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南燕春
- 只此浮生
- 3962字
- 2020-11-01 08:29:42
“啟稟太皇太后,容太后求見。”
徐太后輕皺起了眉頭,望著堂下稟告的女官,不僅沉思起來,喃喃一句,已夜,她來有何事,后又沉聲道:“宣。”
隨著唱號聲,容太后步伐快速的走進了壽安宮中,可剛剛走過宮門,眼簾里出現了徐太后的身影后,容太后身下的步伐卻不知不覺的慢了下來。
“妾身拜見太皇太后。”
“免禮。”
徐太后臉上露出了笑意,問道:“只此夜色,容太后來我這老太婆這,不知道有何要事啊?”
容太后面露尷尬,不知道如何說道,左右張望一下,又偷眼觀瞧了上方的徐太后一眼,老太后和藹的笑著,除了因為辦公一天,略有疲色,依舊慈眉善目。
容太后很是一咬牙,跪了下來, 臉色悲苦道:“妾身這是來向太皇太后求一道旨意。”
徐太后大急,前傾起身子,可終究是沒有站起,說道:“你這是何故,春花,快,把容太后扶起來。”
徐春花撇了撇嘴,還是聽話的向著容太后走去,只是不長的距離,卻一步三搖,端是慢的可以,直到側眼望向徐太后,見徐太后狠狠的盯了他一眼,才快步的向容太后走去,可惜來到近前,彎下的身子,還有將容太后扶起,容太后已經以頭叩地,訴了起來。
“今夜太皇太后下旨,宮中無食,妾身自當遵旨,只是小兒年幼無知,從酉時就叫喚著餓,哭鬧異常,妾身這是罵也罵得,打也打得,不過孩子依舊不知輕重,到現在已經哭鬧了已有半個時辰,眼見現在是出氣多,進氣少,卻還不自停的叫喚著餓,妾身可真是沒有了辦法,不說打在兒身,疼在妾心,孩子可憐,所以不得不來此,向著太皇太后能求得一份旨意,一碗羹即可,只求小兒不在哭鬧。”
說著容太后的言語里已經帶起了哭音,等動了惻隱之心的徐春花把她快速的扶起,那一張臉上已經梨花聚雨。
徐太后哎呀一聲,拍了一下手掌,急切的問道:“是容親王嗎。老身的乖孫兒。”
話剛剛撂下,徐太后不等容太后回答,已經對著容太后訓斥道:“你說你也是,他才多大的年紀,哪能挨的住餓,你怎么還能打罵他。”
說罷,徐太后又自我埋怨道:“都是老身考慮不周,可讓我這乖孫兒,受了苦了,春花,快去,通知御膳房,為慈寧宮,我孫兒那送一碗熱羹去,在備些糕點軟食,另通知太醫閣,今天是否是黃老太醫當值,讓他過去看看,小小年紀,可別哭壞了身體。”
一段話,徐太后換了三種語氣,連臉上的顏色都隨著語氣轉換而不停變換著,可話語中的濃濃慈愛之情卻怎也包裹不住,深深透露出來。
容太后內心喜不自禁,來時,未想到事情竟如此簡單,可臉上神色依然傷心欲絕,也許是心中事放下,或是突跪又起,一時間剛剛直起的身子,又軟軟的將要倒去,辛得有徐春花扶著,才沒有摔在了地上。
“太后小心。”徐春花關切道。
容太后搖了搖頭,表示沒事,只是這里,容太后眼中的喜意,卻怎么藏匿不住,隱隱透了出來,只是低著頭,徐春花也擋住了宮中燈燭,為她遮住了一片陰影,讓人瞅也不見。
“妾身,謝過太后懿旨。”
徐太后擺了擺手,也不管容太后看不得看的見,說道:“快去吧,快去吧。”
容太后再次搖身下擺,轉過了身子,已不自覺的有些腳步懸浮,如履白云之間,只是未曾看到,身后的老太太已經面無表情,不對,只見老太太的手已經輕輕的杵在了案臺,托起了臉頰之上,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了一絲嗤笑。
容太后慢慢的向著殿門外走去,這時殿門打開,一位老人悄悄的走了進來,腳步靜寂無聲,臉色煞白的陰冷,連見著面前的容太后也不加以色,而是錯身而過。
容太后似是被這老人帶進來的冷氣激起,竟自打了一個的寒顫,有了一瞬間的失神。
