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墨搬了把藤椅坐在小巷的一頭,田野中都是枯敗的景象,一絲生氣也無。
冷風從她身邊走過,勾起她一陣猛烈的咳嗽。
陳軒聽到她的咳嗽聲,從院子里跑出來,就看見這個人穿一件棉襖窩在椅子上。
她咳得緊了,臉上泛起紅暈,額頭有汗。她佝僂著,蜷在寬大的藤椅上,想說話,嗓子被咳嗽堵著,說不出來。
陳軒快步到她面前,她覺得一陣細微的溫暖。
“回屋”陳軒的聲音有一股嚴厲。她仰頭看他的臉,深覺自己脖子被拉長一寸,才能看清他的眉眼。她懶得再看,垂下頭,裹好棉衣,回了小樓。
回屋蜷在沙發上,陳軒遞給她一杯熱水。她握在手中取暖。眼睛盯著杯子看,透明的,有熱氣飄出來,徐徐上升。氣是散的,同源不同脈,各有各的皈依。
就像白家大族分無數派系。就像顧家集團看似一人獨攬實則三權分立。就像林父心中的溝壑,多脈而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水涼了?”
“換一杯”
(2)
林墨接到劉叔叔電話的時候,是下午1點。她和陳軒剛吃過午飯。
“肺部陰影是炎癥,我還是希望你能回醫院,接受治療。”
“叔叔,謝謝你幫我”
“瞞不了太久”
“瞞一天是一天。”
“你還年輕”
“我知道,會配合的”
“藥要按時吃。”
“好”
林墨放下手機,看窗外。其實,她坐在這里什么都看不到。
一杯水放在她面前。
她端起水杯,往樓上走去。
背影寂寥落寞。
一如三年前,她手腳掛上鐐銬,轉身離開的樣子。委屈,悲哀。
一個人長期活在陰影之下,哪怕平時看不出來,只是一個在意,就足夠糾纏她半生。
(3)
她這幾天乖乖的看資料,不出去亂跑。
她心中有一個疑問。這么繁雜的事情都可以查到,甚至有些已經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當事人好多都已經不在,林晏和林舒都能查出來。為什么三年前,白靈能如此輕易地把她送進監獄?
她想不通。只有一種可能,當時沒有人想救她。
不能救,又是為什么?
頭疼。
她輕按太陽穴。
林晏和林舒,是什么角色?顧玨是什么角色?白靈,林芷,她們又都是什么角色?
我是誰?
頭疼欲裂。
資料上的字,一個一個跳在她腦中。
白家二爺,于城郊發生車禍,當場死亡。其未婚妻已有身孕。9個多月之后,未婚妻難產,母女皆亡。
白老太爺退居幕后,白家大爺掌白家權柄,一年后,死,遺一女,時年3歲。妻子改嫁出國。
兩個都是女孩。
真巧。
這兩則資料的總結人,真是有意思。白家大爺,白家二爺,真像是清末北平電視劇中的場景。
前后兩年,痛失兩子。兩個媳婦生的還都是女孩?
頭痛漸緩。
接著翻。
“白靈出生的醫院……醫院名怎么那么耳熟…想起來了,榮姨說過,林舒是那個醫院出生的。”
林舒和白靈是一個醫院。出生日期前后不到一個星期,真巧。
真巧。
接著翻。
(4)
B城,顧宅。顧鳳南書房。
“顧璉,在哪兒?”裴懿坐在顧鳳南對面,顧鳳南坐在書桌后,審閱書桌上的文件,覺得沒問題,就簽上自己的名字。壓根不理會她。
“你把我兒子送去哪兒了?”
顧鳳南微抬頭,掃她一眼。不說話。
裴懿伸手搶顧鳳南手中的筆,顧鳳南提前預知動向,躲了開來。裴懿把桌上上的文件掃到地上,死死的瞪著顧鳳南。
這一段時間都是這樣。顧鳳南也習慣了她這樣。不言語的起身離開。
裴懿跑過去,抓住他。
“我兒子在哪兒?”
“你還在意你兒子啊?”
“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是嗎?這么多年,我一直以為你生的是錢”顧鳳南瞇起眼,目光陰冷森寒。
“顧鳳南”
“我不聾,也不瞎。”
“你”
“顧璇是怎么死的?你還記得嗎?”
裴懿睜大雙眼。
“好好的孩子,怎么會自己去樓頂呢?嗯?”
“你”
“沒了孩子的滋味,你也應該好好嘗一嘗。”
“顧鳳南,顧璉是你兒子,你不能,不能…”
顧鳳南聽到她的哭聲,只覺得譏諷。“他是不是我兒子,你說了不算,我說了算。我說他是他就是,我說他不是他就不是。”
他捏住她下巴“你最好老老實實的,別再搞什么小動作。否則,我會讓整個裴家給你陪葬”
他松開手,從口袋里拿出手絹,擦了擦自己的手。
任裴懿哭倒。
顧鳳南!
(5)
B城小院。
花白頭發的男人坐在屋中的正座上。下首是裴懿。
(6)
林墨這兩天被資料折磨,夜夜作夢。那些資料里的人,在她腦中演電視劇。
這覺睡了還不如不睡呢。腦袋沉的要命,渾身難受。
她磨蹭著起床,洗漱,換衣服。剛穿上里面毛衣,就聽見手機振動。
是顧鳳南。
“這幾天,有沒有見過沈衍?”
“沒啊,怎么了?他不是一直在工作?”林墨身體一點點往棉服里蹭“怎么了?”
“失蹤了。”
林墨愣了愣。顧鳳南掛了電話。
林墨回過神,穿上棉服。從樓上沖到客廳邊上的雜物房里拿行李箱。
陳軒在院子里溜達,聽見動靜開門進屋。正看見林墨拿行李箱往樓上跑。
“怎么了?”
