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自己的靈識空間后，妙虛將幻境中的所見所聞，詳細的與云清說了一遍。

聽到重塑原身，不僅要需要集齊十方凈土再用昆侖池水澆灌三年，還得歷經三涂五苦之后才能成功，云清不禁啞然。

這種地獄難度的法門，憑借白鶴觀的實力，還有他自己的修為，真的能辦到嗎？

“師兄，是不是我的修為不夠，所以才會無法閱讀后面的內容？”妙虛惴惴不安地問道。

黑貓云清伸出舌頭舔了舔鋒利的爪子，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原來你還知道自己修為不夠……”

妙虛頓時有一種大難臨頭的預感。

“那么從明天起，每日的修煉強度加倍！”云清冷冷道。

這句話一半是因為氣悶，一半是出于真心。

他這個師弟天資不俗，但實在是過于懶惰。

在十六歲這個年紀，云清對驚雷咒的修煉早就達到了小成境界，而妙虛對寒冰咒的掌握僅僅還徘徊在入門階段。

妙虛撲倒在地，奮力抱住黑貓的脖子，帶著哭腔苦苦哀求道：“不要啊師兄，明天起我得想辦法混進燕子樓！想必會花費很多時間，要維持平常的修煉已經很勉強了。您總不忍心看著自己可愛的師弟通宵達旦的修煉吧！”

云清瞇起綠色的貓眼，絲毫沒有因為妙虛求情而心軟，它冷酷地背過身體用屁股對著他。

此時，妙虛的腦海中回蕩著令他心碎的三個字——沒商量！

妙虛欲哭無淚。

以他對師兄的了解，當云清說話變得惜字如金，那就代表他是真生氣了。

無論是自己賣萌還是賣慘，都沒有效果的那種生氣！

緊接著妙虛靈機一動，忽然記起一件事情，或許能夠稍微扭轉一下當前不利的局面。

他試探問道：“師兄，我這次對刺客施展通靈術，好像與以往有所不同?！?

“哦？”云清依舊用屁股對著他，維持著言簡意賅的狀態。

“就是……我這次通靈，居然能進入往生者的記憶片段中。而且在記憶幻境中，不僅能看見還能摸到、嗅到里面一切事物?！泵钐撊鐚崊R報。

“通靈術進階了？”黑貓稍稍抖動了一下耳尖，似乎稍感意外。

妙虛見云清似乎內心有些動搖，連忙趁熱打鐵：“是啊，師兄！你看我最近都乖乖聽話，日夜勤奮修煉，就連通靈術都不知不覺地進階了呢！”

云清沉默了半晌。

然后……它發出了一聲冷哼。

“應該是經常用驚雷咒劈你的天靈蓋，這才終于把你的靈竅給劈開了吧！”云清咬牙切齒道。

轟隆隆……

就在云清發怒的同時，鬼市上空忽然傳來滾滾雷聲，光聽那令人膽顫的聲響，就讓人覺得一場可怕的雷暴似乎正在醞釀。

不少鬼市商人和來買東西的客人都紛紛好奇仰望。

“唷！又打雷了，這是要下雨了么？”剛才草藥攤上戴著哭臉鬼面的商人伸頭看了一眼天空。

奇怪，這皓月當空、星辰漫天的，哪有半點要下雨的模樣？

鬼市眾人哪里知道，勾動這陣天雷的真正罪魁禍首，竟然會是一只毫不起眼的黑色貍貓。

作為白鶴觀百年難得一遇的修道天才，云清師兄本來是要繼任掌門之位的男人??！

二十五歲那年，他所修煉的雷系術法就已經到達了言出法隨的大成境界。

哪怕到后來，師兄不幸著了暮光閣的道，神魂寄居于貍貓的軀殼中，他依然不輟修煉，日夜刻苦。

終于在一年前，師兄以貍貓之身突破關隘，雷系術法到達比肩掌門師伯的融會貫通之境。

如今師兄的驚雷咒不但能做到了“隨心而發”，而且雷電還能夠隨心的變換形態和強度。

無論是單挑還是群毆，他都完全可以僅憑一念，就讓對方瞬間化為劫灰。

一想到這里，妙虛就不由得膝蓋發軟，渾身瑟瑟發抖。

聽這轟隆隆的巨響就知道，這不是師兄平時懲罰他用小驚雷咒，而是能夠把人劈得外焦里嫩的連環驚雷。

“師兄，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日后會加倍努力，每天完成雙倍修煉！”妙虛大聲哀嚎。

他一點也不想因為雷劈被抬回白鶴觀的丹閣里，讓小師叔以治療傷勢的名義為借口，進行各種試藥和試毒呀！

聽見妙虛邊哭邊發出一連串殺豬似的哀嚎，黑貓的臉上終于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痹魄逭酒鹕?，邁著輕快的步伐，向不遠處的人群中走去。

此時，因為剛才的雷聲大作，鬼市中不少人都擔憂會下雨，于是紛紛開始尋覓避雨的地方。

一時之間人來人往，場面顯得有些混亂。

楊靖不時微側身體，靈巧地躲過迎面而來的人群。

他在一個鬼市商人處得到了想要的情報，剛從偏殿中走出來。

然后，他一眼就看見了草叢中大搖大擺走出來的黑貓云清。

再然后，他又看見了在黑貓身后不遠處，趴在地上如殺豬一般哀嚎痛哭的妙虛小道士。

楊靖身形急閃，瞬間便來到妙虛跟前，面無表情的問道：“丟錢了？”

