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歲月無情亦有情

此時的凌霄然很平靜，其實，他一直都知道他父親的身份。在他很小的時候，在他知道向母親詢問，為什么其他的小朋友都有父親，而自己沒有的時候，他的母親就告訴過他，他的父親是誰，所以，他一點都不驚訝這位父親所擁有的財富。

可是，不明真相的三少，就真的驚呆了。當著周秘書等外人的面，他雖然表面上保持著平靜，可是內心卻越來越震驚。突然間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頭，浮現在了腦海——凌霄然，凌，霄然，他姓凌，那會不會，會不會真的是那個凌家！

……

這座莊園與那些歐洲的莊園不同，來到這里的三少覺得自己好像穿越回了古代。整座莊園亭臺樓閣、雕梁畫棟。各種珍稀名貴的花草遍種其間，游廊回轉間，景色忽變，或古樸大氣，或秀麗素雅。這里與其說是住處，不如說是一座建筑博物館，集五千年華夏建筑精粹于一園，漫步于其中，竟有時空變換之感。

此時，凌霄然和歐陽俊熙在周秘書的帶領下，在園中穿梭。而在園林深處，一座荷香滿室的院子里，兩個被歲月洗禮的人正相對而坐，沉默的哀傷與執著的無奈，流淌在淡淡的荷香中，隨風穿越時空，似是回到了記憶的最深處。

一位中年男子端坐在輪椅中，乍一看，他就像一位大學老師，周身上下充滿了溫和的學著氣質。雖然他的精神有些萎靡，但眼神依然精亮如初。可以想見，他年輕時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儒雅俊朗。

他雙手轉動著輪椅，緩步來到木窗前，輪子摩擦著木質地板，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仿佛是與命運不屈的抗爭。他凝望著窗外一池的白蓮，悠悠的說道：“這一池的白荷是三十年前，然兒出生時我種下的，如今，你終于見著了，你可喜歡？”

他的身后站著一位美麗婦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多歲的樣子，很是年輕，若不是眼角眉梢那不易察覺的細紋，定會覺得這二人是父女關系。歲月有時就是這樣不公，它帶走了男人健康的體魄，卻不忍剝奪女人出水芙蓉般的美貌，更不曾遮蓋那一身溫柔如水的氣質。她的眼中有一絲淚光，但聲音卻一如昔年溫雅從容：“恩，喜歡。”她一邊說，一邊走到凌元面前，蹲下身，拉了拉蓋在他腿上的毛毯。

凌元收回目光，看著面前，那無數次，在午夜夢回時印入腦海的容顏，沒有悲傷，也沒有追悔，他只是會心一笑，伸出手將她額前的碎發別在耳后，略帶感慨的說道：“柔兒，原來，你也老嘍~”

凌媽媽無奈的打掉了他的手，竟有幾分小女孩兒的傲嬌，說道：“還好意思說我？你看看你自己，哪還有當初京華大學第一才子的模樣了？”她撫著他花白的頭發，突然之間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顫聲說道：“不過才56歲，怎么把自己搞的，就像76歲了呢……”

歲月如梭，仿佛又回到了京華大學的蓮花池畔，他們初遇的地方。那如水般的女子，那如陽光般的少年，如宿命般的相見，便生了一段情，成就的一份緣。本以為會恩愛白頭的，可是少年忘了自己是凌家人，少女也忘了，自己只是個拿著凌霄集團助學金的貧困生。

其實上天對他們，真的很過分。在這漫長的半生里，他們相戀了三年，卻分離了三十年。這三十年，凌元不敢聯系她，不敢見他，甚至都不敢在她家附近遠遠的看她一眼。他真的很害怕，害怕他的敵人知道她們娘倆的存在。他只是偶爾，會從周秘書那里得知她們的近況，而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懷疑，他還要與自己最信任的周秘書表現出敵對狀態，將周秘書安插到了敵方的陣營里。

如今，他最愛的女人，和最驕傲的兒子，終于可以讓全世界知道了！而凌元的心中卻沒有絲毫的松懈，因為他知道，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后悔嗎？”凌元平靜的問著，卻掩不住歲月沉淀下的那份情深。

她搖搖頭，站起身，望著窗外的白蓮，從容的說道：“我自己選的路，便怎么走都是甜的。凌元，我真的不后悔。”我不后悔遇見你，不后悔愛上你，更不后悔生下霄然。

“霄然那孩子，像你，勇敢、堅強，不像我這個無用的父親。”凌元嘆了口氣說道。

“你不要這么說，我知道，你一直在竭盡全力的保護我們。”

