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公主駕到”

殿外的唱號聲并未破壞殿內的氣氛，女官們分列兩旁，全部默默的低著頭，中央徐太后慢慢批改著奏折，一旁的老太監墜拉著腦袋，低眉閉目，又像睡著了一般，另一邊的徐春花緊皺著眉，一時望向徐太后，一時望向殿中墻邊對著墻的趙瑞，這時聽到外面的唱號，臉上的焦急色稍緩，眉梢帶起了一點喜色。

徐春花對徐太后說道：“青鳥公主來了。”

聲音悄悄的，耳語一般，怕是打擾了徐太后的思慮。

徐太后撇了徐春花一眼，徐春花立馬嚇的束正了身子，就像剛才的話不是他說的，縮著脖子，更像一只驚弓之鳥。

徐太后眼又把轉向奏折，一切不為所動。

唱號聲，由遠及近，清脆的聲音直接來到了門口，然后推門而入，如黃鶯報喜，帶著一股歡樂的勁頭，灌了進來，讓整個屋內的人們都不自覺勾起了嘴角。

趙青鳥進到了殿內，頭也不轉，只是兩只大眼睛，先由左，后及右，只是在墻角邊的趙瑞身上停留片刻，然后一轉動，眉尖的笑意更濃，一步一步來到了殿中央，好似對殿內的氣氛毫無所覺，直到走到了徐太后的近前。

“青鳥公主駕到！”

趙青鳥鼓足了一口氣，所以這次的唱號聲格外嘹亮，高亢的聲音，更是锃紅了小臉，不知是剛進來讓風吹紅的，還是用氣太大憋紅的，只是兩腮邊如畫了倆多桃花，煞是鮮艷。

“好了，聽到了！”

徐太后無可奈何的說道。

只是徐太后不知道知不知道，這時連她的聲音中也帶出了一點喜意，好像只是一瞬間，這個進來的姑娘他的快樂就感染了所有人。

趙青鳥噘嘴道：“哎呀，我這不是怕聲音小了，皇祖母注意不到你家鳳凰兒嗎。”

徐太后譏笑一聲：“從殿外嚷到殿內，剛開始我以為哪來的缺嘴烏鴉嗚嗚丫丫，后來一想不對啊，就這天色，眾鳥歸巢，心想或是哪個沒窩的鳥兒正哭訴吧，再一聽就是天雷陣陣，是不是要下雨了，可憐那缺嘴的烏鴉，這回更是要成一只落湯雞了。”

趙青鳥難過道：“是哦，可憐的小烏鴉，下雨了也沒個躲避的地方，風吹雨淋的不說，眼看就要入冬，無食無窩怕是要凍死在這冬天里了。”

趙青鳥原本通紅的小臉，這時候緩了過來只剩下粉色，粉撲撲的小臉上眼珠里似有淚珠轉動，眼看就要滑落，就像那春荷將要掛上了水滴，我見猶憐。

可惜徐太后至始至終眼睛也沒有從奏折上抬起，見不到這一片美色，只是冷冷的說道：“要怪就怪那烏鴉，天天喪叫，報憂不報喜，要換了那報喜的喜鵲，人們還不早就迎進這屋來，再不濟也能賞些米粒吃食，不至于挨餓是不。”

趙青鳥美目微眨，眼中已不見了淚珠問道：“那要是鳳凰落來，人們還不得恭恭敬敬的請進屋來？”

徐太后回答道：“那是得請進來，那是得供起來。”

趙青鳥笑道：“皇祖母，你眼前的可不就是鳳凰兒。”

一笑之間，滿屋暖色，春意盎然，沁人心脾。

可惜的是徐太后的眼神依然被奏折勾住，這回更是不在說話，只是原本臉上冷冰冰的神色，已經淡了下來。

趙青鳥眼見話涼在了這里，馬上對著身邊的跟班問道：“是不。”

