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劍疤刀客
- 慰風塵
- 酒醉西嶺
- 3679字
- 2020-11-01 09:25:36
塵土飛揚的驛道上,一輛馬車,三匹駿馬,正風塵仆仆地趕路。
安排瑣事,走訪道別,前前后后花了將近一個月。
三月之期,已是近在咫尺,再加上還要去拜訪老友,時日上更是顯得捉襟見肘。
“此去天京路途遙遠,憂兒年幼時也曾隨我縱馬馳騁,倒也無妨。”何解頭微微撇向燕然,溫柔道,“燕然你大病初愈,這份苦吃不吃得消啊?”
“父親不必擔憂,有父親的醫術,再加上婧兒妹妹的悉心照顧,我身體早就恢復如初了,只是......”燕然支支吾吾,有些說不出口。
“只是什么?只是這馬騎起來還不習慣是么?!”何解問道。
“還是父親了解我,估計以前也沒有騎過馬吧......父親是征戰四方的大將軍,而我馬都還騎不利索,說出去怕是要被別人笑話了......”
“哈哈,冰凍三尺本非一日之寒,時間久了,長了,就什么都會了,你說是不是啊,憂兒?”
“父親,這是在變著法地戲弄孩兒,當時我見了馬就害怕,有一次父親非要帶著我騎,結果半道一個騰空落地,只留孩兒在馬背上,當時可真的是嚇壞了,好在......”何憂還未說完,何解便接話道:“當時害怕的要命,可也不就是因為那次害怕,后來學會了騎馬嘛,你看現在騎得多好。”
“要是什么事情都因為害怕而不去嘗試的話,這一輩子倒是沒輸過,可不是也沒贏過么?”
“為父想讓你們平安長大,哪個父母不疼孩子,可歸要讓你們歷練一番不是?以后你們當了父親就知道啦!”
聽聞這話,緊隨父親身后的兩位少年郎對他們的父親更加敬佩,說什么循循善誘,說什么苦口婆心,言傳身教才是最好的育人方式。
“憂兒,我們現在是在什么地界了?”
何憂一手牽住馬嚼子,一手翻看著一張輿圖,看了半晌才道:“現在已經出了長州了,再往北走幾日應該就到滄江了,過了滄江也就到楚州地界了。”
“楚州,富庶水鄉,才子佳人”,何解沉吟一聲,咂咂嘴道,“那今晚上咱們就在前面的廣平縣落腳吧,休整一下。”
當日接到皇帝圣旨,朝廷安排何解一家做御船龍舟沿運河北上,這樣能省去不少時間,可他們還要去一趟終惠山,水路不通,只能走旱路,而何解也不希望有外人打擾他們一家,所以也沒讓侍衛隨從跟著。
一路上,五人隨遇而安,好不快活。
......
傍晚時分,一行車隊到達廣平縣驛站。
尋得一處典雅客棧落腳,要上一壺紅玲香,炒上幾碟可口菜肴,足夠這父親和兒女們消除一天的車馬疲勞。
“小二哥,叨擾一下,您這店里還有空余的客房和酒桌么?從這到滄江渡口還有多遠?”門外的一位大叔滿臉謙卑地問道,一位小女孩因為怕生躲在她的身后,不時朝屋內偷瞄幾眼。
燕然這桌遠遠地望了一眼此人,頭戴斗笠,衣衫襤褸,身材高大,臉上有一道劍痕,手上提一把彎月刀,而他身后的小姑娘卻因躲在他身后,看不分明。
“這......哪里來的叫花子,這邊沒有客房和酒桌了,走走走,別影響我們做生意!”跑堂小二先是一愣,看了看問話人的裝扮隨即說道。
“小二哥,我們趕了一整天的路了,一粒米沒吃,一口水沒喝,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就在你偏僻的角落里隨便對付兩口就行,不打擾你們做生意的......”持刀大叔試探性地問道。
“我說你這人是聽不懂人話么?看你這窮酸樣,我們也是小本生意,要是白吃白喝的話,我們也吃不消的,趕緊走吧。”小二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里的汗巾,仿佛站在他們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群惹人生厭的蠅蟲。
“這孩子你讓她吃點東西,我無所謂......”
