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南燕春
- 只此浮生
- 3373字
- 2020-11-01 08:29:42
春困,秋乏,夏打盹,冬天總是睡不醒。
剛剛入冬,葉子就算換了黃衣,依舊舍不得離開枝頭,而殿里暖龍卻已經是燒的火燙,暖氣灌下,殿里的趙瑞大大的打了個哈氣,支著手臂,頭隨著講師有節奏的誦讀而晃動,上邊老講師皺了下眉頭,聲音依舊在頓挫,身子卻已經溜達到了趙瑞近前。
書聲乍然而至,老講師手里的書也隨著揮了下來,敲在了趙瑞身后的學生上。
“徐九歌,你來讀下一段~”
趴在書桌上的徐九歌,蹭就直起了身子,只是眼神一片茫然,可還是條件反射般,抄起了桌子上被口水打濕了一片的書。
身前的趙瑞也立直了上身,可困意猶重,偷偷打了個哈氣。
徐九歌茫然的看著老講師,問道:“先生?”
老講師搖了搖頭,“你來讀下一段。”
徐九歌又把茫然的眼神望向身前,看前邊繃直的背影,一動不動,提供不出一絲幫助,又把茫然的眼神望向了四周,只是作為二排的他,前排只有一個趙瑞,右邊又被老講師擋住,再看看左邊肥胖的身子卻恨不能鉆進書里的友人,可惜了沒長了身后眼,一時間只得阿巴阿巴。
老講師回身嘆了口氣道:“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圬也。”
一時間講室里傳來竊竊的笑聲,連徐九歌身前的背影都止不住抖動,左邊更是笑出了豬叫聲。
老講師回頭一望,笑聲止,但憋下去的笑意,卻讓一講堂的學生都忍不住抖動起來,而書桌也隨著學生的抖動搖晃起來。
老講師憐惜的望了一眼徐九歌,轉身向著講臺走去,“君子所履,小人所視...”
講堂里誦讀聲起,徐九歌臉龐卻燒了起來,直接映紅了錦棉里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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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監里,孩子們早以散了學,只有趙瑞、徐九歌、嚴謹還坐在一旁的暖殿里。
徐九歌一邊敲著嚴謹胖胖的腦袋,一邊囫圇的往嘴里塞著糕點,嘴里噴著糕粉還念叨著嚴謹的不是,“明明見先生過來,也不知支會我一聲,胖子你是不故意看出丑。”
嚴謹抱著頭爭辯道:“我那是沒叫你,你睡的就差沒打起呼嚕,我怎么叫的醒你。”
徐九歌嚷道:“放屁,明明只是我聽講聽的入迷,不由得神思以往,泛舟書海。”
嚴謹回道:“那先生讓你接著誦讀,你怎么不讀。”
徐九歌理所當然道:“我早在書海環游,當然不知道先生后面講的啥?”
嚴謹白眼道:“對對對,你的神思泛舟書海,可也是先生擾了你的神思,讓你翻了船,這也怨不得我啊,不過你這書海泛舟也不是毫無所得啊。”
徐九歌停下了手,奇怪道:“得了什么?”
嚴謹譏笑道:“你不從書海撈了一本書上來,不信你打開書箱聞聞,有本咸的就是。”
徐九歌茫然的摸向了身后的書箱,可一轉神就回過味來,死胖子這是在譏諷自己講堂睡覺,口水淹了書本。
徐九歌大怒,回身就要去拽嚴謹的脖領兒,可嚴謹卻早就站了起來躲在了趙瑞的身后。
“死胖子,我看你今天是皮軟了,竟敢消遣你徐大爺。”
嚴謹擠出一個鬼臉,嘴里告饒道:“我可不敢那你打趣。”
“你還...”徐九歌口中話語未出,就要向著趙瑞身后轉去。
嚴謹一看這還了得,自己這身子那跑的過徐九歌,更別說徐九歌從小習武,要是抓到了,說不得就要吃上幾拳了,這可怎么受的了。
嚴謹馬上對著趙瑞喊道:“皇上,救我。”
趙瑞慢條斯理的咬了一口手里的糕點,輕輕的嚼動,似乎在慢慢體會其中的味道,直到嚼的稀爛,才不舍的咽下,對著圍著他轉圈的兩人笑罵道:“好了,停下,都要把朕轉暈了。”
兩人都停了下來,嚴謹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對著徐九歌擠眉弄眼,徐九歌被嚴謹撩撥不止,若不是顧忌中間落座的趙瑞,早就逮到這死胖子。
徐九歌告狀道:“皇上,你看看他!”
