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南燕春
- 只此浮生
- 3583字
- 2020-11-01 08:29:42
宣文室,納蘭不意只是給趙瑞演示了一遍,就疲懶的臥倒在了地上,還美其名曰,欲學以用,虛實結合,不過作為一個坐沒有坐相,站沒站相,臥躺的身姿竟是風度嫻雅,畢竟不美的臥姿人躺的也一定不舒服。
納蘭不意一只胳膊支著頭,另一只胳膊拳在懷中,單臂摟著一枝祭瓶,祭瓶不在是空空蕩蕩,而是多了半瓶騙來的御酒。
納蘭不意也是體貼君上年幼,每次操著滿滿的祭瓶,難免太累,所以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為君上接下了半份苦差,好像選擇性的遺忘了,國祭時自有大祭酒主持,其他司祭操祭瓶為天地獻酒,前一瓶御酒,還是他打著公差的名義,和司職太監要來的,也不過滿足他的口腹之欲。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酒香匯入鼻腔,舔了舔嘴邊的口水,納蘭不意努力掰正了向下的眼神,按下了心中的燥意,也穩了穩腹中的酒蟲,強自打起精神,對著在哪里磕磕絆絆的趙瑞,不吝嗇的大聲夸獎道:“君上真是天資卓絕,這么難的儀禮一看就會,一悟就通,真是艷羨死下臣了,下臣恨不能以頭杵地。”
聲音震耳欲聾,震的趙瑞都是一驚,旁邊的趙和側眼看去,真對這位祭酒大人高看一眼。
可趙瑞腦中剛剛回憶起的步奏,就被納蘭不意這聲妙贊震沒了,轉身苦笑道:“酒師又笑話我了。”
納蘭不意上下揮了揮拳頭,堅定道:“君上說笑了,我只演示了一遍祭祀儀禮,君上就做的有模有樣,以君上的悟性,不出一月,不對,不出一天,必能游刃有余,不出十天更是青出于藍,到時國祭大典,必定是一蹴而就,眾所瞻望。”
趙瑞快速搖了搖手,不好意思道:“酒師說笑了,哪有這么好。”
納蘭不意還沒回話,就有聲從廳外接來。
“酒師當然是說笑了,就你這個笨樣,我看這次國祭大典算是完嘍。”
佳聲若怡,若雛鳳初鳴,讓人如沐晨曦。
趙瑞高興的向身后望去,趙和皺起了眉頭,而納蘭不意卻是立馬扶正了身子,只是臉上略有苦意,懷中的祭瓶抱的更緊,恨不能鑲入身體,不過都知道了來人是誰。
宣文室入廳拐彎處,一衫紫衣,一衫綠衣,兩位少女亭亭玉立,紫衣在前,笑面若桃花,綠衣在后,素妝惹秋愁,兩位正是趙青鳥、梧桐,主仆二人。
趙瑞驚喜的喊道:“皇姐。”
趙青鳥先對著趙瑞擠了擠眼,又對著我們的祭酒大人行禮道:“青鳥見過酒師。”
納蘭不意慌慌張張的爬起了身子,連手中的祭瓶都忘了放下,遙遙回禮,又感覺不太合適,不舍的把祭瓶放到了一邊,這才回禮道:“納蘭不意見過青鳥長公主。”
趙青鳥俏然一笑道:“聽說酒師于宣文室為皇上演禮,青鳥冒昧來此,不打擾吧。”
納蘭不意面露遲疑,還沒答話,趙瑞就快速回答道:“不打擾,不打擾。”
趙青鳥笑了笑,向著廳內走去,邊走邊道:“酒師這么辛苦,累了卻只能坐在地板之上,要讓皇祖母看到,又要罵我們禮儀不周了。”
說著,像是她才是這間宣文室的主人一般,走到了廳內休憩軟塌處,瑤瑤下坐,一伸手邀請道:“酒師來此就座,皇上繼續就好。”
梧桐與趙瑞見禮,回身已步隨到趙青鳥左右,納蘭不意更是踟躕,不過身體卻聽話的向前蹭了幾步,半拉屁股輕輕的放到了軟塌上,坐在了小桌的一邊,心中忐忑不安。
趙瑞興奮的點了點頭,又繼續著剛才的動作,趙和微微皺起了眉,不經意間向后退兩步,讓自己在陰影之中藏的更深。
偌大的宣文室里,再聽不到納蘭不意的溢美之詞,而是時而響起了一陣嬌笑,隨著趙瑞笨拙的動作起起伏伏。
同著趙青鳥的到來,好像整個廳內一切向著她匯聚而去,也許是有些人生來就是如此,奪人眼眸。
笑聲里,趙瑞的動作越來越僵硬,遠看遠看去,就如一個缺了油人偶,近前細聽好似能聽到連接的齒輪的咔咔聲。
趙瑞的使勁的跺了一下地板,生氣的對著趙青鳥喊道:“皇姐!”