“凌家，就是一座吃人不吐骨頭的墳墓！可是柔兒，我真的沒有辦法了。這些年我拼了命的與癌癥抗爭，一次一次的治愈，又一次一次的復發。這次，我知道，我快要不行了。可是我真的不甘心，我就算死，也不能把凌家的家主之位交到那些害你的人，和我殺母仇人的手里！我知道，你不愿意生活在這里，也不愿意霄然牽扯其中，如果，如果那個孩子還活著，我一定不會把霄然叫回來的。”

凌媽媽握住了他顫抖的雙手，說道：“我明白。”

他撫摸著她的臉頰，柔聲說道：“與其等他們發現你們娘倆，至你們于死地，倒不如現在絕地反擊，打他們個措手不及。霄然他一定會比我做的好，也一定會保護好你。”

聽著自己一生摯愛的男人，像交代遺言一樣，凌媽媽再次哽咽道：“不要說了，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對不起。”他眼中亦有淚，“我終究不能給你一個安穩人生了。”

這世上，有多少誓言被命運磨平？又有多少美好的憧憬，被現實打碎？

……

“我母親在哪？”凌霄然信步行走在偌大的莊園里，對周邊低調卻奢華的擺設視而不見。

“就在前面的荷園，快到了。”周秘書說道。

轉過一條回廊，穿過一個月亮門，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最先聞到的是淡淡的荷香，緊接著就是一大片白蓮映入眼簾，如果他沒記錯，母親最喜歡的花就是白蓮。

今天的天氣有些陰，天地似是早已準備好，隨時迎接一場傾盆大雨的洗禮。蓮池上空飄著一層淡淡的霧氣，朦朧中，凌霄然看到遠處的木屋里，母親站在窗前，站在那個男人的身邊。

凌霄然有些怔愣，那個頭發花白，一臉疲態的男人，是自己的父親？是那個曾經英俊挺拔的父親？他的腳步不禁停了下來，遠處的窗戶里，母親溫柔的撫上那個男人的臉頰，而那個男人同樣深情的注視著她。

在他小時候，在每次看到同學的父母來接他們放學時，在同學的爸爸媽媽一起來參加家長會和學校活動時，他曾無數次的想象過這個畫面。直到有一天他實在忍不住問媽媽，自己為什么沒有爸爸。媽媽幸福的說，他不僅有爸爸，而且是這個世界上最帥氣最勇敢的爸爸，只不過因為一些原因，他沒辦法跟我們生活在一起。

他聽了之后很開心，更想知道自己的爸爸究竟長什么樣，會不會跟自己長的很像。就像自己的同學王小明和他的爸爸那樣，老師們都說，他們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在他的死纏爛打下，媽媽終于就給他看了爸爸的照片，并且找出了很多有關爸爸的報紙和新聞。那時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爸爸真的是個大人物，是一個讓他崇拜的英雄。比總嘲笑他沒有爸爸的王小明的父親強多了。

那時，他真的很想見爸爸一面，真的很想。直到有一次，上天終于給了他一次機會。他從電視上得知，他的父親將在第二天，為他家附近的一處世界級游樂場剪彩。于是乎，他瞞著母親，偷偷跑到了剪彩現場。

那次的經歷，對小凌霄然來說就像一次勇敢的歷險。他向路人問路，又想方設法的逃脫了安保人員的監控。人山人海中，他用小小的身軀努力的濟到了前排，在漫天的閃光燈下，他看到了他的父親，和站在父親身邊，那個和他一般大小，猶如眾星捧月般的小男孩。

那個小男孩仰起頭，笑顏如花的叫著爸爸，而他的父親則一臉慈愛的看著他，如珠寶般的把他抱在懷里，讓他在脖子上騎大馬，就像小凌霄然無數次幻想的那樣。

他不知道看到那幅場景時，心里是什么樣的感覺，直到他長大后，他才明白，那叫嫉妒。

所以，剪彩結束后，在一個寂靜無人的花園里，他一把將那個小男孩推到在地。再后來，在那個小男孩的哭喊聲中，他的父親帶著一幫大人如英雄般降臨在他的面前，只不過，這次的父親不是他的英雄。

小凌霄然害怕的叫著兇神惡煞的爸爸。

可他日思夜想的爸爸卻一把將他甩了出去，大聲斥責道“是誰把這個野孩子放進來的，還不帶走！”那一刻，他心中所有對父親的期許，瞬間崩塌。

自從記事兒起，他從未哭過，可那一次，他卻哭的很大聲，很傷心。那一年，他七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