趙瑞撇了嚴謹一眼,嚴謹立馬低眉善目,輕聲道:“皇上,我這也是一時神思以往,鬼使神差了。”
徐九歌怒道:“胖子,我看你今天是不想好過了。”
徐九歌說完,張手又要想嚴謹逮去,趙瑞伸了伸手,阻攔了一下徐九歌,又轉身狠狠的瞪了嚴謹一眼,回頭對徐九歌道:“你還有心思和他胡鬧,還不考慮考慮回家的事,今天先生的評語,我怕你還沒回家,就傳到了徐叔耳里,徐叔自來愛面子,我看你這棵朽木,少不得又要修理幾分。”
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徐曉禮,徐九歌如霜打般的茄子一樣蔫了下來。
燕國立,有三人獲封國公之爵,徐家正是其中之一,自起祖傳家以來,多有與皇室接親,今朝更是遠超往昔,正是太皇太后徐太后的娘家,尤其皇帝趙瑞年幼,太皇太后參政多年,徐家作為皇親國戚,更是徐太后的臂助,徐家嫡子徐九歌更是又與當今圣上趙瑞同齡,特許伴讀學童,以此來看就是徐太后百年以后,徐家之盛也不會減輕幾分。
雖是武勇獲國功,但徐家也想走一走書香傳家的路子,畢竟戰爭年代,戰陣兵馬,一身武勇博得一世功,這和平年代好勇斗狠養了一家子武夫,別說轉不過讀書人的彎彎腸子,就怕自己飛揚跋扈,丟了肩膀上的腦袋不說,連累了一大家子。
只是想法很好,遺傳卻改不得,一代一代,到徐九歌老爹這輩,老人們也卸了心氣,只愿地下的娃子通曉禮儀就好,總說三代養一貴族,他徐家也國公了好幾輩了,省的一朝堂笑話咱徐家粗鄙。
徐九歌想想自己的父親徐曉禮,不說卻是接人待物符合他過世的太爺爺對這名字的期盼,只是育兒這一塊,老徐家傳承有序,最大的規矩不過棍棒二字,一時間腦海中父親本剛毅的臉慢慢猙獰起來,徐九歌的小腿肚子就打起顫來。
不理臉色慢慢灰然唉聲嘆氣的徐九歌,趙瑞把口中的糕點扔到了口中,快嚼了幾下,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一旁的嚴謹立馬道:“這是京中酥香米齋的特品糕點雪芙蓉,外表如雪白,內中映透粉色,外皮香糯軟,卻有一口脆心,您吃的這個,更是我特找酥香米齋的老師傅特做的,老師傅已經不上手多年,多是在后邊指導徒弟,我好不容易才能請動做了這么一盒,更別說老師傅是廢了心力在里面,我要求此中未用滴水,皆用花汁,才負芙蓉之名,老師傅為不改雪芙蓉其色,只取白色花朵,皇上,你聞,此中香氣是否透人心脾。”
趙瑞點點頭道:“是很香。”
徐九歌聽聞,譏笑道:“吹吧就,你嚴胖子別的沒學好,倒是得了你老嚴家真傳,吹牛的也不打草稿,這秋天已過,馬上冬雪都來,還是盡取花汁,那棵花讓你嚴謹薅禿了皮沒。”
嚴謹見徐九歌不信,趙瑞也面露狐疑,馬上急道:“你徐九歌沒見識,可別誤了皇上,家家都有暖房暖屋,人在暖房里不冷,花不也一樣,我家溫室里可是養了不少珍花異草,聽聞這盒我送給皇上的,我可是采摘了半個溫室的花朵,才出了這一盒雪芙蓉。”
徐九歌原本是不信,可也有有耳聞當年嚴家老夫人喜愛花草,嚴老大人當年斥巨資建了一座花房,據說其中四季如春夏,尤其每到寒冬臘月,室內春花,外院冬雪,當是美不勝收,似如仙境。
徐九歌趕緊又要抄起一塊,剛剛以為只是平常糕點,囫圇吞棗,現在知道了珍貴,可要細細品嘗,只是剛伸出的手,就被趙瑞拍在了伸出的手上。
趙瑞蓋上了糕點盒的蓋子道:“若真是這么珍貴,朕可要拿給太皇太后和皇姐嘗嘗,太皇太后本就胃口不好,這入冬以后更是少食,這糕點這么稀罕,太后應該能多幾塊。”
說罷,趙瑞撇眼徐九歌道;“怎么,你要和太后搶,不怕徐爺爺打的你下不來床。”
徐九歌怯怯道:“我當然不敢和太后奶奶搶。”
趙瑞點點頭,滿意道:“嚴謹有心了,我會和太皇太后說的。”
嚴謹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道:“其實都是家父辦的,我就是想帶些好吃的給皇上。”
趙瑞笑道:“那也是有心了,比某人強的多。”
說罷又撇了眼徐九歌。
徐九歌立馬道:“燕京里好吃的,好玩的多了去呢,皇上要是想去,我們去就好了。”
趙瑞狠狠的瞪了徐九歌一眼,道:“我要是出的去這皇城,還用你?”
嚴謹笑道:“沒事,不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給皇上帶來就好了。”
趙瑞點點頭,望著暖閣的門,好像望到了暖閣外那條通向皇城外的路,滿眼里都是憧憬,輕輕的呢喃一句“長這么大,我還沒有出去過皇城呢。”
只是聲音太小,連身邊的兩人都沒有聽清。
回神,趙瑞看著身旁的兩人,撫摸著食盒,笑道:“不用了,一兩次還可以,多了,座師肯定會說我玩物喪志了。”
聽見“座師”兩字,徐九歌和嚴謹馬上縮了縮脖子,腦海里浮現那個滿臉嚴肅的太宰大人,不敢在言語。
趙瑞臉上勾現了一絲笑意,也未說話。
這時,身后的小太監趙和聲音傳來,“皇上,時間到了,該去太皇太后壽安宮用膳了。”
趙瑞輕輕嗯了一聲,起身,趙和提起了桌上的食盒,徐九歌和嚴謹早就站起了身子。
趙瑞道:“今天就到這吧,明日你們在和我多說些宮外的事。”
徐九歌和嚴謹點了點頭,尤其嚴謹可能是胖吧,腦袋點的尤其重。
“恭送陛下。”
暖閣外,一條道路,兩旁栽種的綠植,也因為秋去冬來,只剩下點點枯黃的葉子掛著枝上不舍得離去,道路綿長,似乎沒有盡頭,只是一頭通向宮外,一頭通向宮內。
趙瑞回望了身后一眼,轉身向著前方走去,前方幽深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