“你這人好生無趣,說了不行就不行,怎么你還胡攪蠻纏上了?”小二不等那大漢說完,便不耐煩地嚷嚷道。
“這位小二哥,來者是客,怎么客棧還有趕客出門的道理?”何解也曾落魄潦倒過,對這種事情雖是見多不怪,卻也不能坐視不管。
“客官,您不知道,我們店里也是小本生意,不能老是供人白吃白喝不是。”跑堂小二苦笑著說道。
“誰說他們白吃白喝了?他們的錢,我給付清就是了。”
店小二一聽,臉色立馬變得晴空萬里,甚至還有些陽光明媚的意思,趕忙說道:“得嘞,有客官這話,小的就好辦了。”
店小二彎著腰,拱了拱手朝門外吆喝一聲,道:“大俠、小姐里面請,好酒好肉給伺候著。”
那壯漢和小女孩不好意思地挪步到燕然他們桌邊。
“多謝這位大人,說來慚愧,真的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多虧有大人出手相助。”那壯漢似乎有些手足無措,一字一頓的說道。
“大俠說得這是哪里話,茫茫江湖,相逢即是緣分,相識便是朋友,理應相互幫扶,再者說誰都有不如意的時候,何必言謝”
“來來來,大俠請入坐。”何解揮了揮手,灑然一笑。
劍疤刀客也不再推辭,先將小女孩抱到長凳上,隨后自己也坐了下來。
“大叔,這個小妹妹是你的女兒么?比我還小啊,小不點。”一旁的麗兒突然說道。
“你才小不點呢?這是我爹爹,是我撿來的爹爹。”小女孩不服氣的說道。
大家一聽,被這兩個年紀相仿的小姑娘逗得哈哈大笑起來。這時,大家才得以好好看看這個小女孩,明眸皓齒,長得水靈靈的,雖然衣著外貌臟了一些,可也沒見得多么瘦弱,打扮一下,也是楚楚動人的出水芙蓉。
劍疤刀客看來應當是十分憐愛這個女孩,雖然落魄潦倒,三饑兩飽,卻還是把自己能得到的最好的東西都給她了吧。
“小姑娘,怎么還能說是你撿來的爹爹呢?”婧兒嘴角微翹,溫婉道。
小女孩看了婧兒一眼,看是個大姐姐,便嘟了嘟嘴道:“我爹爹當時和人比武,受了重傷,是我跑了好遠的路,好不容易找到水喂他喝的,我連最后的一點干饅頭都給他吃了。”
小姑娘說完還不忘補充一句“是真的”,好像生怕別人因為她年紀小而不相信他似的。
“當時和西山那群山賊打了一架,寡不敵眾受了重創,不過好在還算是兩敗俱傷,沒吃虧,哈哈。”
那劍疤刀客豪爽一笑,神情自豪,繼續說道:“將他們打的潰散而逃之后,我便帶傷走了一段路,當時只是覺得口渴、無力,體力實在不支便倒下了。“
“現在想來應該是失血過多的緣故吧,醒來后就看到了這個小家伙,我看她孤苦伶仃的,剛好我也一個人,就把她留在了自己身邊。”
“可惜我是窮光蛋一個,非但給不了她什么,還讓她小小年紀就跟著我受盡別人的白眼。”劍疤刀客甫一說完便摸摸了小女孩的頭,滿眼寵溺地看著這個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女孩,心中卻一陣酸楚。
“有爹爹在,我就什么都不怕,爹爹武功很厲害的,他會保護我!”小女孩綻放著笑容,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說道。
別人未曾察覺到的是,小女孩的笑容越是燦爛,劍疤刀客便越是心疼,就像一個始終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識別善良,也最能珍視善良,可惜啊,這樣的人越是多災多難,便越是不受別人的珍視,世間的殘酷更不會因為你堅強勇敢就對你溫柔以待,相反,它可能變本加厲的將你踩在腳底下,仿佛高高在上地炫耀著他的權威,任誰也難改變絲毫。
“你爹爹肯定會一直保護你的,你這孩子倒也是真招人喜歡,對了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婧兒言語溫柔暖人,眼眸中流露的卻滿是心疼。
“我......我叫小米,我姐姐叫紅豆,因為......因為家里窮,經常吃不上飯,所以我爹和我娘就給我和姐姐起了這名字。不過他們我都找不見了......”小米說著說著變得支支吾吾起來,最后索性掉了幾滴淚,抽噎起來。
“找不見了是......”婧兒話說到一半沒人回復,也沒敢再問。
“別哭了,小不點,我帶你去房間里玩,大哥我給我買的糖葫蘆還沒吃呢!我分你一串,別人要我都不給他們,嘿嘿,我是不是也很招人喜歡啊?”麗兒不知何時已經繞到了小米身后,伸出小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吐了吐舌頭笑道。
說到底還是小孩子好相處啊,不用顧忌那些有的沒的,就是憑著自己的本心,剛才還彼此拌嘴,相互看不上眼的兩個小女孩,不過一會功夫便手挽著手跑去樓上房間了。
世人都笑青春懵懂,少不更事,可那份天真無邪不才是世間最干凈純潔的東西么?
“小姐,莫怪......”劍疤刀客強忍著痛苦說道,“其實這孩子的爹娘和姐姐被山賊下山搶掠時殺害了,聽小米說她姐姐說要和她玩捉迷藏,說會有人進來抓姐姐,那是為了騙她出來,只要她不出來,她們姐妹兩個就贏了。”
“后來她姐姐便被那山賊抓走了,再后來才聽說她被那群山賊強占,覺得自己清白被玷污,不愿再茍活于世便撞墻死了......“說到這里,劍疤刀客猛地攥拳,臉上肌肉一陣抽搐,滿腔的怒意只恨無法立即爆發而出。
“可憐小米現在還不知道這事,我也不敢告訴她。”
在場眾人聽完這些,除了憤怒,還有心碎。
沉默多時。
“小米有一個好姐姐啊,不顧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護妹妹,后來又遇到你這個好父親,是這孩子的福氣。”何解長舒一口氣,神情難免悲愴,道,“這么說來,當時你就去找那群山賊,也是為這孩子打抱不平吧。”
“慚愧,學藝不精,不是練武的料子,學了十多年刀,到頭來還是沒能鏟除山賊。學武之人,除非你生下來就是練武的料子,不然任憑你如何努力也是沒用的。”劍疤刀客心有不甘地說道。
何解本想勸慰兩句卻又緘口不言,因為他對這種事心知肚明。
普通的練武倒沒什么限制,人人皆可修習,可若想達到登峰造極,氣吞山河的高度,非要天生異象、天賦異稟才可,而這些奇才修習一年的成果,可能便是凡夫俗子一輩子都望塵莫及的高度。
何解見識過真正的高手,當時在戰場上就曾受這類人的制約和幫助,這類高手仿佛有神力相助,一劍可破盡千甲,更有甚者能夠一劍斷江,氣拔山河,雖不至于無敵于天下,但是完全可以以一敵百,以一敵千,甚至可以以一敵萬,而這些在他們看來并不難。
可世間多的是劍疤刀客這種資質平平,終其一生也難以有所小成的角色。
這是每個小人物的悲哀,縱使豪情萬丈,卻也難逃所謂螻蟻的命運。
倒也不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