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南燕春
- 只此浮生
- 3418字
- 2020-11-01 08:29:42
“咳?!?
“趙和拜見太宰大人?!?
陰影中大聲高喝,軟榻處雞飛狗跳。
王知行走進了大廳里,目光已經對整個廳內掃了一圈,一目了然。
供桌不遠處是席地而坐的趙瑞,軟榻前是納蘭不意正抱著兩個祭瓶不知所措,軟榻上是趙青鳥正襟危坐,努力遮擋著身后的物品,趙和在陰影里凸顯,梧桐被強拉站在趙青鳥的旁邊,遮住了趙青鳥半個身子,也遮住了軟榻一處。
王知行好像對一切視而不見,徑直走到了趙瑞面前,躬身行禮道:“王知行拜見君上,君上若累,地涼還是去軟榻處歇息吧?!?
趙瑞立馬起身回禮,不安道:“見過座師,只是小歇,正要繼續練習儀禮。”
王知行面無表情,可言語間依然勉勵道:“君上之勤奮,臣下自然當知,不過國祭不久將至,還需更勉勵為之,可且莫要貪玩誤事,太皇太后與臣下都對此次國祭,君上之表現,寄以厚望,不過勞逸結合,君上也莫要累壞了身子,萬事有臣下在?!?
趙瑞緩緩的點了點頭,可心中的不安卻是擴大了幾分,尤其聽到王知行那句“太皇太后與臣下都對此次國祭,君上之表現,寄以厚望”,心中就惴惴起來,沉悶的應了一聲,“朕知道了?!?
幸是感覺力度不夠,趙瑞又回答一句,“朕一定會好好努力,請太皇太后與座師放心?!?
聽到趙瑞的回答,王知行也感覺自己剛剛的話語有不妥之處,可再想說兩句,腦中的言語竟匱乏了起來,只得輕輕點頭,擠出了一張難看的笑臉,嘴角猶如撕了開來,眼神寂然,強掛在臉上的笑臉更顯肅穆,一個禮儀性的微笑,里面無一點笑意,讓廳內眾人不忍直視,只是苦了王知行面前的趙瑞默默承受。
也許王知行也知道自己笑容難看,或是僵硬的臉終于強撐不下去,時間不長,咧開的嘴的就收了回去,目光也沒有在折磨趙瑞一人,而是轉向了軟榻處,榻上趙青鳥露出了一張甜甜的笑容,臉上暈紅化了開來,更增姿色,可惜春雨逢枯木,妄費一片心。
王知行對著趙青鳥下拜道:“臣下見過青鳥長公主。”
趙青鳥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微微抬起屁股,盡量擋住身后的殘余,梧桐也小小的緊著往里靠了靠,趙青鳥這才慢慢回禮道:“青鳥見過座師?!?
姿勢不標不準,很是敷衍的樣子,王知行也不以為意,而是口氣略帶嚴肅的問道:“長公主今日未在女官處學習?”
趙青鳥忐忑的解釋道:“只聽說皇上與酒師學習國祭禮儀,特于女官請假,來此探望?!?
王知行嗯了一聲,不在言語,也不在深究。
話語就此打住,只是王知行來到的壓力,依舊彌漫在眾人心頭。
隨著王知行停止了問話,整個廳內也安靜的下來,惶恐的氣氛在廳內幾人的心中蔓延,如暴雨來臨之前的寧靜,詭異又安詳。
隨著問話,王知行的目光也早不在只攝于趙瑞這個點,不比剛入廳的一掃而過,廳內的眾樣看的清清楚楚,從軟榻處小桌上的一干二凈,到小桌下的凌亂不堪,王知行的眉頭就已深深皺起,本就印在眉中的川字,凹的更深。
供桌上三牲祭品,羊頭還好,牛頭也在,豬頭....怎么缺了一只耳?在掃到另一只上凸顯的牙印,王知行眼皮只跳,更讓他胸口起伏。
這時,廳內一個人堂堂正正走向了供桌,就這么隨意的闖進了王知行的視線,走路之瀟灑,長裳似風中而起,落落而舞,臂膀卻之恭敬,如懷中抱月,元一而守,只見那人恭順的把懷中的祭瓶,穩穩放于供桌之上,一左一右,左正右輔,相輔相成,除了右邊的祭瓶稍微有些靠里,擋住供桌上豬頭的半臉,讓擺放稍稍有了一絲瑕疵,不說,就此一放,讓本是簡陋的供桌立馬增色不少,更添威儀。
廳中眾人除了一人額頭青筋微微冒起,皆是目露佩服神色,又見供桌前那人輕輕一笑,口顯八齒,含而不露,甩袖如云舞,回峰似霧歸,腰間如松柏直立,兩腿微開如老樹扎根,端是一個穩字,雙手合而抱拳,兩臂虛彎似弓,頸隨腰走,欠身行禮道:“君上,祭祀一應物品皆以準備妥當,君上可以繼續。”
納蘭不意起身,臉上笑容要收未收,若不是他這臉頰上像女子涂了腮紅一般,這一套儀禮動作,連王知行都要贊嘆不已,只是現在那還有這種心思,多虧這么多年的修身養氣的功夫,才沒被這宣文室內一段亂象,氣炸了肺。
趙瑞還未答話,身旁王知行就已經請道:“君上,臣下與納蘭祭酒,有話要談。”
話中冷意,趙瑞似身履霜冰,不理暗示眼色的納蘭不意,快速的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好。
溫暖的宣文室大廳里,納蘭不意從心頭浮現了一股冷意,穿透過五臟六腑,穿透過表皮,穿透過襯衣,厚厚的朝服,把自己罩在了當中,迎著不遠處幸災樂禍的目光,納蘭不意的笑意尬在了臉上,慢慢苦澀了下來,配上供桌上的豬頭,身前身后,竟然有些,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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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文室外,左右退避。
王知行舉頭遙望著遠外的天空,萬里無云。
納蘭不意鬼鬼祟祟的張望著兩邊,又收回于王知行身上,心里七上八下。
王知行回身,納蘭不意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王知行皺眉,納蘭不意笑容更加諂媚。
立在納蘭不意身前的王知行嘆了口氣,瞧著半縮著脖子的師弟,似吐出了心中大大的不快,閉上眼又睜開,臉上陰郁之色已經淡了很多,嘴微微張合,話剛到嘴邊,還不知如何吐露而出。
面前的納蘭不意已經正色道:“師兄,我錯了。”
瞧著那跟隨正色的聲音,已經正起來的身子,除了脖子緊縮,整個人相當磊落,當然也可以說死豬不怕開水燙。
王知行沉聲道:“此乃宮中,叫太宰?!?
