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巨額遺產背后的隱患
- 大唐靈幻偵探
- 細雨不言
- 3032字
- 2020-11-01 09:58:11
“小娘子是新任的燕子樓主人沈娘子吧。”楊靖擱下筷子,以肯定的語氣詢問道。
妙虛見談話即將開始,連忙三兩口吃光所有面片,端起碗咕嘟咕嘟地喝著剩余的面湯,但他的一雙眼睛卻沒閑著,借著碗邊的遮擋偷瞄起對面的兩人。
他看見青蓮剛端起湯碗的雙手頓了頓,涂著殷紅唇脂的唇瓣微微上翹,露出苦澀的笑容:“楊少府,您稱呼奴家青蓮吧。”
“青蓮娘子。”楊靖有禮地拱了拱手,他亮出身側的木匣,沒作任何寒暄直接道:“方才我等在沈四娘的居室內搜尋到了一些事物。”
青蓮眼神瑟縮地瞄了一眼木匣:“您找到了她的東西?”
“一些來往書信和契約……”楊靖技巧性地略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下去:“還有一本賬冊。”
此時,陳小山拿著筷子的手微不可見地停滯了一下,緊接著又狀似平常地撈起碗中的面送至嘴邊。
青蓮低頭垂下眼睛望著渾濁的面湯,語氣有些猶豫:“是……她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嗎?”
“事涉違禁買賣,若追究下來恐怕會危及燕子樓內的眾人。”楊靖坦誠道,“不過此事牽涉甚廣,朝廷未必會讓此事大白于天下。”
“會判死罪嗎?”青蓮的聲音愈發顫抖,甚至沒有勇氣抬頭直視楊靖。
她無助地望著那碗逐漸冷卻的面湯,仿佛等待屠刀落下的羔羊。
妙虛忽地想起沈四娘殘念中反復念叨的“救救青蓮”四個字,以及剛才他師兄云清剛才說的那句“這些交易違禁品的權貴名單足以震驚朝野”。
原來青蓮面臨的危機竟然是指這件事?
買賣違禁品罪名確實會牽扯到沈青蓮,乃至整個燕子樓里的人搞不好都會跟著遭殃。
而沈青蓮在幾個月前還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被當做貼身奴婢使喚。等到她好不容易繼承巨額財產,這里頭卻藏著如此大的隱患,一旦不幸東窗事發她還得受牽連,莫名其妙地遭受這無妄之災。
明知繼承這些財產遲早會出事,沈四娘為什么還要這樣坑自己的親生女兒,這想法太難以理解了……
看到青蓮略顯干瘦的小身板,恭謹怯懦的神態,絲毫沒有被人寵溺著長大的模樣,妙虛不禁對她生出了幾分同情。
“尚不至此。”楊靖看了一眼青蓮,語氣不變的說。
聽到這句話,青蓮緊繃的身體明顯放松了不少,她稍微抬起眼睛望向那只木匣,語氣輕緩地說:“娘親將海棠娘子和陳管事的身契秘藏了起來,我翻遍了整個燕子樓也未能找到。若契約在此匣之中,還請楊少府好生保管。”
她咬了咬嘴唇,有些猶豫地繼續說道:“如果可能,我想將他們兩人放良。”
青蓮看似柔弱膽怯,但她的決定卻出乎意料的大膽。
這讓楊靖和黑貓云清都不約而同的在心里默默調整了對這位少女的看法和認知。
“放良”意味著解除奴籍恢復自由身。
他們兩個都知曉金海棠是艷名遠揚的花魁,陳小山是掌管樓中大小仆役的管事,只要缺了一位燕子樓的生意運轉都會面臨停擺。
不過“放良”也是一種極大的恩情,若對方是有情有義的忠仆,反倒會因為主人的寬赦而越發死心塌地。
遇上不忠的奴仆,“放良”也是一個很好的借口,正好名正言順地打發對方離開自謀生路。
如果這不是沈四娘生前的“遺囑”,那么這位少女的心智絕對遠超她的年齡。
陳小山聞言一怔,繼而放下碗轉向沈青蓮一頭磕在地上,語氣懇切地說:“陳某銘感青蓮娘子恩德!”
他向來御下嚴厲,青蓮在做婢女時也沒少受自己的責罰,沒想到她一朝翻身做了燕子樓的主人,不僅不計較往日的舊怨,反倒格外厚待身邊的人。
陳小山心中雖有疑惑,但是施于奴仆“放良”這種大恩,他還是打心底里感激的。
楊靖冷眼看著伏在地上的陳小山,他顯然不想讓主仆抱頭痛哭的狀況出現,于是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我不會著人封禁燕子樓,但請二位暫緩燕子樓相關產業的買賣。
“此外,樓內一干人等暫時不可離開長安,需要隨時接受官府問詢。”
青蓮和陳小山連忙俯首稱是。
樓里多數人都認為沈青蓮沒有能力打理好燕子樓,故而轉手賣給有經驗的人,才是所有人最好的歸宿。
不過這買賣是建立在沒有后顧之憂的基礎上,現今楊靖搜出了沈四娘做違禁生意的賬冊,燕子樓易手之事,于公于私都應該暫緩。
“接下來我還要詢問一些關于沈四娘的事情,請青蓮娘子和陳管事務必據實作答。”楊靖揮了揮手,示意妙虛拿出預先準備好的筆墨記錄。
妙虛忙從乾坤袋里掏出筆墨紙硯等物,順便用袖子擦了擦油膩膩的嘴角。
黑貓云清見狀,嫌棄地白了他一眼,隨口嘮叨道:“你這邋遢的毛病何時能改?隨身帶塊布帕擦嘴不行么?”