不過也許是因為太過緊張，這次的跟班侍女梧桐，沒有做好為主人的捧哏的節奏，雖然小腦袋不停的點著，但連一聲“恩”聲都沒有傳出來。

眼見這場表演就要下不來臺，辛虧徐太后身邊還有一位，二十年以上的資深老捧人，緊緊的接住了話茬。

“那是我家青鳥公主可不就是咱燕國的鳳凰兒。”

救場的徐春花得意向趙青鳥擠了擠眼睛，不過在回頭，主人的本來原方不動的眼睛已經掃了過來，徐春花喪氣了一般，腦袋又墜拉的下來，這次墜拉的更深，連身子都像是卷縮了起來，縮成了一個球形。

這時候，趙青鳥已經轉向了一邊，案臺邊的食盒里還有幾塊雪芙蓉，在燈光下閃著熒光。

趙青鳥問道：“這是皇祖母為我留的糕點嗎。”

趙青鳥話剛說完，已經拿起一塊放到了嘴里。

“真好吃，是哪位御膳房大師傅的新作嗎？”趙青鳥嘴里一邊嚼著，一邊囫圇道。

說這話，趙青鳥又拿起了一塊，遞給了梧桐，“你也嘗嘗。”

梧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得舉起了雙手，把雪芙蓉捧在了手心。

“不成體統。”

這是自趙青鳥進屋以來，徐太后第一次把眼神遞向了趙青鳥，眼中的女孩，已經出落落的大方，將要過去的含苞待放的年紀，只是微微的綻開了一角，就已經透出了沁人的芬芳，不能再說是女孩了，應是稍微青澀的女子，形容不過兩字，好看，好看到似乎斂去了一屋子的光華，也許以后會換成一個字，美，美到不可方物，美到不可一世。

徐太后的輕責，趙青鳥嘻嘻的笑了起來，笑著就有些糕點的粉末從嘴里飛了出來，趙青鳥趕緊用手堵住，鼓起的腮幫子，猶如一只倉鼠。

徐太后無奈道：“好吃，你就都拿去吧。”

趙青鳥趕緊道：“謝皇祖母賞賜。”

說罷趙青鳥立馬提起了食盒，轉到了侍女梧桐手里，梧桐緊忙的把捧在手心的糕點放入了食盒中，把食盒提在了身前，趙青鳥回身，隱隱的把梧桐擋在身后，也把食盒擋在了身后。

看著趙青鳥的舉動，徐太后撫了撫額頭，又看向了手里的奏折。

趙青鳥眼睛又蒲扇問道：“皇祖母，咱還不用膳呢？”

徐太后淡淡回問道：“怎么這么好吃的糕點喂不飽你？”

趙青鳥斬釘截鐵道：“好吃不頂餓。”

“再說，人家一天跟著女師們，上午學琴，下午學棋，中間還要背些詩書，滿腦子里飛的不是琴譜就是棋譜，串著幾句詩文，熬的肚子里咕嚕咕嚕的，再不吃點東西，就算今天熬的過，明天也怕是沒有力氣和女師們學習了，這一日不學十日空，說不得前幾天學習的東西，又都還給了女師們。”

徐太后“哦”了一聲，問道：“那不知你今日學得什么？哀家聽你說說。”

趙青鳥“哎呀”一聲，“可惜，可惜，上午學琴，此地無琴，不能給皇祖母表演一番，下午學棋，現此也無人能與我對弈，中間好不容易熟記幾句詩詞，本打算來與皇祖母朗誦，可你猜怎么著。”

“恩？”

“這一路就餓沒了。”

徐太后“哼”了一聲，“胡攪蠻纏。”

徐太后說著，放下了手里的奏折，這一份奏折說什么也沒心思看下去了。

徐太后慢慢說道：“今日御膳房無膳，我吩咐的把宮中所有人今天的晚餐免了。”

趙青鳥驚訝道：“為何。”

徐太后冷淡道：“不為何。”

