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南燕春
- 只此浮生
- 3217字
- 2020-11-01 08:29:42
雞鳴聲響起,書房里王知行睜開了雙眼,滿布血絲,看著陽光打進了屋里,心里的苦意和著一夜沒睡的疲憊,臉色蒼白至極,猶如大病初愈。
屋外早就響起了收拾的聲音,荀姨和薛叔早就起來,開始了一天的忙活。
人老了,睡的少,所以起的很早。
王知行抬起了身子,走向屋外,踱步的樣子,像是一晚上蒼老了幾十歲一般,猶如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
屋外,寒風吹颼,打到了王知行臉上,讓這無神的眸子恢復了幾分顏色,院子里一片蕭瑟,好似映照了他的內心。
“這么早就起來?”
廚房外的荀姨看著站在門前的王知行問道,等在仔細觀瞧,又接道:“一夜沒睡?”
王知行笑了笑。
老太太訓斥道:“是什么國家大事,回家還放不下,這么苦熬,那當這個太宰有什么意思?”
王知行扯了扯嘴角,像是想要為老太太扯出一個更大的笑意,可惜并沒有成功。
老太太刀子嘴豆腐心,話似苛責,卻滿眼都是心疼。
看王知行沒有回答又道:“那在回去躺會,飯還沒熟呢?”
揮揮手,就像要把王知行驅趕回屋子。
王知行搖了搖頭,使勁扯了扯,臉上的微笑更加難看,“要早朝了。”
嘶啞的,像是嗓子里盡是粗棱,上下在摩擦一般而發出的聲音。
老太太皺眉,還沒再說一句,一個大嗓門就引起了里院里兩人的注意。
“嘿,老爺,馬車套好了。”
里院與外院的拱門露出了薛叔的身影,荀姨兇狠的望去,好似要生刮了眼前的人一般。
薛叔不自覺的縮了縮頭,像是冷風兜進了脖子。
王知行應了一聲,向著外院走去。
荀姨看著,心里又是恨,又是心疼,喊了句等等,向著廚房急急忙忙走去。
外院,主仆站在馬車前,拉車的馬打了一個響鼻,好像對今天起的太早不滿意一樣,薛叔拍了拍馬脖子,似是在安撫著老馬。
未幾,拱門里荀姨的身影走出,老太太拱著身,雙手托著一塊灰布,灰布上倆個雪白的饃饃,中間還夾著一塊什么,王知行沒有看清,等離的近了,才看出是一塊雞肉。
老太太遞到了王知行面前,兩個饃饃還騰騰的冒著熱氣,“涼涼,路上吃。”
王知行接過,恩了一聲。
老太太又對著老馬前的老人沒好氣道:“你回來再吃。”
老馬又打了個響鼻,好像在嘲笑老人一般。
老人卻習慣了老太太的口氣,臉上嬉皮笑臉的,越老越似沒個正行。
馬車駛出了門外,薛叔在車頭趕著車,王知行坐在車篷里,老馬好像認路一般,也不用老人費力,自己就順著路向著皇城走去。
趕車的老人,悄聲問道:“老爺,您一夜沒睡吧。”
像是怕打擾里面的人一般,聲音小的可憐。
車篷里又傳來恩的一聲。
趕車的老人沒有再問,而是拉了一下韁繩,讓拉車的老馬慢一點,讓馬車穩一點。
“薛叔,先去趟獨蘭盛。”
趕車的老人有些疑惑,可沒有多問,又拉了一下韁繩,老馬向右轉去。
......
清晨,遲家熏店前,剛被父親催起來開店的灰衣青年,看著門里地上的兩枚銅錢,奇怪的撓了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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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祿閣內,姚開復放下了手里的筆,左右的看了看,今天閣內怎么這么陰冷,不禁的拉了拉自己的衣襟,感覺他新做這件的毛絨內襯絲毫沒有起到保暖的作用。
姚開復喊道:“文書!讓燒爐子的把閣中燒暖一點,冷死人了。”
說完,姚開復望向了上首的王知行,笑問道:“王大人...”
剛剛起了開頭,姚開復就固在哪里,似冰封了一般,他好像找到了屋子里陰冷的來源。
姚開復望著,從早朝后就一直端坐在哪里的王知行,面無表情,蒼白,不,應該說是慘白的臉上,無一絲血色,像一個是新死的人一般,可那雙被黑圈所包圍的通紅的眼眸,似乎向著外邊滲出了紅光,姚開復感覺此刻王知行就像一只來到人間的惡鬼,張開嘴,就要擇人而噬。
兇狠的眼神,隨著姚開復的開口,匯聚到了他身上,姚開復扯開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不冷。”
兩個字吐出,似是回答了姚開復未有問出的問題,眼光又回到了封閉的大門上,凝固不動。
姚開復低下頭,額角迸出了一絲冷汗。
起身的響動聲,一個身影從低著頭的姚開復前晃過,門開關的聲音,隨著那人的離開,姚開復感覺整個屋子溫暖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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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知行走出了天祿閣外向著后宮走去,開始的步伐很快,可是越到了要去的地點,步伐就漸漸的慢了下來,到最后竟然踟躕了下來,再一抬頭,已經到了壽安宮外。
心中一狠,他向著壽安宮走去,在一聲聲通稟中等待,臉冷的似寒冰,心卻在烈火中煎熬起來。
當踏入壽安宮中,這個一向甚是規矩有禮的男人這次連彎身都欠奉,眼神更無禮直盯著那個穩穩當當坐在案桌后老太太與之對視。
老太太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臉上的笑意若有若無。
王知行臉上浮起了一股怒意,卻又被心中的無力感狠狠挫敗。
“我允了。”
無禮的人,蒼白無力的聲音,安靜的大殿。
臺上滿臉春風,臺下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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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皇祖母要給朕立后?”