妙虛本想敷衍云清兩句,但礙于有別人在場,只能暗地里朝它眨了眨眼以示明白了。
云清冷哼了一聲,甩了甩尾巴優雅地跳上桌案。
“這是……小官爺的貓嗎?”青蓮吃了一驚,有些猶豫問。
黑貓剛才一直匍匐于妙虛的腳邊,故而并未引起她的注意。
“是啊,實在抱歉,不知道有沒有驚到您。”妙虛慌忙道歉。
他偷眼瞥了一下黑貓,見云清并沒有什么表示,于是只是維持著恭謹的態度,并未多解釋什么。
青蓮搖頭,目光異常溫柔地看著桌案上的黑貓,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很喜歡貓,也曾經喂養過溜到燕子樓覓食的流浪貓,只可惜他們都很難熬過長安的嚴冬。”
妙虛也不知怎么接她的話茬,只能略感尷尬地笑了笑道:“娘子不介意就好。”
黑貓那對如幽綠寶石般閃爍了一下,端坐在案頭上顯得十分乖巧。
“喜歡小動物的人,心腸一般都比較柔善。”黑貓云清隨口評價一句,如果貓有眉毛,他必然會習慣性的挑一挑眉。
自從魂魄困在黑貓軀殼里之后,云清就不得不頂著一副貍貓的皮囊行走于世間。
借助貓的軀殼,他體察到了很多以往無法發現的真相,其中就包括人性的復雜。
“青蓮娘子、陳管事……”
楊靖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迅速拉回了眾人的注意力,“沈四娘墜樓那晚,你倆人各自在何處,做何事?”
妙虛忙拿起手邊的半盞茶水倒進硯臺,化開了半凝結的墨汁,然后提起毛筆蘸了蘸,擺開記錄的架勢。
首先回答楊靖的是陳管事,他皺著眉略思索了一下道:“那晚適逢弘文館校書郎李達觀設宴款待春闈登科的郎君。宴會的排場不小,每席要上大大小小四十九道菜品,后廚和傳菜的小廝自然忙得人仰馬翻。”
“我負責監管小廝仆役上酒菜,也是一刻沒停,就是想看一眼白露和海棠二位娘子的表演也辦不到。”
妙虛在紙上飛快地記下陳小山的證詞。
他也聽楊靖提起過,這場宴會籌辦了月余,李達觀為了錦上添花,特地在曲池畔搭建了舞臺,欽點燕子樓花魁金海棠演奏,并邀請了十年前曾經紅遍長安的舞姬白露重出江湖,只為再現絕響多年的名曲《春江載酒行》。
諷刺的是《春江載酒行》還未演出過半,沈四娘就墜樓而亡了,這場雅宴當即變成了慘劇。
“宴會期間,你可曾出入過宴席所在的雅間?”楊靖問道。
陳小山非常篤定的搖頭,因為受到了驚嚇,所以那夜的情況他記得十分清楚:
“雅間位于頂樓四層,我一直來回于后廚與花廳之間,若非聽見外面有人驚呼,婢女喊我過去看,我壓根都不知道四娘發瘋墜樓了。”
“我有一個問題,”奮筆疾書的妙虛忽然插口問道,“為什么李達觀要指定你們重演《春江載酒行》這首舊曲?”
妙虛的年齡尚輕,剛在京城呆了沒兩年,對于城中的舊事知曉得并不多。
但就算妙虛再沒見識,也知道新科進士宴是怎樣一個特殊的場合。
每逢春闈放榜之后,宴請新科進士的大小宴會就會接踵而至,這不僅是為了慶賀學子們金榜題名,更是朝臣結交新貴、聯絡舊誼,壯大自身勢力的重要契機。
就連他師父李真人,最近這些日子也收到了許多宴會的請帖,有時甚至會礙于邀請之人身份過于貴重,推脫不掉而不得不去赴宴。
這類宴會的籌備往往在數月前就已經開始,大到擺設家具,小到針頭線腦等細微之物,事無巨細都得安排得光鮮體面。
特別是宴會上的菜品、酒水、曲目、歌舞等“出彩”的環節,更是各家相互攀比的重點,宴會主人也都舍得花心思和重金去研究籌備。
故而李達觀在宴請新科進士這種重要場合,特意重現十年前的舊曲,肯定有某種特殊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