納蘭不意立馬道:“太宰,我錯了?!?
這會,納蘭不意連神情都正色起來,人更是慷慨。
王知行無可奈何,抬手掏向了自己的懷中,可能是起手動作太大,卻是嚇了面前的納蘭不意一大跳,納蘭不意大喊道:“太宰,此乃宮中!”
聲音凄厲,好像將要被強暴一般,慘絕人寰。
王知行一驚,再看面前的納蘭不意,一手擋在身前,一手護住了頭,身子后傾,卻不敢退后一步,他不禁哭笑不得。
王知行從懷中掏出了一塊金色的令牌,令牌正面“如朕親臨”,反面“百無禁忌”,四周有云紋環繞,他把金牌向著納蘭不意遞去,說道:“給你,昨日落在我天祿閣了。”
納蘭不意抬頭一看,喜不自禁,趕忙伸手接過,掛在了腰間。
王知行看著納蘭不意把令牌掛在了腰間,折弄著云擺,使得令牌在半隱半現之間,感知著空落落的雙手,心中不自覺的有些失落。
納蘭不意喃喃自語:“還以為丟了?!?
王知行勸解道:“此乃先帝遺物,不比今朝,師弟還是不要過多顯擺為好?!?
納蘭不意恩了一聲,點了點頭,不過聽進多少就不得人知了。
王知行望著松松垮垮掛在納蘭不意腰間的令牌的,心中暗嘆,怎舍得掛在腰間,不過也不在多說其他,而是另開話頭道:“今日得太皇太后懿旨,此次國祭由我全權準備?!?
納蘭不意驚喜道:“真的?”
王知行緩緩的點了點頭,沉默半響,似是組織著語言,納蘭不意已經想入非非,添為少祭酒多年,納蘭不意早就受不了這清職,雖說空閑,但司職祀者,規矩也多,更別說他隸屬宗司,大祭酒之位皆為趙家親族擔當,他作為不多外姓少祭酒之一,已經進無可進,升無可升,且不說自文帝以來,宗司勢微,除了宗祭,只還能在這國祭之事上,指手畫腳一二,他納蘭不意已經在這少祭酒之位蹉跎多年,這次有師兄主持國祭大小事宜,說不得可以操作一番,自己也算出的牢籠。
納蘭不意暗自打算,心中不免欣喜異常,其他早忘的煙消云散。
王知行已經開口說道:“少祭酒眾多,嚴太傅能安排你來為君上演禮,對你來說也算難能可貴,你且不可冒失大意,玩忽職守。”
納蘭不意心中猶自轉著小九九,隨口應付的嗯了一聲。
王知行說完已面有陰色繼續道:“國君雖幼,你更不可失儀無禮,念及尊卑,謹小慎行,不忘先帝高義,更不忘知遇之恩。”
納蘭不意心中早已飛出天外,面前師兄的話更是耳旁風一般,半句也吹進心里,不過嘴上習慣性的又是應了一聲。
王知行怒急,喝道:“納蘭!”
納蘭不意人神歸位,瞧著王知行陰暗的臉色,話語習慣成自然一般的脫口而出,“師兄,我錯了?!?
王知行撫了撫額頭,有些習以為常,又是莫可奈何,更還有一絲哭笑不得,不知不覺里心中又浮起了些愁緒,一時間百感交集,嘴微微張合,卻不得只言片語。
納蘭不意試探性的問道:“師兄?”
王知行氣急的話終于蹦出,“國祭無小事,君上這次要是稍有差池,我必拿你是問,倒時候不要說我不講師兄情誼?!?
納蘭不意眼看就要大禍臨頭,師兄的臭罵將至,這一頓劈頭蓋臉就要招來,急中生智道:“師兄放心,君上天資卓絕,國祭儀禮一看就會,一悟就通,不出一天,不是,不出十天半月必能得心應手,若...若...”
納蘭不意“若...若”了半天,一咬牙,狠狠道:“我以項上人頭擔保,必無差池。”
王知行瞧著納蘭不意慷慨就義的樣子,卻在他眼里更是光棍,正要在教訓納蘭不意一通。
殿門里,咣咚一聲,殿門原本的悄悄開啟的一道細絲縫隙,閉合了起來。
一門之隔趙瑞撅著屁股趴在地上,趙青鳥彎著腰,都貼合在殿門上,捂著嘴,不敢出聲。
王知行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納蘭不意,“拭目以待!”
揮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