朧的睜開了雙眼,每天朝會完事以后,他都會來此小歇,畢竟對于一個孩子來說,早起還是一件相對說困難的事情,更別說趙瑞的行程從早到晚被安排的井然有序,怎樣能使其保持一天旺盛的精力,也是需要司禮太監們考慮的重中之重。
趙瑞控制著自己的身體,驅散著徘徊不去的睡意,可還是沒有起身,而是睜著眼睛直勾勾望著天花板。
自登基以來已有三年多了,從一個端坐于高臺的木頭人到一個現在有自己思想的擺設,趙瑞完美的履行了自己的義務和責任。
從點頭搖頭到一聲“允”,不知道走過了多少,可也只有一聲“允”,他說的不多,看的居多,雖然三年以來已然是千篇一律,無以新奇。
不過至少聽得的,卻有了一點意思,他知道了蜀州多良田,江錦蓋天下,戶州紙,充州茶,濟州鹽,青州馬,還有他的十四叔去的地方燕國最遠的新州-瀛州,所以他也能理解,為什么這么多年,十四叔沒有回來看他,因為太遠了,聽陳爺爺說,從他們所在燕京出發,要經過戶州、充州等,一路向南,要走道到燕國的最南邊,才能見到十四叔。
可惜他連這所皇城都沒出去過,陳爺爺說的遠,他不知道,在趙瑞的小小心里最遠的不過也就是他與皇城外燕京的距離,因為他走不出去。
不過,他早已原諒十四叔了。
因為只要長大后,得了皇祖母允許,他打算就去看他。
畢竟座師說過:“山水有相逢,相見必有期。”
“皇上。”
輕輕的呼喚聲,打斷了趙瑞飄遠的思緒。
趙瑞微微的側過了頭,兩眼已不再惺忪。
“皇上,時候到了,該去給太皇太后請安了。”
趙瑞眨了眨眼,扶榻而起,趙和為趙瑞撫平了有些褶皺的衣服,又捋順了稍微散亂的頭發。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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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安宮,徐太后一邊翻閱著奏折,一邊端著一碗肉粥,邊喝邊閱,只要輕輕的一點頭,從旁邊伺候的徐春花就會把奏折翻頁,配合的有條不紊,這么多年也算的上是心有靈犀。
突然,徐太后停頓了手里的動作,眼神也從奏折上抬起,移向了殿門,只聽這時,門外傳來了唱號聲。
“皇上駕到”
案牘后的徐太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并向徐春花挑了一下眉,就像是做了一場游戲而獲勝的孩子。
徐春花嫌棄的接過了徐太后遞來的粥碗,看著徐太后端莊了坐姿,認真的一手扶著奏折,一手拿起了批筆,也不管筆上還未沾墨,姿勢卻是做的有模有樣。
“吱呀”聲,殿門開啟,徐春花手中的粥碗早已不知所蹤,更是裝模作樣的恭立一旁,殿內的女官更是忍住了笑意,崩起了臉色,而趙瑞映入眼簾的就是這一片肅穆的景色。
“皇孫給皇祖母請安。”
低頭伏案的徐太后好像這才若有所覺,慢慢的抬起了頭,笑道:“安。”
一旁徐春花看著徐太后慢吞吞的樣子,終是忍俊不住,噗呲了一聲笑了出來,迎著趙瑞奇怪的目光和徐太后狠狠的注視,徐春花急忙側過了身子,可是肩膀一再抖動,實在停不下來。
徐太后沉住了一口氣,在趙瑞回神之前,臉色又恢復了平靜,迎著趙瑞的回轉的目光,露出和藹可親的微笑,夸獎道:“祥瑞兒總是如此準時。”
趙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尷尬道:“今日小歇,多睡了些許,好怕晚了給皇祖母請安的時間。”
徐太后不以為意道:“時間剛好,如若晚了也就晚了,畢竟我這也無事,皇上不必惦念。”
趙瑞大急道:“那怎么行,禮不可廢,只是怕是晚了,打擾到了皇祖母處理政事,皇孫就寢食難安了。”