趙青鳥委屈巴巴的嘟囔道：“那可憐的青鳥，今晚就要餓著肚子了，不知道這琴譜棋譜，能從肚子里熬多久，也許熬不到明天就熬沒了，不過回宮早些休息就好，畢竟睡著了就不餓了。”

趙青鳥說完就像著墻邊走去，墻邊是面壁思過的趙瑞。

趙青鳥拉起了趙瑞的手，對著案臺后的徐太后作禮道：“那青鳥和皇帝弟弟就和皇祖母告退了，不打擾皇祖母辦公了。”

說著，趙青鳥就向殿外走去，拖拉著趙瑞，趙瑞不知如何是好，只是那頂得住趙青鳥的力氣，只得一步一跟隨。

趙瑞回頭，遲疑的望向了徐太后，可是徐太后早已低頭不看二人，不知何時，手里又拿起了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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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一處小亭，晚秋之中多了些蕭瑟，也多了些寒冷。

趙瑞從徐太后殿中出來，眼眶就已經通紅，在被晚風吹過，小鼻子一抽一搭。

趙青鳥坐在一旁并沒有搭理自己的皇帝弟弟，而是望著亭外的湖面，月光灑落，岸邊點點燭火，應憋了半天，也許今天詩才，怎隨著肚子里的食兒熬光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更別說旁邊還有一個受委屈的小媳婦一般的人物，大煞風景。

趙青鳥哼了一聲，道：“別哭了，小屁孩就會哭鼻子。”

趙瑞抽搭了一聲，道：“朕才沒哭。”

話語并不自信，趙瑞趕緊又加了一句，“是夜風吹迷了眼。”

趙青鳥小大人似的搖了搖頭，這就是叛逆期啊，不過也不去撩撥趙瑞了，而是把頭轉向了梧桐，輕揚了下脖子。

梧桐立馬明白了主人的示意，打開了拿在手中的食盒，盒子中是剩下的雪芙蓉，只有四塊。

趙青鳥看著雪芙蓉，身邊的人正好四人，皇帝趙瑞，侍女梧桐，小太監趙和和跟隨他們出得殿中的陳貂寺。

趙青鳥接過了食盒，把雪芙蓉先拿給陳貂寺，陳貂寺笑著接過，又分給了梧桐一塊，然后拿給趙瑞，說道：“喏，別說姐姐不疼你，晚上可沒別的吃的，餓肚子我可不管。”

趙瑞看著眼前的雪芙蓉，又想起了殿中徐太后的訓斥，把頭轉向了一邊道：“皇祖母說了今日晚上宮中無食。”

趙青鳥翻了翻白眼，把手上的雪芙蓉遞給了一旁的趙和。

趙和拱手道：“皇上不吃，奴也不吃。”

趙青鳥又是哼了一聲，說了一句“倒是忠心”，說罷把雪芙蓉扔進了嘴里，邊吃邊對著趙瑞吧唧著嘴，眼看趙瑞無動于衷，嘴里的糕點已經嚼完，手里又拿起了另一塊，對著趙瑞誘惑道：“真不吃，真不吃姐姐可就都吃了，晚上小孩餓肚子，哭鼻子，可沒有人管。”

趙瑞哼了一聲，發出了一聲重重的鼻音，扭過去的腦袋高高昂起，一副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樣子。

趙青鳥嫌棄的鄙視了一眼，“我可吃了哦。”

趙瑞高高昂起的腦袋不見放下，趙青鳥一口就把雪芙蓉吞了下去，根本不給趙瑞反悔的機會。

只見趙青鳥吃完，舌頭舔了一下嘴唇，一副意猶費勁的樣子，“真好吃，可惜某人沒有這么好的福分，雖只有兩塊，不過足以，飽了，飽了，晚上睡的安穩，不至于餓的翻來覆去，不過要真是餓了，聽說多灌幾碗涼水，也能騙騙肚子。”

