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南燕春
- 只此浮生
- 3319字
- 2020-11-01 08:29:42
白駒過隙,十天悄然而過。
壽安宮里,徐春花搖了搖手,女官們會意的點燃了燭火,一時間,壽安宮燈火通明,大燕的中心的火焰,永恒不滅。
徐太后斜倚在案牘的軟榻上,閉目而歇,徐春花恭立在一旁,只是愁眉鎖眼,不安的望向殿外,又不安的望向徐太后。
殿門緊閉,早看不到趙瑞的身影,日夜雙請安,那孩子總是按時,準時,分秒不差,風雨無阻。
只是今日不同往昔,明天就是那個孩子將要去宗司齋戒的日子,第一次踏出這所皇城,應該會惶恐不安吧,七日,正正七日,那日子得多難熬。
可瞧瞧徐太后剛剛說的那話,恩,啊,知道了,去吧,哪有做皇祖母的樣子,就是一個平常百姓家,看到自己的孩子將要出門,也會多嘮叨,囑托幾句吧,更何況是一個這么小的孩子,怎么舍得,這那還有一點人情味道?
徐春花心中不斷埋怨著徐太后的不是,愁腸百結。
徐太后早已悄悄睜開了眼,順是看到了徐春花的樣子,變顏變色,心中不免發笑,輕咳一聲,示意徐春花扶她起來,只是腦子里依舊百轉千回的徐春花沒了往日的靈敏,勞的徐太后不得不又重重的咳嗦了一聲,這才引起了徐春花的注意,不過徐太后也不勞徐春花費心,自己支起了身子。
坐好的徐太后,見著臉有郁郁的徐春花,笑罵了一句,“我看你啊,真是老了,呆傻了,早晚得換個靈透的丫頭。”
徐春花泫然欲泣道:“太皇太后說的對,奴婢是老了,太皇太后身邊也去不缺伺候的丫頭,奴婢早應該退位讓賢了。”
徐太后一皺眉,不明白徐春花這又是唱的哪出,平常一個大大咧咧的人,怎么演起了楚楚可憐呢?
不過強勢慣了的徐太后,依舊強詞奪理道:“怎么還不愿意伺候我了?”
若是換了別人,徐太后這問話也罷,可是徐春花是誰?與她多年與共,雖稱主仆,情比姐妹的人,尤其今天,徐春花滿腹怨氣,哪能讓的了她,立馬回懟道:“奴婢可不敢,不是太皇太后說,人家是老了,呆傻了,要換個靈透的丫頭,怎么又怪到奴婢這里來了。”
徐太后如鯁在喉,驚訝的望著不同以往的徐春花,煩躁的揮了揮手,罵道:“別弄一副怨婦的姿態,看看自己的年紀,也不嫌臊的慌,有事說事,做這副樣子,你是在惡心我嗎?令人作嘔。”
說完就嫌棄的撇過臉去,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
徐春花嗤笑道:“太皇太后真是好不講道理,好沒有人情味。”
徐太后聽得,回頭氣笑道:“你說什么?我怎么不講道理,怎么沒有人情味了。”
徐春花哼了一聲,轉過了頭去,卻是不說了。
徐太后哭笑不得,接著又是笑罵了一句,“讓你說,你不說,不說我可要忙了,一會別說我沒空搭理你。”
終是個藏不住話的性子,徐春花轉過頭了,把剛才的所思所想,所有埋怨如竹筒搗蒜一般,全都吐露了出來。
徐太后聽完,更是啼笑皆非,問道:“你說我不關心皇上。”
徐春花用力點了點頭,數落道:“就是,這次不比以往,明日不得早安,皇上就如出宮入宗司齋戒,本是晚來請安,可您看您,不是恩啊,就知道了,連句貼心的話都不會說,皇上得多傷心,尋常百姓家中幼子出門,還要多囑咐兩句呢。”
徐太后哦了一聲,安若自若,打趣道:“那咋辦,要不我叫他回來,跟你一樣,來一個依依話別,再來一個潸然淚下,你看可行。”
徐春花搖了搖頭,反駁道:“那怎么行,這不刻意了嗎。”
徐太后似是認真的問道:“那你說怎么辦。”
徐春花思量片刻,說道:“明日早起,我去為皇上多準備些衣物,這數九寒天,也不知道宗司里冷不冷。”
徐太后搖搖頭,回道:“既入宗司齋戒,理應穿祭服,你多帶的衣物也用不到啊。”
徐春花又思量片刻,說道:“那一會我通知御膳房,多做些吃食,為皇上帶上,這宗司里的食物也不知道皇上吃不吃的慣。”
徐太后又搖搖頭,回道:“齋戒本忌葷腥油膩,再說齋戒七日,你妄不能讓皇上吃冷食吧。”
徐春花還是嘴硬道:“那我就每天給皇上送去!”
徐太后苦笑道:“合適嗎。”
徐春花嘆了口氣,腦袋垂了下來,應道:“不合適。”
可又不死心的問了一句,“那您說怎么辦吧?”