趙瑞驚訝的望著眼前的老人,更驚訝的是老人帶來的消息。
陳貂寺慈笑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少年卻無一點興奮感,心里充滿了彷徨。
老人又微笑道:“據說是太宰家的小姐呢。”
少年瞪大了眼,似是不敢確定的反問道:“座師的女兒?”
老人點了點,少年嘆了口氣,踢了一顆腳下的石子,看著石子滾入了湖中,蕩起了一點點波紋,喪氣道:“可我都不認識她,她更不認識我吧?”
老人反駁道:“皇上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皇上貴為燕國主宰,九五之尊,天下何人不識,何人不曉。”
接著老人又給少年分析道:“不過太宰家的姑娘,皇上確是沒見過,不過以老臣所想,以太宰大人的為人,教出來的姑娘,定是知書達理,賢惠端莊的淑女,要說模樣呢,老臣也是沒見過,不過想必應是不差,畢竟咱太宰年輕時那也是風流倜儻的士子,要不然,也不能....太宰夫人當年在燕京城里更是難得的俏佳人,他倆生出的姑娘,若得了他倆七分,那模樣就了不得呢,再說,還請皇上放心,這皇后母儀天下,太皇太后哪里肯定也不能給皇上找一個丑婦。”
老人說了一半,卡了一下,隱去了部分,可心正雜思的少年,那聽的出來,老人說半天,只記得“知書達理,賢惠端莊”八個字,再多也就是人很漂亮。
少年的腳又捻住了一個石子,臉微微紅道:“不是這個意思。”
老人揶揄的眼神,少年抿了抿嘴唇,想了半天,好似又為自己找了個不是理由的理由道:“要是他比我大怎么辦?”
老人哦了一聲,好像給予少年一個肯定,不過突然笑道:“老臣這倒是聽說了,好像這位我們未來的皇后娘娘比皇上還要小一歲呢。”
少年啊了一聲,好像聽到什么噩耗一般,臉頓時垮了下來,“那不是想找了一個妹妹嗎?”
這次老人倒是沒有反駁,而是繃著臉,緩緩的點了點頭。
少年看到老人一臉沉重的樣子,身子上好似背負了千金重擔一般,腰跟著就垮塌了下來。
少年又一腳把腳下的石子踢入了湖中。
看著少年好像清理岸邊一般,把一顆顆小石、碎石踢入了湖中,一邊踢一邊唉聲嘆氣,湖面蕩起了一層層波紋,就像少年的心湖一樣,一波未停,一波又起,搖蕩不止。
老人臉上的皺紋堆疊起一絲笑意。
少年怎知愁,賦語強說,誰曉夢中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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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里一片愁云慘淡,如果近了看去,你就能看到那愁云好似化作了濃霧,厚的蓋住了整個后院。
廂房里,荀姨默默抹著淚,下首的王知行低頭不語。
“你倒是好狠的心。”
自從王知行回來,說了這個消息以后,老太太就如晴天霹靂,感覺眼前的天突然塌了下來一般。
“希然才九歲,你就打算送她入宮?”
“皇后。”
解釋的貧弱無力,兩個字好像就用光了男人所有的心力。
“有區別嗎?”
老太太的輕聲質問,好似扣進了男人的心里,撕碎了那層薄弱的掩飾,在心底扣出了一個洞。
眼看著那個總是繃直著脊梁,好像永遠都不會彎曲的男人,又一次塌了下來。
老太太心更碎了,碎的一片一片,扎在心底,卻再也流不出一點血色,只有渾濁的淚滴,落滿了傷口,匯成了一個個水洼。
“算了,你也不容易。”
男人搖了搖頭。
若是多幾句責怪,他可能心理會好受一些,可惜老人只有這些,就像那個她一手帶大的女人一樣,溫柔的恰似落入心底,如一汪春水緩緩灌溉,潤一片生機,生一片茂然。
老太太一只手輕輕的撫上男人的側臉,給了男人一絲溫度。
“臉色不好看,昨夜看來是沒休息好,難得兩天都回來,荀姨給你做點好的。”
老太太摸去了眼角的淚滴,努力撬彎了眼角,湊出了一絲喜意。
“這是喜事,別人家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咱家丫頭有福!”
好似蓋棺定論一般,老太太站起身,向著門外走去,只是顫顫巍巍的,好像一不注意就要摔倒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