徐太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問道:“可曾吃過,皇祖母這里還有些肉粥,若是不嫌棄,就在皇祖母這里吃吧。”
趙瑞紅著臉回道:“謝過皇祖母,只是昨日宮中夜里無食,所以今日早早朕就吃過了。”
徐太后趣味的挑了挑嘴角,不過小小的動作并沒有讓趙瑞看到,而是繼續問道:“無事,不知今日陛下有何安排。”
趙瑞稍稍的回憶起宮人的訴說,回答道:“從皇祖母這里出去,還要去太后那里請安,然后去學舍聽講,不過聽宮人說今日下午要去和納蘭祭酒學禮,以準備幾日后的國祭。”
徐太后點了點頭,不過這次未曾回話,似是思量片刻,想到了些什么,道:“國祭事大,納蘭祭酒司禮多年,皇上應用心學習,不過皇上課業繁忙,且容太后那里就不必請安了,一會我差人去說一聲就好。”
趙瑞“啊”了一聲,有些驚訝的愣了一下,然后搖了搖頭,鄭重道:“皇祖母,禮不可廢,燕國尊孝,以治天下,朕更當予以榜樣,今若因瑣事而不去太后那里請安,傳言出去,不知百姓如何看朕。”
徐太后哦了一聲,詫異的看著第一次反駁自己的趙瑞,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陛下仁孝,百姓之福也,不過以后去容太后那里請安,一定要讓陳貂寺跟隨。”
徐太后停頓了一下,像是解釋的說道:“陳貂寺曾服侍景帝,文帝,先帝,三代國君,其事不愆,其禮不忒,三帝皆為臂助,你應好好待之。”
趙瑞面露迷茫,徐太后說的意思,他懂也不懂,不過還是應承下的點點頭。
望著趙瑞轉身出門的背影,徐太后面露沉思之色。
趙瑞的行程,早已擺在了徐太后的案頭,不說其他,就說在這大燕皇宮之中,有誰的一言一行能躲得過她的眼線。不論問什么,也不過只是一次一次考教罷了,只是有時,她也會有些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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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壽安宮出來,趙瑞身后就多了一個影子,不對,不管在哪里,趙瑞的身后都有著影子,不過這次的影子變大了,把他原有的影子-趙和,都遮蔽了起來。
趙瑞向前走著,用余光悄悄觀察著這個老人-陳貂寺,好像宮里哪里都有他的身影,只要你需要,他就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將近慈寧宮,吵鬧聲吸引了趙瑞的視線,一座拱門之隔,里面響起了一片宮人的驚呼。
不等趙瑞開口,陳貂寺已經說道:“皇上,老臣過去看看。”
趙瑞點了點頭,陳貂寺步伐慢悠悠的邁過了拱門,好像對里面的事早已了然于胸,而跟在趙瑞和陳貂寺身后的趙和,靜靜的上前,站在了原本陳貂寺的位置上。
隨著陳貂寺邁入了拱門之中,隔院的聲音完全停息了下來,趙瑞好奇的觀望,妄想從留有縫隙的門中瞧出一點蛛絲馬跡,可惜只能看到人群烏央。
少頃,朱紅色的拱門再次打開,陳貂寺從里面出來,移步到了趙瑞近前,不緊不慢,笑瞇瞇的回道:“是一個宮女,打水時不小心落入了井中。”
趙瑞關心的問道:“無事?”
陳貂寺回答道:“死了。”
語氣之淡然,就好像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小貓小狗一般,不值一提。
趙瑞疑惑的問道:“死?”
趙瑞輕微的皺起了眉,而身后的趙和,先是眼眶大爭,后又慢慢的縮了回來,不過還是趙瑞身后紋絲不動。
陳貂寺理所應當道:“是,不過宮中大了,每年總有幾個運氣不好的宮人,不是什么大事,皇上不必多慮。”
趙瑞皺起的眉沒有收起,試探性的又問了一句:“無事?”