再回首,老人的身影已經漸漸清晰,是那個宮中最老的宦官陳貂寺,而陳貂寺卻早已走到了徐太后的近前,在徐太后身邊耳語了起來。
聽不真切,容太后也不敢多聽,快步向著殿外走去。
關起的殿門,只能透過些許微光,同也只能滲進些許夜色,徐太后好似能透過這一絲縫隙,就能望到了遠去宮外的宮裝麗人,只是眼色莫名,渾濁了不知多少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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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深到徐春花都墮拉著腦地打起了瞌睡,頭腦在一低一垂之間點著,壽安殿內安靜異常,因為整個殿內只剩下兩個人,除了不停瞌睡的徐春花,就只剩下依靠在軟塌上閉目沉思的徐太后,腦中不停過濾這這一天的要事,似是想到了什么,徐太后眼睛未睜,呼喚道:“春花。”
也許是太累了,聲音不大,更像是夢中囈語,并未驚醒徐春花,徐太后看向徐春花搖擺不停的樣子,眼色中露出了點點笑意,喃喃道:“算了,太晚了。”
然后又徐太后又不輕不重的呼喚了一句,“春花。”
聲音剛好,徐春花迷糊中醒來,未曾左顧右盼,而是把眼光直直的瞅向了徐太后,熟悉的讓人憐惜,想必這也是一種常態下形成的自然。
徐太后笑道:“累了,安歇了吧。”
徐春花點了點頭,徐太后又像是記起,吩咐道:“明日早朝后,請太宰大人來一趟。”
徐春花又是點頭,表示記下了。
徐太后微微合目,思慮在腦中又回過了一圈,見無事,才直起了身子,只是久坐了的腿,突然有些酸軟,竟有些搖搖欲墜,徐春花急忙上前攙扶,徐太后使勁敲打了兩下腿,對著徐春花笑道:“你也不容易。”
一主一仆,互攙互扶,向著殿內深處走去。
夜已深,殿內依舊璀璨,只是殿中沒了坐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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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稱不夜城的燕京也在這時刻沉寂在這黑暗之中。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打更人的打更聲,圍繞著皇城,漸行漸遠。
皇城正中央的大道兩旁豎著兩排火把,直到盡頭的皇城門口,從光亮照到通明,一個人影搖晃著,從遠方的陰影而來,猶如夜間的鬼,一路行之了皇城門下,在皇城守衛的注視中,提起了掛在腰間的腰牌,在火把的注視下,腰牌晃出了一片暗金色,搖晃的人影走進了皇城下的側門。
其實來人大可不必亮出腰牌,因為守衛對于這張來人的臉要比腰牌熟悉的多。
人影搖晃著,從側門的嵌道走過,七拐八拐之間,像是回家一般,鉆入了靠近宮墻的一處閣樓,閣樓位于皇城的內墻與外墻之間,再往內走的玉道之對宮門就是燕國的朝會之所未央宮,而這個位于玉道兩旁嵌道之外的閣樓就是現今大燕的中樞天祿閣,又名太宰閣。
其實天祿閣本位燕立初,三公太宰、太傅、太保辦公之地,但隨這國家安泰,相比主祭的太傅,主軍的太保,主政的太宰權利事務更加繁多,權利亦更加龐大,太傅,太保相繼搬出天祿閣,從此天祿閣只剩太宰一任所屬,顧京中又稱為太宰閣,當然太宰勢大,當年景帝削權,分左右二宰之事,此乃往事,這里暫且不表。
相比皇宮內的那份璀璨,這里的燈火相比也只是遜色幾分,猶如驕陽與皓月,只要不與同爭輝,在各自的一片天空里都是如此明亮。