不過可惜這急紅的臉扮在一個玉娃娃身上,煞是可愛,只讓人不知覺間又起了一股戲弄之情。
趙青鳥一邊捂嘴偷笑,一邊招手道:“好了,好了,不笑你就是了。”
趙瑞惹她不過,轉回了身子,琢磨動作之間,只能暗暗與自己生著悶氣。
趙青鳥臉上恢復了正色,只是不知瞇瞇眼之中,又藏了多少笑意,側身對著納蘭不意問道:“酒師從剛才就一句話也不提點,莫不是也在看皇上的笑話。”
納蘭不意頭搖的跟撥浪鼓一般,哪敢接茬,連道不敢,不敢,可是感覺說服力不夠,又干干巴巴的拿出了之前的一套說辭,“君上天資卓絕,此儀禮一看就會,一悟就通,下臣已經沒什么可教的了。”
趙青鳥哦的一聲,可眼神分明是不信,納蘭不意不得不硬著頭皮回問道:“長公主今日不在女官處學習,卻有如此閑暇?”
趙青鳥反了個白眼,暗想到女官哪里哪有這里好玩,哪能見到趙瑞出丑,不過嘴中卻正經道:“聽說皇上與酒師辛苦,所以特來看望,不過青鳥更是好奇國祭君禮,所以多就看了看,酒師是要趕人嗎?”
納蘭不意又連稱不敢,不敢,不過猶不死心的回道:“國祭君禮,莊主威儀,不過此間簡陋,雖有君上王霸之氣映襯,可也不得見其幾分浩蕩。”
說完,納蘭不意作出了一幅遺憾的表情,不過話里的卻是一副不過如此的語氣,就差直白的和趙青鳥說,大小姐,沒啥好看的,您還是走吧。
反觀趙青鳥卻露出了一幅黯然神傷的表情,“酒師說的是,不過雖不成文,但已為規,除舞司祭女,燕歷可于國祭者,甚少女子,青鳥的心中難免好奇。”
趙青鳥停頓了一下,可憐兮兮的望向納蘭不意,問道:“不知青鳥可得獲此殊榮。”
納蘭不意身體一哆嗦,眼珠默默的轉向了不遠處的趙瑞,心中暗戳戳道,他都決定不了,你來問我?
此刻,納蘭不意懷抱祭瓶,如老僧入禪定,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一時,順心順意,不敢作答。
趙青鳥眼角瞇瞇,如兩輪彎月升起,遮掩住了那一絲的狡黠,卻藏不住那心底笑意,似是想起了什么,朝著梧桐揮了揮手,梧桐會意,把掛在身上的小包,放到了桌上,打開,一個小盒裹在其中,再打開里面是一些吃食。
趙青鳥指著小盒,笑道:“錯是忘記了,青鳥來此也是帶了些禮物的。”
納蘭不意望著桌上小盒,里面東西不多,都是干貨,怎么看怎么也像自己平常的下酒菜,想著手中的祭瓶抱的更緊,“君上已經修禮多時,不如叫君上歇歇,一起來享用。”
趙青鳥搖了搖頭,“國祭不日將致,皇上還是該好好用功即可。”
然后,瞅著納蘭不意懷中的祭瓶明知故問道:“不知酒師懷中何物,從我來時就不舍得放下。”
納蘭不意往后縮了縮身子,可軟塌就這么大,他能躲到哪去,不得不干巴巴的解釋道:“此乃祭瓶,祭禮用也。”
趙青鳥哦了一聲,又問道:“聽的里面,似有水聲,莫不是祭禮用的圣水。”
納蘭不意趕緊搖了搖頭,“只是宮中尋常之水罷了。”
趙青鳥眼前一亮道:“青鳥正渴了。”
轉頭望向自己的侍女梧桐,卻見梧桐早就低下了頭,默默的望著腳尖。
趙青鳥哼了一聲,起身來到供桌前抄起兩尊祭禮酒樽,擺放回小桌之上。
“酒師?”