趙青鳥說著，頭轉向了梧桐笑著道：“不過，梧桐，你說人要是餓了，肚子里聲音咕嚕嚕，多灌幾碗涼水，肚子脹了，聲音會不會變成咚咚咚，像敲鼓一樣，這一晚要是咕嚕嚕在加咚咚咚，可不要演奏一首《將軍令》嗎。”

想到趣處，趙青鳥自己先大笑起來。

梧桐忍禁不住道：“這要是崩出屁來，那端的是氣蓋云霄。”

亭中，趙青鳥和梧桐哈哈大笑，陳貂寺亦面露出了笑意，連小趙和都崩住的面皮，忍不住抽動，只有一人怒氣勃發。

趙瑞轉頭大聲道：“才不好吃呢，朕吃了兩塊，晚上才不會餓呢。”

不過趙瑞說的是斬釘截鐵，可身體卻反應的誠實，只聽因為趙瑞說話而安靜的亭中，傳出了咕嚕嚕的聲音，而聲音的發源地就是趙瑞的肚子。

一時間，笑聲又起，趙瑞高高揚起頭，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可惜的是這夜的風太大了，趙瑞的眼眶更紅了。

笑聲漸息，咕嚕嚕的聲音更大了，趙瑞死命的擰著自己的大腿，不爭氣，真不爭氣。

趙青鳥笑也不是，氣也不是，有些無奈的轉向了陳貂寺，哀求道：“陳爺爺。”

陳貂寺瞇眼笑道：“公主可別這樣喊老臣，老臣這一把年紀，骨頭縫都被公主喊酥了。”

趙青鳥不理，更是拉起了陳貂寺的一只袖子，邊搖邊喊道，“陳爺爺。”

陳貂寺笑道：“別搖，別搖，這都喊酥了半邊身子，在使勁搖晃就碎了。”

趙青鳥哼了一聲，放開了陳貂寺，不過兩只會說話的大眼睛依舊死死的看著陳貂寺。

陳貂寺老神在在的在懷中掏出了一個錦布包裹，輕輕的展開道：“這個人老了，就怕挨餓，所以啊，身上總是緊備這吃食。”

錦布包裹里是幾塊點心，陳貂寺遞給了趙青鳥笑道：“你看我說搖碎了吧。”

趙青鳥歡呼一聲，小心的接過來，好似怕碎掉的點心渣掉出，像是捧著什么寶貝一樣，捧到了趙瑞面前，哄道：“算是姐姐求你了，吃一塊唄，我的皇帝弟弟。”

趙瑞瞟了一眼糕點，就像被死死勾住一般，就在也收不回來，咽了一口口水，猶自嘴硬道：“朕不餓。”

趙青鳥繼續哄道：“哪算提姐姐嘗一塊，好不好吃，姐姐是吃撐了，要是貂寺爺爺的糕點不好吃，也就不看貂寺爺爺的心意了，就不讓肚子免為其難了。”

趙瑞遲疑道：“朕就嘗一塊？”

趙青鳥點點頭。

趙瑞慢慢轉過身子道：“可是你求我的。”

趙青鳥用力的點了點頭。

滿是無奈的嘆了口氣，趙瑞拿起了一塊糕點道：“那朕就免為其難把，誰叫你是朕的姐姐。”

說罷瞬雷不及掩耳之勢，趙瑞手中的糕點就已經放入口中。

趙青鳥輕輕托舉這糕點問道：“好吃嗎。”

趙瑞囫圇的咽了下去，搖了搖頭道：“咽下去的太快，沒有嘗出味道。”

趙青鳥苦惱道：“那就再來一塊？”

趙瑞使勁的點點頭，趕緊又拿起一塊放入了口中，而面前的趙青鳥也瞇著眼笑了起來。

四輪彎月照亮了滿園，一輪在天上，一輪在湖中，還有兩輪映進了趙瑞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