陳貂寺斬釘截鐵道:“無事!”
陳貂寺一抬袖,引著趙瑞就向慈寧宮繼續走去,趙和落后一步,等陳貂寺落回了他的位置,才步步跟隨,等走過朱紅色的拱門,趙和不自覺的回首向其看去,可是剛剛轉了一半,就被頭上固定的手回轉了過來,望著干爺爺笑瞇瞇的回看的眼神,趙和默默的低下了頭。
“陳爺爺,那個宮女死了,是不是和當年父皇一樣。”
“哎呦,那哪能一樣。”
“不都是?”
“先帝那是銘銘之中,受昊天召喚。”
“不一樣?”
“不一樣!”
聲音漸行漸遠,遠處矮矮中間插入了一個彎彎的高,就像一個扁擔擔起了兩頭,一頭,一無所覺,一頭,似是一無所覺。
死在趙瑞的小小的心中,還是如此遙遠,雖不過是一墻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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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中,宮裝麗人正坐于銅鏡之前,身后的宮女正在為其梳妝。
人言,女為悅己者容,不過我還能容于誰看。
想到此,容太后不禁自憐了起來,不知何故,晨起心緒之中就有了一絲煩躁,或是昨夜忐忑所致,想起了昨夜的事,容太后的心中不免又有了一份得意,雖說她這個太后比不過宮中的那座大山,旨意出不得這慈寧宮,命令也只在這慈安殿好使,但是否有了一丁改變,畢竟這幾年她也算老實,更別說她也算為他趙家傳了子嗣,說不得以后.....
想著容太后臉上就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可片刻又自憐自哀起來,說不得什么,不過只是籠中雀罷了。
看著身后宮女手笨的樣子,容太后逐漸不耐煩起來,“秋云呢?”
宮女答道:“不知道呢,早起就沒瞧見。”
容太后一揮手擺道,“算了,現就這樣吧。”
宮女嚇道:“太后,還沒梳妝完呢。”
容太后橫眼道:“給誰看?”
這時,里殿的宮女喊道,“太后,容親王醒了。”
容太后轉身向著里殿走去,可剛過里門,只聽外面唱號聲響起。
“皇上駕到。”
跟隨在容太后身邊的宮女馬上提醒道:“太后,皇上來給您請安了。”
容太后猶豫了一下,回道:“讓皇上等一下,就說我還沒起。”
說罷,轉身向著里間走去,宮女面面相見,其中一個不得不硬著頭皮應付出去。
慈安殿外殿,趙瑞已經等候多時,趙瑞只是呆呆的望著殿內的擺設出神,陳貂寺靜靜的杵在了趙瑞身后,只有趙和默默的計算著時間,焦躁的望向了中門。
一陣環佩叮當,香氣飄出,容太后抱著容親王從中門走了出來。
陳貂寺猶如睡著了一般,還是趙和先看到,偷偷的碰了一下趙瑞。
趙瑞微微回神,手里已經拿起了禮儀。
“兒臣給太后請安。”
容太后笑道:“安,今日起的晚了,倒是讓皇上久等了。”
趙瑞靦腆的笑了笑,“無妨,是兒臣來得早了,打擾太后休息了。”
順著,趙瑞也向容太后懷中的容親王,招手道:“容親王早。”
懷中的容親王懨懨的看著趙瑞,一副還未醒盹的意思。
只是話聊半句也多,多了也不過是尷尬。
趙瑞在還未冷場之前,就告辭,離去,好像一切不過是一場應當的過場,兩方都表演的有條不紊。
容太后依舊是滿臉笑意,只是臉上的笑意眼中一絲也無,而杵立在一旁的陳貂寺,好像剛剛睡醒,與趙瑞之行托慢了幾步。
只是剛邁出殿門外,老太監就回轉回殿內,在容太后詫異的目光中,緩緩的走到了近前,拱身道。
“稟太后,這幾日宮中落水的人較多,還叫慈寧宮里的宮女多加注意。”
容太后怔然。
突然,她死死的抱緊了手中的孩子。
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