言語嬌柔,卻暗含威脅,納蘭不意木然的望向小桌邊上的銅壺和幾個小杯,又回轉回擺在面前的大個酒樽,慢慢提起了懷里的祭瓶。
趙瑞奇怪的看著趙青鳥在面前走了個來回,他本就不多的演練器具就少了兩尊,再看到納蘭不意的動作,驚呼道:“皇姐,皇祖母不準...”
話沒說完,兩道寒光照來,趙瑞趕緊閉上了自己的嘴。
趙青鳥端起了滿上的酒樽,一飲而盡,拿衣袖抹了抹嘴唇,竟有幾分豪氣,笑道:“這祭瓶中的水,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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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瑞支著頭盤腿坐在了地上,與供桌上的三牲相對而望出神,聽著不遠處的哈哈笑聲,抑郁的嘆了口氣。
“酒師來。”
“長公主請。”
莫說兩杯下肚,只是倒酒間那飄出來的香味,都沁透了納蘭不意,更別說現在,人更是云里霧里。
一只祭瓶里已經一滴不剩,歪歪扭扭的躺在了納蘭不意腳下,另一只本應在供桌上的祭瓶也改換了門庭,來到了小桌之上。
軟塌上,趙青鳥與納蘭不意隔著小桌相對而坐,一個桃花依舊,一個笑如春風。
“酒師再來。”
納蘭不意按下了趙青鳥提起的酒樽,揚這脖子道:“長公主差了。”
趙青鳥滿臉疑惑,納蘭不意指著半空的小盒道:“菜差了,有酒無肉,實為不美啊。”
趙青鳥眼珠微轉,就瞧到了供桌之上,撂了句“等著。”
蓮步輕移,來到了供桌前,眼光從羊頭,牛頭,豬頭之間轉來轉去,素手輕抬,已有一銀匕從袖中滑落在手中,銀光一閃,本就不對稱的豬頭,就少了一只耳朵。
趙瑞瞧望著供桌上的三牲,眉宇間更加苦澀,再望去哪個豬頭,好像因為耳朵的缺失,臉上的笑容也淡的沒了,一如廳中的其余三人。
趙青鳥支臂靠在小桌上,醉眼迷離,似是已經不勝酒力,嬌羞道:“酒師,吟首詩吧。”
望著眼前魅惑景色,納蘭不意突然有些沉迷,但順時清醒,心如明鏡,不過笑著應了一聲好。
納蘭不意豎直了身子,連臉上的醉意也收束了幾分,不過一開口,不自覺的帶上了戲謔的笑容,淺淺吟道:“我本天上逍遙仙,逐風嬉月醉云間。”
話音剛落,一聲輕笑在趙青鳥身邊響起,梧桐自覺的捂上了嘴巴,可惜除了一雙陰影中的目光,并無人理會她。
趙瑞側身望去,只是眼神模糊,好似在天天邋邋遢遢的酒師身影里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廳中的孩子們只有趙青鳥崇拜的望著納蘭不意,隱隱中帶著期望,而納蘭不意卻在此時停頓了一下,不長,微微的抿了一下酒樽,抬眼望向了宮墻,眼神渙散,像是望過了宮墻,只是不知道它的目的在何方。
頃時,灑然而笑。
“夢謫人落紅塵客,一坐情迷歲月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