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墻上的掛鐘盡職盡責(zé)的走著。
窗戶外面是明媚的陽光,車水馬龍的街道。
來往的行人汽車和兜售各種零食小物的商販構(gòu)成了一幅生動喧鬧的場景。
但是窗戶里面,卻是死一樣的沉寂。
燈具就像是擺設(shè)一般安靜地立在墻上,所有的窗戶都緊閉著,在玻璃窗前面,厚厚的簾幕將窗戶遮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唯恐一絲光亮鉆進(jìn)這個五十平方米大小的房子。
一個瘦小的男孩端坐在沙發(fā)上。他沒有開燈,就好像適應(yīng)了這鋪天蓋地的黑暗一般,依舊獨(dú)自一人坐在那里。
忽然,‘咔咔’的聲音響起,男孩明顯地瑟縮一下,下一刻,玄關(guān)的燈亮了起來。
隨之傳來的還有女人的聲音。
“阿廣,人呢?在家里燈都不會開一個?”
早在那聲門鎖轉(zhuǎn)動的時候,沙發(fā)上的小男孩就有了想要逃跑的傾向,但是不知為何,聽到女人的聲音以后,男孩彈了一下,隨后停了下來。
雖然神經(jīng)還殘留著恐懼,但是身體好像被馴化一般,男孩機(jī)械地坐在那里,像是等待主人的寵物狗。
“媽媽。”
猶如蚊子般大小的聲音響起,男孩囁嚅的叫了一聲,隨后,客廳的燈也亮了起來。
一同照亮的,還有男孩的模樣。
瘦小的身軀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痕,一道又一道,帶著血色和結(jié)痂的傷口。巴掌大的小臉上是一雙含著驚懼的眼睛,因?yàn)榫o張,此刻有些濕潤地盯著面前的女人。
女人穿著一件職業(yè)裝,手上拿著一個紅色的女士手皮包。聽到男孩的聲音,女人沒有放下手里的包,而是走過去輕輕將男孩圈在懷里,聲音溫柔而和煦。
“怎么,媽媽回來了你不開心?”
“沒……”
被摟著的男孩并沒有因?yàn)榕说倪@個動作而感到安慰,相反,他發(fā)抖的更厲害了,幾乎到了打擺子的地步。
那雙摟著他的手越來越緊,緊到讓他有些呼吸困難的地步,但是男孩依舊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音,因?yàn)樗溃绻纯梗Y(jié)果只會更慘。
“阿廣今天有沒有聽話啊?”
輕柔地聲音帶著一絲酒氣傳到了男孩的鼻間,男孩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隨后他咬著打顫地牙齒,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有……阿廣有……”
誰知話還沒說完就被女人一把推到地上。
“你騙我!你明明就不乖!”
尖利的女聲劃過耳膜,猝不及防地被摔在地上,男孩將那聲痛呼咽了下去,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女人。
他看見女人神經(jīng)質(zhì)地笑了笑,然后慢慢地將那個手上的紅色女士皮包取下來,從里面拿出了什么東西后,隨手掛在了客廳的衣架上。
嗒——
嗒——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就像是催命的樂譜一般,男孩渾身癱軟的坐在地上,看著女人離自己越來越近,他試著張了張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
“不乖的孩子,都要接受懲罰。”
慘白的燈光映著女人猙獰的面容,仿佛魔鬼的諦音,死死地印在男孩的腦海中。
利刃劃破身體的痛感逐漸麻木,感受著越來越稀薄的空氣,掐在喉嚨間的那雙手也越來越用力,男孩看著眼前模糊的面孔,眼神漸漸渙散……
“看來你的童年有被虐待的陰影。”
方露白出聲,將李廣從回憶里拉了出來。
怔怔的看著自己的雙手,李廣顫抖著手撫摸上自己的頸脖,因?yàn)槎秳拥靥珔柡Γ咒D發(fā)出‘嘩啦’的聲響,但是他卻像毫不在意一樣,依舊撫摸著自己的脖子,隨后開始大口的呼吸,就好像窒息將死的人忽然得以喘氣一般。
方露白靜靜地看著這一幕,默不作聲。
在良久以后,李廣深呼吸,吐出了一口氣,目光逐漸平靜下來,恢復(fù)成了之前在車上的人畜無害的模樣。
“現(xiàn)在可以配合我們調(diào)查了?”
詢問一聲,方露白拿出記錄本,目光定定地看著對面這個一臉老實(shí)相的男人。
李廣聞言,漫不經(jīng)心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歹有了反應(yīng)。
“你仇視女性。”
將記錄本放到桌子上,方露白十指相交,聲音十分沉穩(wěn):“準(zhǔn)確來說,你是仇視年輕的女性。”
方露白的話讓李廣的呼吸又變得有些粗重,他觀察著李廣的神態(tài),繼續(xù)說道:“你下手的對象多是在21-25歲年齡階段的女性,而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diǎn),那就是有一個紅色女士皮包。”
“這顯然是個標(biāo)志。”
說道這里的時候,李廣的神態(tài)隱隱有些狂躁,方露白凝眸,繼續(xù)說道:“從之前你對待你母親死亡的這件事情的反應(yīng)來看,你的憤怒并不是因?yàn)槲覀冋劶傲四隳赣H的死因,而是,你的母親已經(jīng)死亡的這個事實(shí)。”
“同樣,你的眼睛里不光有憤怒,還有深深的恐懼。”
“假設(shè)這個恐懼的源頭是你的母親,那么試問有什么事情是能讓一個孩子恐懼自己的母親?”
“虐待。”這次,不等方露白開口,李廣一改之前的狂躁,神色平靜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方露白見狀,不再作聲,那雙深邃宛若夜空的眼睛此刻靜靜地注視著李廣。
李廣看著自己手上的手銬,在燈光下泛著金屬特有的光澤,聲音里有幾分木然:“我從小就被那個女人虐待,自從她和那個男人離婚以后,只要一沾酒,她就一定會打我。”
“我想過反抗,但是每次那個女人清醒了以后都會抱著我哭,哭著說她不是故意的,讓我原諒她。”
“呵,原諒。”李廣說著,嗤笑一聲,“每次原諒過后,她還是會喝酒,喝了酒就會打我,有什么用?”
“她怪我,怪我不聽話,所以那個男人才會和她離婚。但是她從來沒想過,都是她自己的問題。”
李廣說這句話的時候,渾濁的眼睛里含滿了譏諷和自嘲。
“一天一天,我也習(xí)慣了,不就是打我么?我皮糙肉厚,受得了。但是誰知道這個女人這么沒用?!她居然因?yàn)橐稽c(diǎn)小病就去自殺!”
“她怎么能……”李廣開口的時候聲音里飽含了怨憤,整張面孔頓時扭曲起來,“她憑什么?是她把我拖進(jìn)了這個深淵……結(jié)果她倒好,一死了之?”
“她以為那就是結(jié)束?”輕笑一聲,男人的聲音忽然縹緲又飽含惡意,就像是溺死之人最后的掙扎,勢必要與那個拽他入泥潭的人共同墮入深淵。
“那只是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