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知道這個要求很荒唐。”瀟雨楠哭著說，古往今來，哪有在墓地里和死人一起吃飯的？

“沒關系的，燒紙污染環境，送花又太官方。一起吃飯多好，其樂融融，還能填飽肚子。”燁清寒寵溺地說，歪的也能說成真的。

“謝謝，謝謝……”瀟雨楠感覺淚腺又忍不住了。

另一邊巷口，默默聽著這一切的瀟山，老淚縱橫。歸根結底，他耽誤了兩個女人啊。

幾個老官員皆是唉聲嘆氣。那天晚上，他們大多人也在場，明知瀟雨楠發了高燒，明知顧月眼睛不好，還拉著他在外面喝酒。

誰都脫不了關系。他們這些大人原本以為，孩子早晚會接受這一切，瀟云晗那時尚小，的確接受了。但是瀟雨楠呢……

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女孩的堅決，從某天突然看到她憎恨的目光時，瀟山就應該注意到了。但他沒有，他照樣娶了個小老婆。

李依然對瀟雨楠不懷好意的原因其實還蠻正常的。諒誰在你結婚當日拿著刀站在你面前，你都不會好受。

那也是父女二人最后一次相視。瀟山知道怎么做都是挽回不了這個女兒的。說難聽點，不過是在彌補自己內心的愧疚感。

燁清寒拿好了菜，跟牟運道父子告了別。

菜名是瀟雨楠報的，幾乎都是她母親喜歡吃的。

燁清寒驅車到了公墓門口，兩人下車走過去。燁清寒是沒來過公墓的，也不知道在這吃飯有啥不行。有的墓前面不是還擺著個桌子嗎？

兩人沿著階級向上走去，不出所料，顧月的墓在第一層。

這兒，瀟雨楠也是多年沒有回來了。

并非節日，幾乎沒有什么掃墓的人，更沒有燒紙的氣味。

還能吃的下飯。

敏銳的燁清寒感覺到，空氣還是有些臟。

瀟雨楠也是發現了，默不作聲，有些固執。

透過樹蔭，墓碑靜靜地佇立在那，死后，終是沒什么變化了。

瀟雨楠出神地看著，沒有向前，燁清寒跟在她身后。早知道瀟雨楠會突然想要來看她媽媽，至少也該買點花啊。

燁清寒家是從來不燒紙的。為了保護環境，過年都能禁煙花，也不知道為什么不禁這毫無意義的燒紙。

送花不好嗎？死后住在一個干凈又安詳的地方不好嗎？非得搞得亂七八糟，臟亂污穢？燁清寒一直對燒紙這種行為很不感冒。

那些高級的墓地是從不燒紙的，唯獨經濟水平低的地區的公墓還用這個方法。

要不是面前的人是他岳母，燁清寒早溜了。

瀟雨楠走上前去，眼前的一幕令她潸然淚下。

燁清寒也有些愣。

顧月墓前的火盆里并不是黑白的廢墟，而是紫色的紫羅蘭。墓碑上披著一串串花帶，瀟雨楠數著，這么多年，自母親去世起，父親一圈都沒有落下。

“他竟然還記得媽媽喜歡干凈，竟然還記得媽媽喜歡紫羅蘭花。”瀟雨楠低下身，伸手撫摸著這些花朵。

恍惚中，她覺得這些花朵也在觸摸著她。是顧月嗎……

“媽，我帶著……不，葉葉帶著我來看你了。”燁清寒對著碑上那黑白的女子柔聲道，縱然笑容靜止，縱然色澤暗淡，燁清寒還是能看出這個女人的溫柔與體貼。

比自己的母親多了一些更質樸的東西。

“媽媽，他叫燁清寒。”瀟雨楠也說道。她已是跪坐在花壇邊了，燁清寒跟她一起跪了下來。

他看的出，瀟雨楠的眼睛里醞釀著一汪淚水，上嘴唇不停地顫抖，似有無數想說又說不出口的話。

“跟媽說說這些年都是怎么過來的吧。”燁清寒輕聲道。他打開那些打包好的飯，放在墓前的石桌上。

“傻瓜，真在這吃啊。”瀟雨楠還是不想帶著燁清寒做這種事，她這才剛進家門。要是被燁清寒家人知道，豈不是不好。

其實，燁清寒的家人已經知道了。楊櫻沫有權利看看以后的親家不是嗎？所以她又理所應當地叫葉義龍跟著了。燁承天再怎么說孩子大了也沒用。

“這姑娘有趣，我喜歡。”楊櫻沫大為贊嘆。當年，坐婚車來的路上，她可是因為氣悶，愣是下來走了一段。而猴急的燁承天又直接跑來找她了，結果看到了穿著紅色嫁衣一蹦一跳，把頭紗當塊布轉的老婆。