鬼市之中喜歡施展空空妙手、渾水摸魚的家伙確實不少。

特別是妙虛這種看似沒有什么警惕性的少年，最易成為竊賊的目標。

妙虛抬頭見是楊靖，只好強壓下心中悲苦的情緒，抹著眼淚從草叢中爬起來。

“沒什么……剛得了一場奇遇，頓時就覺得很感動！”妙虛半真半假地說道。

得了奇遇是千真萬確，但他那悲苦的淚水卻是因為師兄的連環驚雷恐嚇以及每日的雙倍修煉而流的。

楊靖微微蹙眉，顯然并不相信妙虛的鬼話，不過顯然他也沒有想要深究的意思。

黑貓云清繞著楊靖腳邊轉了一圈，又再度竄上妙虛的肩頭。

它聳聳鼻子嫌惡道：“冰塊臉身上帶了一股腥臭之氣，不知去見了什么人?！?

妙虛不由好奇地稍稍走近了些許，也想嗅嗅是什么腥臭味，然而卻只聞到了楊靖身上衣物所散發的淡淡皂角味。

“我從舊友處得到了兩條消息。”楊靖開口簡潔道。

剛才他尋不見妙虛，便徑直去偏殿處找到了他在鬼市中做生意的舊友。

此人混跡鬼市多年，頗有幾分江湖威望，便專門做起了買賣人頭的營生。

只要有金主想要買某人項上人頭，便可在他處發布懸紅，而有江湖浪客完成了懸紅上的任務，也可憑人頭在他處領取賞錢。

他的規矩是，無論懸紅金額多少，永遠只收一吊錢作傭金。

實際上，長安也有不少人在暗中做這門生意，但唯獨他做事按規矩，童叟無欺，故而受鬼市勢力庇護，能夠經年做長久買賣。

長安城中的靠刀口吃飯的江湖浪客，或多或少都會跟他攀上點交情。

在他處，楊靖得到的消息有兩條。

其一，一嗔曾經醉酒后吹噓，說自己在為一個不可說的組織賣命。若任務執行得漂亮賞錢不少，說罷還掏出金錠炫耀一番。

其二，賀知竹曾一連數日在鬼市求取阿芙蓉，但恰巧沒碰上賣主，不得不從鬼市的情報販子羅老歪購買線索。

“看來那幕后組織賞罰分明，若任務執行得好，便有不菲的賞金。若任務失敗，懲罰怕是會萬分嚴苛。”妙虛心有所悟，小心推測道。

他記得四個黑衣刺客中，有一人因刺殺失敗而服毒自盡。

妙虛本以為那是個膽小的逃兵，受到楊靖驚嚇，才會出此下策。

但聽見關于一嗔的消息，他便隱約覺得并非如當初想象般簡單。

螻蟻尚且偷生，一般的刺殺就算失敗落在官府手中，江湖客大多會選擇供出幕后主謀，以換取一線生機。

除非，他供出組織中的幕后主謀，下場會比死更慘。

據他從白鶴觀各位師兄口中聽來的江湖傳說，其中就有提起一些神秘組織會以極其可怕的手段來懲罰任務失敗的刺客。

畢竟這世上有太多手段，可以使人生不如死。

譬如他小師叔的最大愛好之一，就是研究那些令人生不如死的毒藥配方。

據說，就算擁有在極北苦寒之地淬煉過的金剛之身，也熬不住小師叔三天的折磨。

“你推測得不錯?！睏罹干僖姷亟o予了肯定的表示。

“那接下來，我們要去尋那叫羅老歪的情報販子嗎？”妙虛好奇發問。

楊靖面無表情地思索起來，竟看似有幾分猶豫不決。

“羅老歪是我在鬼市中最不想見的人。”楊靖一臉平靜地回答道。

不想見的人？

妙虛撓頭，完全不明白楊靖突如其來的抗拒心理。

“走吧。”楊靖忽然邁腿向廢寺的深處行去。

鬼市匯聚三教九流，攤位的排布看似隨意，實際上卻隱隱有自己的章法。

買賣一般貨物的商人會聚集在前殿的顯眼處，而做隱秘買賣的大多集中在偏殿，唯有不以金錢交易的商人會靜靜守在荒草叢生的廢寺后殿。

妙虛與楊靖穿過中殿，只見后殿前的庭院中央生長著一株老杏樹。

此時正值暮春三月，滿樹的杏花綴滿枝頭，遠遠看去倒似一片雪云。

黑貓云清見這杏花壓滿枝頭不由嘆道：“這景致……真可謂是‘殘垣春草綠，深寺杏花白’，別有一番逸趣。”

聽到云清在自己肩頭即興作詩兩句，妙虛頓時無語。

師兄平時除了喜歡監督他修煉之外，其實他最大的愛好是附庸風雅。

什么琴棋詩畫，茶道、香道、花道，他都有廣泛涉獵。

自從云清的神魂進入到了黑貓的身體后，就甚少見他雅興大發，也不知為何現在居然有了吟詩的興致。

妙虛跟著楊靖在后殿轉了一圈，除了三兩個不知交易何物的商人之外，卻沒尋到羅老歪的蹤影。

冷不丁，云清忽然從妙虛的肩頭跳下，豎著細長的貓尾優雅地朝著那株老杏樹踱去。

妙虛不由好奇，也跟上去查看。

只見老杏樹粗壯的樹干后面，居然蹲著一個七八歲的垂髫童子。

“唉！這是誰家的小孩？”妙虛奇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