而現今在這里主政一國的就是大燕先帝的股肱之臣,三大顧命大臣之一,大燕皇帝的座師,大燕國太宰(左宰)--王知行。
搖晃的人影,推閣門而入,一陣酒氣隨著人影在閣中飄散開來。
在閣中的王知行并沒有抬起頭來,依舊細細的撰寫著奏文,不過隨著飄來的酒氣,他也知道來的人是誰,畢竟這深夜能如此在自由的行走于皇城外和外皇城的人并不多,而他的師弟納蘭不意,可算其中之一。
納蘭不意一路搖晃的走到了書桌前,人還未站穩,已經把腰間酒葫蘆拍在了書桌上。
“師兄。”
酒氣撲面而來,就算習以為常的王知行也皺起了眉頭,微微揚起脖子,看向了滿臉通紅的納蘭不意,腰間的金牌隨著主人的搖晃若隱若現,隱約的能夠讓人看清正反各是四個大字,分別是“如朕親臨”“百無禁忌”。
王知行微微訓斥道:“不要老拿著先帝賞賜的金牌,進出皇城如無物,旁人總會有些微詞,不知人言可畏。”
可能是醉的太深,納蘭不意聽出王知行話語的意思,反而仰起了脖子,把腰間的金牌拍在了書桌上,得意道:“誰敢,我贏來的。”
納蘭不意嘴里已經含糊不清,可那股洋洋勁頭,熟悉的王知行已經知道他嘴里,吐出了啥樣的屁話。
王知行嫌棄道:“都是幾時了,不回家睡覺,來我這干什么。”
納蘭不意打了個酒咯,模糊道:“反正家里無人,所以這不來陪師兄。”
納蘭不意說著作出一副孤苦無依的神色,可是轉眼就嘻嘻的笑了起來,解釋道:“這不是怕喝酒誤事,耽擱了明天的朝會,所以來師兄這里借宿一宿,明天師兄可千萬要記得叫我。”
王知行不置可否,納蘭不意放開了手中的酒壺,晃晃悠悠的轉了一圈,寬大的朝服在中廳起舞,好似告訴對面的人兒,我可都準備好了。
幸是納蘭不意得酒勁更加上頭,只是轉了一圈,就停下了身子,使勁的拿手敲了敲腦殼,希望與讓自己更清醒一些,或是敲打真起了作用,納蘭不意好似記起了什么,又走到了王知行面前,從鼓鼓囊囊的胸口中掏出了一個油包,擺在了書桌上。
納蘭不意指著打開的油包道:“師兄,給你帶的熏雞,遲家的。”
打開的油包里,一只冰涼的熏雞擺放正中,說是一只并不準確,應該是半只熏雞和半只雞架,熏雞上除了撕扯的痕跡,隱隱的能看到一處牙印。
王知行紋絲不動,只是眉頭的上的川字愈加的深邃起來,只是眉下的眼神沒有看向擺在桌上的熏雞,而是死死的看向了納蘭不意的衣襟,點點油漬在黑色的朝服上不那么明顯,但仔細看也能看的出來。
王知行沉重的閉上了雙眼,腦中的思緒飛轉,念頭與念頭碰撞打架,直到鼻息由粗漸細,才鄭重的張開了嘴,可眼睛依舊不忍睜開,不忍直視。
“明日朝會,未曾通知你參加,只是新年將近,又將國祭,嚴太傅年邁已高,特推薦你來為講解皇上禮儀,你明日午后再來即可,不過國祭乃我燕國一年一度之大事,嚴太傅能推薦你是對你的信任,你切莫松弛,更別說此乃皇上登基以來,第一次自己主持國祭,莫要各卿家臣子看了笑話,更別說八王皆遣臣觀禮,所以你一定更要盡職盡責。”
“國祭,匯達天聽,祈國之安康,告萬民之信仰,更彰顯我國之威儀,你恭為少祭酒多年,司禮無數,我盡信于你,更先帝恩,少教于當今陛下,有私誼之情,只是!”
王知行停頓了一下,只是苛責聲未起,呼嚕聲就傳到了他的耳旁。
王知行睜開了雙眼,面前那還有納蘭不意的影子。
王知行無奈的嘆了口氣,默默的站起了身子,走過了書桌,瞧著書桌前,抱著酒葫蘆倚著桌角,嘴角流出涎水都不自知的納蘭不意。
王知行解下了身上的披風,為納蘭不意披了上去,瞧著書桌上的半只熏雞,眼中露出了一絲暖意,撕下了一塊,也不管上面是否有牙痕,是否有口水,放進了口中。
咸了,不過剛剛好,畢竟今夜宮中無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