徐太后沉默了半響,似是等待吊足了徐春花的胃口,才回了一句,“順其自然。”
臉上笑意,若有若無。
可是氣壞了等待答案的徐春花,哼哼道:“你還不如不說。”
徐太后抬頭看過因為負氣撇過頭去的徐春花,臉上的笑意,這次真的是頂點也無,喟然而嘆,沉聲道:“怎么是你能陪他一輩子,還是我能陪她一輩子,他總要學會自己走路,也總要學會自己去面對,從他父親選擇他起,就注定了他的一生,不該如此,不得平凡,他是我燕國趙家的男兒,現在,將來他都是這個天下的主宰,無人小視,無人敢視。”
“再說,這個國家,我還能為他看護多久,春花,文帝等我太久了。”
壽安宮里,莫名的昏暗了起來,嗚嗚北風從門外刮起,一片陰云從遠方飄來,罩住了這大燕皇城。
徐春花的心,飛起又墜下,悵然若失。
----
趙瑞離開了壽安宮向著自己未央宮走去,雀躍的心中卻不免有小小的失落,步入了自己的長恩殿中,一屁股撂在了案桌后,隨手翻起了一本書,書一頁接著一頁翻過,書中的字跡飄飄而過。
趙瑞一反手把書扣在了桌上,倚在軟凳上,仰天而望,須臾,又擺正了腦袋,望向了桌臺上的燭火,愣愣片刻,又歪了頭,看向了桌上的鎮紙,最后又把頭靠向了軟凳,瞧著房梁,出了神。
陳貂寺瞧著趙瑞的樣子,有些好笑,前進一步,從陰影中邁出,笑問道:“皇上有心事。”
趙瑞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陳貂寺笑意更濃,說道:“不如與老臣說說。”
趙瑞側眼看向陳貂寺,又把眼打向了另一方,終是按耐不住的對陳貂寺問道:“陳爺爺,你說皇城外是個什么樣子。”
陳貂寺回答道:“以前不是與皇上講過嗎。”
趙瑞嘆了口氣,小大人般的對著陳貂寺教育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先生講過世事亦變。”
陳貂寺附議的點了點頭,“皇上說的是,不過那可就難為老臣了,畢竟老臣已經久居宮中,多年未曾外出過了。”
可趙瑞不依,刨根問底的問道:“那陳爺爺沒聽別人講過?”
陳貂寺思量了一下,搖了搖頭。
趙瑞失落了下來,“看來了問您也無用,還不如九歌和嚴謹他們呢。”
從小未出過皇城的趙瑞,整個皇城就是他的世界,只是隨著漸漸長大,趙瑞對皇城外的世界的興趣,更加強烈,尤其自己的皇姐12歲能就跑出宮外,雖說最后被皇祖母抓了回來,狠狠揍了一頓,但至此好像也關不住了,倒是從此出入無間,不說今晚,皇祖母那請安都沒去,據說現在也還沒回來,可趙瑞也只是羨慕,他可不敢違逆皇祖母的意思,畢竟皇姐的那頓竹筍炒肉,讓小小的他到現在還記憶猶新,這次好不容易能正大光明的走出皇城去,趙瑞的腦中忍不住就遐想起來。
只是老人好像會錯了趙瑞的意思,關懷道:“皇上不必擔心,明日去的宗司,就在皇城根上,離的不遠。”
趙瑞低沉道:“也是。”
老人的話猶如一盆涼水潑在了趙瑞的腦袋上,澆醒正在暢想的趙瑞,雖然想著能出去看看就好,不過再想起了還有正事,趙瑞的心氣就低了下來。
老人偷偷一笑,繼續道:“皇上也只是在宗司住七日,國祭完后就能回宮了,雖說宗司不比宮里,不過宮內也會去人,且一應模式早有舊章,所以皇上到不必為此擔心。”
沒聽老人說完,趙瑞的小臉已經垮了下來,老人收斂的笑容,臉上竟突然多了些悲苦意,“可畢竟不是宮里,皇上自幼在宮中長大,從來沒出過外面,這次竟要離開七日之久,老臣每每想到這心里就如缺了主心骨一般,擔憂不已。”
說罷,揉了揉眼角,好似真有一滴淚水,只是屋內燈暗,老人又站在陰影處,看不出真假。
少年不知愁滋味,可聽到陳貂寺的話,小小的趙瑞心中不免多了事到臨頭的焦急感和煩意。
趙瑞喃喃的問道:“陳爺爺,你說我行嗎?”
恩?
陳貂寺奇怪的望向趙瑞,腦中略微一轉,人老成精的陳貂寺就知道了趙瑞的意思,心中不免失笑,又有了些許慰藉,問道:“皇上是說司禮國祭的事。”
趙瑞沉默的點點頭。
陳貂寺眼中柔和了下來,“皇上覺得呢。”
趙瑞臉色陰暗了下來,自家知道自家事,十天一晃而過,納蘭不意的夸贊快從趙瑞的耳朵里磨出了繭子,有幾分真心,說不得,畢竟趙瑞從小聽過最多就是夸贊之詞了。
只是差強人意罷了。
陳貂寺誠懇道:“皇上盡力就好。”
趙瑞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默然。
他本來想問若是當天他做不好怎辦,倒不是怕丟了臉面,可能怕是皇祖母、座師的怪罪,更多又可能是怕傷了他們的心吧。
當然可能他們并不是很重視呢,可惜他不敢開口去問。
只是所有交代的事,他都不敢懈怠,不敢僥幸。
已經不知道多老的老貂寺望著呆呆的趙瑞,眼中卻露出了緬懷的神色。
才發現他眼中的幼苗,原來早就抽出了自己的枝丫。
少年也到了會憂愁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