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月載豬頭行
- 諸界微塵里
- 驟雨孤舟
- 3230字
- 2020-11-10 01:40:57
明月峰峰頂,那獨一棵的大樹,正在搖搖晃晃,樹下有痛苦的呻吟,兼著興奮的吼吶一并傳出。
看情形,莫不是有人趁著夜色漸濃,來這里偷禁果?
嘖,此夜雖風高,但月可不黑,且這顆老樹常年無花無果的,這個猜測屬實難立根腳,究其根源,卻是被吊在樹上、嚎叫不停的白發老者所致。
啪!
六長老無離投狠狠揮動鞭子,怒聲道:“還嘴硬!”
精神恍惚,模樣頹靡的白發老者喉嚨‘咳咳’作響,緩了片刻,斷斷續續地微聲道:“大,大爺,小的,上至八輩,下至徒孫,都,已經……說透了,您,您到底……還,還要問什么啊?”
拔出短小匕首,想給他來個挑指甲的無離投愣了下。
從傍晚到月明,草屋到廚房,廚房到后山,再轉到樹上,這個白發老者交待的話語,半點沒重復過,這么多龐雜的故事,又是如此的處境,想來他也沒膽子和腦子快速捏造,應該皆是憑真心與實材吐露而出。
不過,從前幾刻開始,白發老者似是油盡燈枯,又像是取之無度的水井,竟開始舊事重提,但,無離投不相信啊,認為他肯定還有深藏心底的秘密,還沒有講出來,鞭得不亦樂乎。
也不怪無離投有這個想法,畢竟在修真者漫長的歲月里,發生的事情不計其數,絕不是這短短半日,溫幾壺小酒便能說得完的,單單那前百年的時光,就能湊齊一本厚厚的書籍了,何況白發老者還是修行幾千,乃至上萬的老怪物?
說是行走的寶藏,經驗集合體也不過分,也正因為他現在是投影之態,才有翻開觀閱的良機,倘若能了解其中的歷程,參悟其中的奧秘,對己身的修行、眼界都是極大的裨益,往大了說,甚至能讓所屬的宗門天翻地覆,這,也是門主暗指所謀,所期望的。
俗話說盡心之事,必與愿違,這白發老者驢一樣的倔,無論何種引導,怎樣的酷刑,出口只說看似有頭有尾,實則無關緊要的屁話,對關于修真的事一問三不知,嚴實得跟一個瓶子似的。
而要對付這種硬骨頭,方法倒挺多的,其中最簡單粗暴,無疑是搜神之法了,一經施展,獲取的雖不是十成十,但也有七八,不過呢,無離投自詡人道,并不想輕易地行此陰損,因為一旦法成,人便會死,所以,他搞了個折中的辦法。
以肉體之苦,直觀地反饋給靈魂,讓其金口自開,無離投料想著,這也算給了彼此一個緩沖的機會,哪怕不是直接供全,稍微的甜頭,稍微的誠意,總該拿出一些吧?
只是呢,白發老者似乎意會不到他的‘良苦用心’,仍硬得跟茅坑的臭石頭般,沒有絲毫的改變。
到了現在,無離投的耐心已經耗盡。
好小子,既然你這么能忍,那便忍著吧!
無離投大手一翻,暗霧涌動。
似曾相識的一幕,讓白發老者心神巨震,面容驚恐,“大爺,我什么都說了啊!您怎么還這樣?”
“呵!”無離投嗤笑一聲,步步緊逼。
像秋千般蕩來蕩去的白發老者慘叫著,“我對燈發誓,我真的什么都說了啊!”
見他仍在冥頑不靈,無離投臉上的冷意更濃,寒聲道:“別怪我,要怪,就怪你生了張好嘴,生了副油鹽不進的鐵石心腸!”
暗霧與夜色相融,又于明月中顯形,逐漸敷上了白發老者的天靈蓋,他清晰地感覺到,那森然的威能正在與自己的靈魂共鳴,撕扯,勾引,再一點點被拉出。
嘶嘶嘶……
白發老者的面色,漸漸蠟黃,木訥,呆愣,毫無活人的生氣可言。
也就在此時,天上那疾馳而來的白云傳下一句:“住手!”
閉目凝神的無離投身軀一顫,手中的法式戛然而止,轉頭望去,卻見門主正飄落而下。
他急忙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衫,迎上去,拱手作揖,“見過門主!”
腳踏實地,扶南陽看了眼恭恭敬敬的六長老,又看了眼癡癡傻傻的白發老者,嘆了口氣,問道:“這又是何為?”
無離投怔了怔,不解道:“門主,這不是您的意思嘛?”
扶南陽啞然失笑,想起了今日傍晚,自己只說半句的事情,如此云里霧里,確實能延伸出無限種可能,眼前已經發生的,正是最壞的結果,不過,他可不能承認這是自己的錯誤,捂嘴咳嗽兩聲,道:“我是問你,好端端的法式為什么停止了?”
這倒打而來的一耙,致使無離投更為納悶,心道不是門主您喊的住手么?
“這……”
“做事不動腦筋!”扶南陽猛揮大袖,面容慍怒,指著白發老者,“你看他現在這個樣子,還有什么用?”
