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書生意氣
- 慰風(fēng)塵
- 酒醉西嶺
- 2610字
- 2020-11-01 09:25:36
“勵志做個圣賢,是我從年少時候就埋在心底的一個愿望。”
“當(dāng)時在私塾講堂上,教書先生問起我們的志向,同窗的回答全是希望入仕朝堂,封侯拜相,先生都是投去欣慰的目光。”
“問起我來,我高昂著頭,拍著胸脯信誓旦旦道,我想要做個圣賢,為天下生民指點迷津,為所謂帝王將相侯門事明示圭臬法式。”
“可令我萬萬沒想到是,我的話非但沒能換來贊許的目光,卻迎來了一句好高騖遠(yuǎn),和十下戒尺。”
由函衍如今早已是酩酊大醉,要將自己的委屈一吐而出,解自己二十多年來深埋內(nèi)心的難解心結(jié)。
何解倒也不再言語,這種事情他見過許多,他也明了,無能為力本就是這個年紀(jì)的最大苦惱。
函衍扯了扯嘴角,酒究竟是喝得多了點,迷迷糊糊的,他努力定了定神,用袖口擦了一下嘴角流出來的酒。
“你們知道么?圣賢朱子曾經(jīng)說過,做圣賢要下一番格物致知的功夫。”
“這格物致知,你們可知是何物?”
“應(yīng)該就是找到事物潛在的道理,而從中獲得智慧吧?應(yīng)該是這樣的!”燕然緩緩道。
雖然不知道說的對不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這個答案的,不過,燕然還是很相信自己的回答。
聽完燕然的回答,由函衍癡癡地笑了笑,半站立著拍了拍桌對面的燕然,瞇瞇眼說道:“賢弟就是賢弟,果然對答如流,你也很有做圣賢的潛質(zhì)嘛。”
燕然不知所措地笑了笑,做圣賢他可是想都不敢想,甚至就連自己的過往他都不敢再去想。
“這格物致知嘛,就是要對著一個東西琢磨,放空自己,全身心地去看那個東西,一動不動的看,一絲不茍地想。”
函衍打了個飽嗝,半捂著嘴繼續(xù)說道:“看的時間久了,也就能悟道一些道理了。”
那醉眼朦朧的藍(lán)衣書生動作極為夸張地拍了拍腦門,煞有其事道:“對對對,那個朱子應(yīng)該就是這個意思,我確實也照著做了。”
“敢問由大圣賢格的是何物啊?”婧兒平時倒也愛看些四書五經(jīng)之類的圣賢之學(xué),故而好奇道。
“我......我格的是我家老爺子的錢箱子。”
噗嗤一聲,所有人哄堂大笑,就連旁桌幾位滿面風(fēng)塵之色的商旅也是不禁笑出聲來,當(dāng)然又是沒忍住。
由函衍看大家都笑,醉酒中不明就里,也就跟著傻笑起來,正應(yīng)了那句話,少年郎,少年心,少年純真最可貴。
“那你最后格出什么來了?”何解瞇瞇眼道,嘴角眼眸中噙滿了羨慕之情,鎏金歲月,風(fēng)華正茂,他也曾擁有過。
“我還真格出些東西......要我說,這個錢啊,真的是個好東西,金錠金光閃閃的。”
大家差點沒笑背過氣去。
襟懷坦白,瀟灑隨性,少年郎的肩頭挑著的盡是些美好。
歡笑聲里,婧兒朝著身旁何憂看了一下,后者經(jīng)察覺后,也將頭側(cè)向婧兒這邊,兄妹兩人相視一笑。
四目相對中,他們讀懂了對方的心思,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那個稍顯潮濕酷熱的炎日,那是只有他們兩個才知道的年少往事。
那一日,尚是孩童的何憂也是讀到朱子的“格物致知”一詞,少年那一探究竟的傻勁一上來,倒也真是可愛。
何憂叫上婧兒,兄妹兩個,跑到父親的藥房里,開始按照朱子的指示格各種藥材,結(jié)合著醫(yī)術(shù),從正午折騰到黃昏,直到晚飯時分才依依不舍地從藥房里走了出來,不過經(jīng)過那一下午的時間,兩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倒也真像由函衍那樣格出了東西。
什么白術(shù),味苦,溫,主風(fēng)寒濕痹死肌;
什么當(dāng)歸,味甘,溫,主咳逆上氣;
什么細(xì)辛,味辛,溫,主咳逆,頭痛;
什么遠(yuǎn)志,味苦,溫,補不足,傷中,主咳逆;
什么景天,味苦、酸,平,無毒。主治大熱;
......