那場面，叫一個尷尬。

“沒關系的，我小時候還在家里的祠堂吃過飯呢，那么多雙眼盯著我。”燁清寒仔細一想，倒是真想出來這么一個場景。

當時嘴饞啊，偷吃跑祠堂里去了，能怪誰？怪爺爺管教不嚴。再說了，說不定看的見吃不到把人急得就從墓碑上給蹦出來了呢。

以前的不敢說，零零后死了說不定可以試試。

在燁清寒詼諧而又帶著點無所謂的痞帥中，兩人真在顧月墓前吃了起來。瀟雨楠專門多帶了一個碗。他們在顧月面前聊起這些年的經歷，從彼此的相遇開始。無論瀟雨楠想不想結婚，婚禮上，都會少一個最親的親人。但即便如此，更要讓這個人知道自己的女兒最后嫁給了誰啊。

兩人湊在石桌前吃飯，瀟雨楠說著，眼淚那是忍不住地掉，還時不時夾個菜放在顧月的碗里。

偷偷看著這一切的瀟山，心里那是劇痛難忍。

官員沒有再跟過來了，畢竟李依然叫人準備了午飯。李依然此時正擔心地一遍遍給瀟山發著微信，但瀟山根本不想去回應。

“嫂子，來吃點啊。”一個官員招呼道。

“不必了，多謝。”李依然婉拒了，她是真心愛瀟山的，但畢竟那件事對瀟雨楠刺激太大，把憤怒發泄在她身上，也說得過去。

燁清寒看著瀟雨楠的樣子，那自然萬般心疼。但他也不知道說啥，只能靜靜陪著，默默干飯……

兩人的行為是有點有違常理，但又有什么妨害呢？瀟雨楠覺得幸福就好。

“媽，這是你最喜歡的紅酒，你要是生在富家，肯定是個大小姐的樣子。哪有我這般野。”瀟雨楠拿出從朗逸酒莊帶出來的紅酒，價值八千一瓶。燁家可謂是直接敞開酒窖，任她挑選啊。

“你不野，”燁清寒笑道，“媽也喜歡喝紅酒？”

“嗯？”說來巧合，顧月喜歡喝紅酒正是因為那個從歐洲來中國游玩，經過葉鎮的豪紳。而瀟山的西裝也是他所贈與的。

這世界真小啊，小到父母之間或深或淺的聯系，瀟雨楠都能看到。

燁清寒對瀟雨楠使了個眼色，示意瀟山在下面看著。瀟雨楠搖了搖頭。

“有些錯都已經有了結果，彌補有什么用。”她聲音森然。

燁清寒也是無奈，好在自己沒有讓她徹地失望啊，否則，再感動的話都不能挽回她吧。

“我的家人也喜歡喝，要是媽還活著……額，我嘴笨。”

“嘻嘻，沒事。”在去酒窖拿酒的時候，瀟雨楠在一個角落看到了一個婦人，那應該就是燁清寒的母親了。那雍容華貴的氣質，倒是她的母親所不能比的。但兩人都在自己屬于的身份里，做到了最好。

知道燁清寒家里很有錢后，瀟雨楠倒是沒有什么反應。不管自己的父親是什么，她和燁清寒的感情本就是兩人之間的事。要是因為這點東西有所牽絆的話，她大不了放手。

瀟雨楠懂得放手。

再說了，自己的能力跟他差不到哪去，清楠那個公司，她也有把握管啊，說不定燁清寒以后繼承家業，兩人的公司就交給她了呢。

她只是比較貪吃，貪睡，貪玩而已，能力那是杠杠的。

不得不說，牟運道的菜燒的是真香，兩人干著干著飯，越來越輕松愉快，瀟雨楠也開始和顧月說些這些年的趣事了。

瀟山躲在一棵樹后面聽著，他不愿去想女兒是否知道他在這里。他能和顧月一起聽著瀟雨楠說她這些年的經歷，已經很滿足了。

這么多年，他都沒有和李依然生過孩子，甚至有一次忘記預防，還去打了胎。當時李依然是哭了不知多久啊。瀟山知道，他這一生就沒有對得起的女人。

兩人吃完飯后，燁清寒收拾掉了飯菜，瀟雨楠則是靠著顧月的墓碑坐下，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這些年對母親的思念。

后來，燁清寒也靠著墓碑坐下，兩人說了好多好多。過去……現在……未來……

農家樂內。

本來下午是安排好陪燁清寒一起視察的，現在無事可做。官員們打起了麻將。李依然則是先回家了，她知道，中午出了這么一件事，那個女孩還是不會接受她的，一輩子都不會。她還是不要出現在瀟雨楠面前好。

“唉，你們說，這次的項目，燁清寒會怎么辦？”

“肯定會好好做的。這兒是葉葉的家鄉，他是我們葉鎮的女婿。”

“害，那丫頭，恨我們還來不及。”

“你說的沒錯，她恨我們。她恨的是我們，但這個家鄉，是有她母親的家鄉，那丫頭內心還是感性的。”

“沒錯。而且，葉葉不是認識胥儀鳳嗎，胥儀鳳雖然是外來人，但可是葉玦的義女啊。葉葉必然對此次的開發地，楓嶺，也是頗有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