搜神法要素之一:做必須做絕,不可半途而廢,否則已經獲取的信息體將會散盡,目標也會喪失部分神智,形如低能兒,且如此過后,法式再無法對他產生效應。
“……”無離投瞥了一眼白發老者,啞口無言。
“也罷,”扶南陽負手于后,“錯有錯招,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無離投拱了拱手,將白發老者交待的籍貫,生平事跡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
冰雪囚牢。
臉色潮紅的左丘菊對著墻角,細細整理著自己的衣衫。
那張冰椅上,是被靈鴛灌了大把安神丹,已經昏迷過去的溫言,臉色卻是不復之前的癡傻,嘴角微勾,透著心滿意足。
瞅瞅那個規模巨大的女子,又瞅瞅滿面含春的師兄,靈鴛跺跺腳,兀自生著悶氣。
在她看來,這千里送師兄的昏招,實在是得不償失,不過事已至此,也沒有余地可言了,誰叫人家有那個福源呢?
尋意拍了拍靈鴛單薄的肩頭,微笑著傳音道:“這又不是正事,不用太在意啦,而且你看,少主現在似乎好很多了呢,說不定真的是個好辦法。”
“哼,我還希望他不好呢!”靈鴛心中的郁氣更重了些,轉頭看向那個坐在圓桌旁,優哉游哉地喝著熱茶的溫馨,嬌嗔道:“無憂姐姐,怎么連你也無動于衷?”
溫馨平靜道:“這并沒有什么不妥,萬事或大或小都需要代價,這也不例外,只不過有些難入耳目罷了,把心一橫,這事情就過去了。”
“沒錯,”尋意說著將靈鴛摟進懷里,戳戳她的小臉蛋,“而且把少主送過來的四個人里,不是有你一份嗎?”
“那又怎樣?”靈鴛撇撇嘴,“最后要不是你們攔著,我早把師兄拖回去了。”
尋意哭笑不得,輕道:“你還說呢,少主的手指,不就是你個調皮鬼弄破的。”
大感不滿的靈鴛,猛地從那柔軟溫暖的懷抱里掙脫出來,沒好氣道:“作為一個修真者,又豈能因為一點小小的皮外傷而生出嬌氣?要我說,你們還是太慣著他了!”
“師妹!”平日里總是輕聲細語的尋意,此時的嗓音高了一截,“以前的苦,你還想再吃嗎?又或者,你還想再等千年嗎?可我們成千上百歲的女子啊,又有多少個千年可以揮霍?倘若真如你如愿,讓少主一直渾渾噩噩的生活著,于他,于我們,又是怎樣的折磨呢?”
說到最后,這個性子雖柔卻強的女子,竟是掩面嗚咽起來。
“尋意姐姐……”靈鴛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家師姐,只好學著她的樣子,上前緊緊地把她摟住,輕拍她的后背。
都說情義難兩全,難得守望癡心人。
最是感同身受的溫馨,將那時常溫熱的茶杯輕輕放下,走到兩人身邊,輕聲安慰道:“所以我們才更需要珍惜當下,開拓屬于我們的未來啊。”
湊近的一本是道刀也說了一句,“世間的遺憾總是時時刻刻在發生著,把握已經擁有的,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而與這事息息相關的左丘菊,除了第一句是傳音的聽不到外,其余的話語卻是全盤入耳,禁不住的,她又想起了自己從破敗的家鄉遠赴他鄉,浮浮沉沉后淪為提線木偶的過程,又是如何,才成就了現在的‘自由身’。
在此刻,歷歷在目的往事皆透著辛辣,讓左丘菊鼻子一酸,苦意從眼中泛漫開來。
過了許久,房中那此起彼伏的哭聲才漸漸靜了下來。
眼圈通紅的尋意向左丘菊行了一禮,柔聲道:“如此,便麻煩左小姐了。”
眼圈同樣通紅的左丘菊回了一禮,道:“哪里的話,只要能盡些力,師姐再怎么差遣,師妹也是毫無怨言的。”
“如此甚好,”尋意微微一笑,“少主他現在的情況,左小姐你作為當事人再清楚不過了,還望多多擔待才是。”
舉著溫言的靈鴛見她們客套個沒完,出聲催道:“哎呀,這破地方多冷啊,我們快走吧!”
臨旁的溫馨噗嗤一笑,那扎了兩條辮子的小腦袋,故意以大幅度地打量了她一圈,樂道:“你穿得就跟沒有穿似的,你不冷誰冷呀!”
靈鴛也樂了,朝頭頂上的師兄努努嘴,笑道:“這都是他以前說的,穿得越少,戰斗力越強!”
聽到這話,溫馨小臉上的笑容霎時斂去,嘟著嘴,轉而嘆了口氣,心道這死人別的不會,忽悠小姑娘的方法倒挺多的,看來以后得更注意一些了,免得成了氣候。
“走啦!無憂姐姐!”靈鴛伸指彈了一下溫馨的小辮子。
溫馨正了正心神,應了聲:“哦。”
少頃,這冰雪囚牢已是空無一人。
朦朦的月色中,有幾位長得極美的仙子,托著昏睡的男人漫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