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父子相見
“隊長？”三少輕聲的呼喚，將凌霄然從記憶中拉了回來。
“你在這等我?！?
“好。你，小心些。”
“嗯?！?
凌媽媽透過窗，看到了走過來的霄然。她跟凌元對視了一眼，便很默契的轉身走出了木屋，在門口迎接他們的兒子。
“媽，你沒事吧。”凌霄然快步走近，急切的說道。
“我能有什么事?！绷鑻寢屛⑿χf道：“你不用擔心，我很好。”
“那就好，既然沒事，那我們就回家吧。”凌霄然看都不曾往屋內看一眼。
凌媽媽嘆了口氣，說道：“霄然，進去看看他吧，他有些話想對你說?！绷鑻寢尯芮宄约簝鹤訉Ω赣H的排斥，所以只能出來勸說。
凌霄然愣了愣，突然覺得有些氣憤。這么多年來，他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么他這么對媽媽，但媽媽依然那么愛他。她總說，爸爸是有苦衷的?？墒撬娴南氩幻靼祝鞘裁礃拥目嘀钥梢宰屗母是樵钙揠x子散。他貴為凌霄集團的掌舵人，只手遮天，為何就不能與他們相認！
“你爸爸他，得了癌癥，恐怕，時日無多了。”凌媽媽哽咽的說道：“進去看看他吧，有些事情，他會給你答案的。”
凌霄然眼神深沉的望著遠方，收起了所有的情緒說道：“好?！?
……
這間木屋并不大，只有七八十平米的樣子，外表看上去古樸雅致，頗有幾分唐朝風韻。屋內家具皆為紅花梨木，古董字畫陳列其中，顏色素凈，卻一看就非凡品。
此刻的凌爸爸正對墻而坐，墻上掛著一幅荷花圖，素墨鋪陳，卻頗有神韻。身后，沉著有力的腳步聲在屋內響起，那是屬于年輕人的聲音，屬于鐵血軍人的聲音。凌爸爸沒有回頭，凌霄然也沒有再進一步。
他們中間只隔著兩三米的距離，卻隔著整整三十年的光陰。
他欠了他一生的父愛，他亦欠了他一世的親情。
他多想轉過身緊緊地抱住自己的兒子！他多想聽他再叫一聲爸爸，就像他七歲那年叫的那樣?？墒撬?，恐怕此生，他都聽不到了……
他恨他，怨他，可他，卻無比深愛著他。
……
凌霄然沒有說話，凌爸爸也沒有回頭。他只是看著那副荷花圖，疲憊的聲音在屋內漸漸響起。
“我和你母親是在大學時遇見的，后來，我們便相愛了。那時我以為，這一生我們都會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直到我的母親，你的祖母，被我同父異母的弟弟害死了。其實他想殺的本來是我?！?
凌霄然依然沒有吱聲，只是眼神中卻出現了一絲絲動容。從小，他的身邊只有母親，親人對他來說是血濃于水的感情，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想到，自己的親人會殺了自己。這種事，他只在電視劇里看到過。這一刻他很想知道，這個凌家，到底是個什么地方。
“為了報仇，為了繼承家業，我做了很多違心的事?？晌易顚Σ黄鸬?，還是你們母子?！绷璋职纸K于轉過身，看著三步開外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心中被愧疚和自豪充斥著。
“你的媽媽也不希望你在凌家這樣的地方長大，而我也的確沒有能力在凌家護你們周全，所以這些年，我向全世界隱瞞著你們的存在。你可以恨我，也可以不認我，可是如今，一切都瞞不下去了?！彼难凵裢蝗蛔兊孟饋?，竟有了幾分上位者的威嚴氣勢，繼續說道：“當你踏入這宅院的一刻起，你們的身份就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包括我的敵人。我希望你能繼承我的一切，而你身為軍人，也應該知道，什么樣的決定是對你最有利的?！?