雖然不是圣賢之道,卻真的給當(dāng)時隨父學(xué)醫(yī)的那段時間,平添了許多精彩與滋味。
現(xiàn)在想來,倒也真是有趣。
那是少年郎才會有的天真與朝氣,也正是因為那份好奇,將他們帶向了不同的軌跡、方向。
函衍斜靠在墻上,微微閉上雙眼,擠了擠眼皮說道:“今天的酒喝得可真盡興......好久都沒有這么痛快過了。”
“由公子,其實我覺得你可以試著去考一下功名,明年春闈,千萬學(xué)子赴京趕考,能夠蟾宮折桂自然最好,就算名落孫山也是一種經(jīng)歷,就當(dāng)出去看看,增長些見識,也是不錯的。”何解捻著酒杯道。
“況且,由公子若是真的有心,何不干脆拜入天京修齊門門下,古往今來,那里出的圣賢巨儒可不在少數(shù)。”
“就聽先生的吧,畢竟苦讀詩書這么多年。就算做不成圣賢,爭取考個進士,也算是對得起寒窗實在的辛勞吧。”
“哈哈,做圣賢的志向還是要保有的,說不定我們眼前的由公子將來有朝一日真的成為名滿天下的圣賢。”
“......呼呼呼......”
“由公子?由公子?”何憂輕輕推了推匍匐在桌案上的書生。
“睡著了,酒喝的是有點多了,話說的也盡興了,這也就夠了。”何解望了望打起呼嚕的由函衍,欣慰道。
“父親,那這可怎么辦?”憂兒神情復(fù)雜地問道。
“什么怎么辦?”
“我說這由公子,不知父親的話剛才他聽沒聽進去,喝了這么多酒,要是都忘了......”
“由他吧,他自己想明白了就什么都明白了,自己若是想不明白,說再多也是徒勞無益。”
整個酒席悄然安靜下來,只能聽見那斷斷續(xù)續(xù)且并不悅耳的呼嚕聲。
“客官,你們在這里啊,等你們好久也沒見你們過來,你們的行李、車馬都運上船了,隨時可以載你們過江。”碼頭船家跑了過來,用搭在身上的汗巾擦了擦汗,看來沒少跑路。
“呦,這不是由大公子么?你們和他喝得酒啊?”船家愕然道。
“對啊,一塊喝了幾杯,這不,睡上了。待會還得有勞掌柜的叫醒他。”何解轉(zhuǎn)身朝店鋪柜臺后面的人說道。
“好的,客官你放心,肯定照度得當(dāng)。”
何解看著由函衍,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他微笑著一把扯掉身上不曾離身的玉佩,放在了由函衍熟睡的酒桌上。
走過店門的時候,何解頓了頓腳步,對著店外的明媚景象整理了一下裝束,背對著屋內(nèi)說了聲:“明年春闈,你去天京的時候,把玉佩還給我吧,我不小心落在桌子上了。”
又補充道:“煩請掌柜的提醒由公子”
何家五人,離開了店鋪,乘上客船,渡江北上。
波濤滾滾,白浪起伏,這江內(nèi)的片片漁舟在迤邐的遐想中織出明亮含蓄的波紋,倒是一種難得的詩情畫意,滄江那頗負(fù)盛名的碧水與長天,在陽光的映照下更是多了些讓人流連忘返、心曠神怡的氣息。
“父親,您為什么把自己的玉佩留給由公子?”婧兒疑惑不已道。
“因為明年想讓你們在天京見到他啊?怎么,你們不喜歡他么?”何解面朝大江,負(fù)手而立。
“由公子倒是和我們合得來,可是為什么父親對他這么上心,畢竟只是泛泛之交啊,畢竟,畢竟只是一面之緣啊。”
何解淡淡一笑,轉(zhuǎn)身看了看身后的女兒,無比愛憐道:“因為他格他父親錢箱子的事情,像極了兩個小傻瓜,天天跑去藥房格藥材啊
......
一窮二白,越挫越勇,在矛盾與掙扎中尋找那一縷照亮自己的陽光,這便是少年郎的世界。那個世界有時候可能冰天雪地,惟余莽莽,讓人找不到方向。可稍加磨礪,稍加探尋,冷不丁的給你變出一個春暖花開、草長鶯飛的春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