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寬大白袍

云書閣乃是皇宮最大的醫書閣，既藏有大量道醫、藥醫的典籍，亦有眾多不知真假的野籍。巫醫一族的醫術乃是口口相傳，因此對其的記載極少。至于骨醫典籍……先前早被那些奸臣道醫焚盡。

她穿過散著木香的書架，熟輕熟路地鉆進閣樓深處。云書閣她早不是第一回來，上一世不知來過此處多少回。雖說昔日來看的皆是道書，不過野籍擺放于何處她還是有印象的。

想來有些道醫的書真真是無聊，記載了滿書虛無縹緲的長生之道，也沒見幾個道醫活足一百高壽的。

她在心中暗諷了一句，扎入野籍堆中，專尋有關“癔癥”的書看。她看著看著……便靠著書架睡昏了過去。

一襲紅衣掃過書架，飄至睡得正香的玉絆心身旁，垂落在男子墨靴邊。男子取下臂彎一件白袍，輕輕裹住玉絆心的身子，嘴角稍稍一勾。

邊角開的一個小窗漏出陽光，落在男子的面龐，頰上兩道月牙斑痕雖淡了卻還隱隱帶著紫意，翡翠般的綠眸間映著玉絆心的倒影。

“你應當未曾想過我吧”，植嵐發出的聲似是蚊蠅聲響，只有他一人能聽清，“罷了，不怪你。”

植嵐注目著玉絆心的面容，唇瓣緩緩朝她面容靠近，接近那點櫻唇時卻忽轉了方向，落在她的嘴角。玉絆心做著治好了五公主癔癥的好夢，嘴角彎了起來，如被親歡喜了一般。

嵌著翡翠的眸眼彎若上弦月，植嵐起身，目光落在書架上。不多時，一本破了半面扉頁的舊書便被放在了玉絆心手邊。做畢當做之事，植嵐已走出幾步，卻又突然折了回去，蹲在玉絆心身邊。

“你可知曉，你與賀顯在一起時，我心中有多不悅？”植嵐嘴角噙著邪笑，伸長了手在玉絆心腦門上不輕不重地一敲，快步閃入書架后。

“誰啊……誰打我……”玉絆心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瞇縫著眼看了身上寬大的白袍半晌，才驀地睜大了眼，“何人在此？！”

沒有回應。

她朝四處張望了一番，委實沒瞅見什么可疑人士，只好打量起了憑空而現的大白袍，甚至湊近嗅了一下。

是賀顯的外袍嗎？她總覺得不太像。若是賀顯的話，不會這般刻意地避著她的，不過那個怪男人，誰能說得準呢？她拎起那件來路不明的外袍，正想丟到一邊，又覺得這袍子料不錯，于是細細疊好放在了膝上。

旁人不要，她不要白不要。下月翡翠便可入宮，她可以用這白袍給它墊個窩。

植嵐立在書架后看著這一切，捂著嘴偷笑了下。可惜他并沒有猜中玉絆心在想什么，完全是想多了。

玉絆心疊畢了衣袍，這才發覺身邊有一本破了扉頁的舊書。發黃扉頁上一個“術”字，還有半字看不明晰，她取過書，循著下半個字形看出是個“眠”字。

“眠術……”她喃喃道，翻開第一頁，從未碰觸過的術法灌入眼中。一頁接一頁，她的眼瞳不止地滑動著，但不過屈指可數的五六頁，便止了下來。

她隨手翻了翻，本就是薄薄的一本書，竟再往后都是白頁了。畢竟是野籍，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至少，她對五公主的癔癥有了一知半解。

這到底是何地的術法，僅憑一枚銅錢便可控制人心，聽來未免太過夢幻，卻又真實地存在。她聯想起棉花的反應，似乎是被銅錢吸引去了注意，但不過是目光略有潰散，并未達到五公主那般的失智。也許導致五公主癔癥的……并不僅僅是這枚銅錢。

依書中所言，施術者指引被施術者的思想并非輕易之事，想全然控制施術者，思來想去都有些天方夜譚。

這當中應當有其他的誘因，不過僅憑目前的線索，也許能有法子讓五公主清醒。她摩拳擦掌，面上露出迫不及待的猥瑣笑容，預備給五公主來上一榔頭。

沒錯，她就是要公報私仇。

書架后紅影閃過，植嵐再度隱入玉絆心身后，只給玉絆心留下一件白袍，與嘴角看不見的印記。植嵐有植嵐未辦之事，玉絆心亦有玉絆心未辦之事，在他們二人的道路還未交匯前，不必相見。

玉絆心起身，驀地回了頭，迷惑的目光穿過書架間隙，落在盡頭處的昏暗。她也不明白自己在看什么，搖了搖頭，便抱著白袍走了。

她未回賀顯府邸，徑直奔去了梅靈宮中，路上天忽黑了一片，落起小雨來。她將白袍緊緊抱在懷里，不知為何竟是舍不得用它來遮風擋雨的，寧愿自己濕了發，也不想讓這件不明來歷的衣袍淋濕。

她氣喘吁吁地奔到臨花宮門前，敲開朱紅門扉，小跑入了臨花宮。

“殿下是不是又疼了？”

她到了梅靈屋門前，聞見宮女流蘇擔憂的問聲，忙推開門焦急地問道：“梅靈你怎么了？”話音剛畢，榻上梅靈發白的臉色便落進眼里，她眉頭一皺，匆匆上前去，坐在梅靈床沿。她小心地握住梅靈發冷的指尖，看見梅靈的微笑心中更是心疼：“是腿傷發作了嗎？”

“雨天就疼得厲害些，不礙事的。”

她咬了咬唇，眸間倒影是梅靈額上汗濕透了的發絲：“我今日便為你醫治腿傷，可好？”

“絆心”，梅靈握緊她的手，“我沒事，你不必為我擔憂。”

“殿下！您日日夜夜都疼，雨天更是疼得無法下榻”，流蘇乍地跪了下來，帶著紅里的眼睛閃著光，“殿下……奴婢心疼殿下，殿下就讓玉小姐為您醫治吧。”

“流蘇，過幾日又會有父皇指派的醫士來為我醫治。若是如今讓絆心為我醫治，我先前所做，豈不是前功盡……棄……”梅靈愈說眉心愈緊，額面又蒙上一層細汗，握著她的手微微發顫。

她兩手包住梅靈發冷的手，聽見梅靈口中呢喃，將耳湊近梅靈的唇瓣。

“成郎……成郎在何處……”

“流蘇”，她直起身，放開梅靈的手，用被子將那發著冷汗的手裹好，“你照顧好殿下，我去找何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