凌霄然看著面前這位風燭殘年的老人，內心久久不能平靜。他是他小時候的夢想，亦是他長大后烙在心間的傷疤。他曾無比渴望過家庭的溫暖，也曾被他親手將一切摧毀。二十三年，他不敢活的有一絲松懈放浪，只因為他不想再讓別人瞧不起他們孤兒寡母，不想再聽到有任何人說他母親是不正經的單身媽媽！或許還有些什么吧，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心底那不肯服輸的執著。
他不想比這個男人差，哪怕他是凌霄集團的掌舵人！他希望未來的某一天，當他站在他面前時，他是驕傲的、是強大的、是自豪的。而這一天，他沒想到會來的這么快。他亦沒想到，自己竟然沒有絲毫的快感。
“為什么？”凌霄然直視著父親的雙眼，執著的問道：“你可以把我們的身份帶進墳墓里。”他很想知道，凌元為什么要叫他來，為什么不繼續隱瞞他們的身份，為什么臨死前非要讓他繼承這一切。是那個答案嗎？是因為，父子，嗎？連凌霄然自己都沒有發覺，在他問出這個問題時，他的雙手竟有一絲絲的顫抖，那雙殺過無數敵人依然穩定如山的手，竟然在發抖。
然而，凌元卻沒有給他想要的答案，他不是不知道他想聽什么，他只是沒有勇氣說出口，只是覺得自己不配說出口，所以，他給了霄然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這個世上永遠沒有不透風的墻，只要你們還活在這世間，國內也好，國外也好，總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而我死后，將再也沒有人替你們掩蓋這些痕跡。與其期待敵人的馬虎大意、不被發現，倒不如趁早擁有把控全局的實力。繼承了凌霄集團的掌控權之后，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可以保護好自己和你母親?！?
凌霄然眼中的光，一下子就滅了下去。他不再看父親一眼，轉身走出了木屋。
“然兒。”凌元突然出聲叫住了越走越遠的身影，他堆坐在輪椅中的身體不自覺的向前傾斜著，有些焦急又有些不舍的說道：“你，要小心你的二叔凌澤，還要他的兒子凌偉宸。”
凌霄然的腳步頓了頓，輕輕的嗯了一聲，這一聲很輕、很輕，輕到連他自己都沒聽見。
屋外竟然下起了小雨，細雨綿綿，連接著天與地。凌媽媽立在荷花池畔，溫柔的凝望著一池白蓮，眼神靜謐，氣質出塵。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可以讓俊朗的少年變成步履蹣跚的老人，可以讓七年之蠶一朝凌空而起，也可以讓汪洋的大海變成阡陌交通的桑田。可是有些事，逐定是沒有辦法改變的，比如說一個人的本質。
年少的凌霄然曾以為，他一生所求，就是像母親那樣溫柔如水、善良從容的女子。后來，他也的確遇到了一位那樣的女子。她和他媽媽一樣，擁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一張巴掌大小的瓜子臉，和一雙盈盈如水的雙眼。他也會像他媽媽一樣，給路邊的小野貓喂食，把它們抱回家悉心照料。所以年少的他以為，她也會像他媽媽一樣善良?？墒呛髞?，事實證明他錯了。有些人的善良是無條件的，可有些人的善良卻是有底線的。
從那以后，他再沒談過戀愛，因為他學會了看穿一個人的本質。
所以，雖然凌霄然的身邊總是圍著很多美女，他卻一個都不中意。不是他孤傲，更不是那方面有問題。他只是不喜歡她們虛偽外表下，那顆貪婪的心。以前，她們貪戀的是他的外表，以后，恐怕就是地位和金錢了。
凌霄然嘆了口氣，將自己的迷彩外衣脫了下來，給母親披上。凌媽媽回過神，笑著看了他一眼，復又轉過頭，凝望著白荷片片，悠悠的說道：“年輕時，你爸爸真的好帥，好有才華。而且，他很有正義感，看到弱者被欺負，總要過去幫一幫，替人家出口氣。那時的他是我們全校女生的陽光，可是我萬萬沒想到，這束光會照進我的生活里。我們相戀三年，那是我這一生中過的最幸福的三年。可是，老天總是公平的，他給了你父親這世上最好的一切，相貌、才華、金錢、地位還有愛情，終于在他二十七歲那年，上帝覺得不應該再這么偏愛他了，于是，它無情的摧毀了這一切。他的媽媽突然病故，父親也生命垂危，當他得知這一切都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干的時，他最后的信念終于崩塌了。他不惜一切代價坐上了董事長的位置，犧牲的不僅僅是我們的感情，更是他一生的快樂?？墒牵莻€性子終究不夠狠。不夠絕，他能保住自己的位置已是勉強，又怎能夠保住你我母子的平安。所以這些年，他隱瞞我們的身份，也是迫不得已?！?
“嗯。”此刻的凌霄然，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開心么？可他們終究是父子不像父子，家人不像家人。難過么？可他這么多年的執著，今天也算是得償所愿了。怨恨么？可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都已經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所以，此刻的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只能輕恩一聲，接受命運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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