“沈衍失蹤了”
“你要去找他?”
“找裴懿”
“別收拾了,我和你一起。”
(7)
顧宅。
“沈衍在哪?”林墨站在顧家客廳中央,神情如修羅。
“我不知道”裴懿慢慢悠悠的站起來,輕笑。
“你不知道?”
“不知道。”
“行啊。”林墨拿出手機連接視頻。手機那邊出現了顧璉哭喊的聲音。她將手機轉給裴懿,2秒鐘,就把手機拿了回來。
“你想做什么?”
“你對沈衍做什么,我就對顧璉做什么?”
“林墨,你不怕作牢嗎?”
“我死都不怕。”
“沈衍掉一根頭發,顧璉掉一根手指頭,為了你兒子,你也會保住沈衍的。我相信你”
媽的。這個賤人。
(8)
林墨走出顧宅給顧璉打電話。
“謝謝你幫忙。”
“失蹤的是我哥,該說謝謝的是我。”
(9)
裴懿這幾天極其安靜。安靜的像是顧家沒有她這一號人一樣。白靈這兩天倒是極其活躍。林晏的人在她身上留了心,一連幾天卻不見有什么動靜。
想知道沈衍在哪兒嗎?城南咖啡廳,明天上午10點不見不散。沒錯,就是三年前的咖啡廳。
這是一封短信,落款是白靈。
陳軒覺得有詐,反對林墨一個人前往。
事關沈衍,哪怕是刀山火海都要闖。
(10)
次日,10點,咖啡廳。
林墨坐在白靈提前預訂的位子上,四處留意有沒有針孔攝像頭。還有其他特別的地方。
吃過虧,就要長記性。
不到10點,咖啡廳里坐了多一半的人,事有反常必有妖。
白靈身著高定套裝,清純艷麗。眉眼間更甚從前。
一樣的位置。一樣的人。
“我以為你不敢來?”白靈傲慢的表情,輕蔑的語氣。讓林墨實在是不爽。這幾天沈衍的事,揪著她的心,脾氣就變得不怎么樣。
白靈看她眉宇變化,心中暗笑。激怒她是有機會的。
“兩年半牢獄,本來以為你會學乖。”
白靈勾起眉眼。眼尾掃著她的一舉一動。
“你今天又想做什么?”
“敘舊啊,不行嗎?”
“你我之間,無舊可敘吧。”
白靈站起來貼著她的耳朵。“你就是個窩囊廢。”
林墨怒目。
“你以為你找到了那那枚簪子就能翻案了嗎?”
“你以為只要林芷反口,那件案子就能翻嗎?”
“你做夢”
白靈勾唇一笑。“三年前,你是個廢物,三年后你依舊是個廢物。你憑什么和我爭?”
林墨死死瞪著她。不想再忍了。
她蹭的站起來。
“你還不是一樣?被人趕出來的滋味不錯吧!”白靈抬手要打,被林墨左手按了下來。
“白家不要你,裴家也不要你,林舒更不會喜歡你”
“林墨”
“你別叫我名字,我覺得惡心。三年前,打了一樣的簪子,自己戳臉,誣陷我。怎么,今天又想如法炮制?”
林墨眼鋒掃過,桌布邊緣,有寒涼的殺氣。
“如法炮制又如何?三年前你贏不了我,三年后你依舊如此。當時只能讓你入獄待兩年。今天,我要你后半輩子。”
“口氣不小。”
“當然。”
“白靈”林墨一步一步走近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笑意和殺氣。白靈眼神開始閃躲。她湊近白靈的耳朵,緊貼著“你剛說得話,我錄下來了。”
“騙我?”
林墨從毛衣領子里取下了一個小東西。
微型錄音器。
“這東西不錯。回頭給店家打五顆星。”
白靈欲伸手,卻被林墨用手蓋住。
“蠢貨”
“啪”白靈給了她一個耳光。林墨舔了舔嘴角的血,笑意漸深。
“顧玨不要你,是因為我。林舒不要你,也是因為我。林舒問過我,覺得你這個人怎么樣?我說,不怎么樣,是個女孩兒就比你強。”
白靈伸手欲打,林墨左手擋抓住。“你知道白家的緋聞是誰傳的嗎?”
白靈于憤怒中,抬眼。
“是我啊,無家可歸的滋味如何?”
白靈抽回手再欲打,林墨靈巧避過。
“公共場合,白小姐,要注意形象和影響。”
“林墨”白靈一聲大呵,向林墨鋪來。兩個人扭打在一起。“哐當”一把小型水果刀掉在地上。只是扭打在一起的人,誰都沒發現。
白靈喪失了理智,殺了林墨的心都有。她欲打林墨,卻被林墨避開。兩個人僵持著,誰都不肯讓誰。
旁邊的顧客紛紛站了起來,有上前勸架的,都被白靈吼走了。林墨右手用不上力,最后被白靈摁住了脖子。林墨趁縫隙,伸腳踹上她肚子,兩股力道相撞,林墨跌在地上,不停的咳嗽。再看白靈,她躺在了地上。
說是遲那時快,白靈翻身起來,壓在林墨身上。她欲掐林墨脖子,林墨瞅準時機,偏頭咬住了她右手的手指。她吃疼,啊啊大叫。
這時,咖啡廳的經理,正在呼叫保安。
白靈左手掐上林墨的右手。林墨吃疼,放開了她的手指。兩人又撕打在了一起。
只聽“噗,噗”兩聲。
有那么一瞬間落針可聞。
白靈睜大了驚恐的雙眼。“啪嗒”一把小型水果刀從她手上掉在地上。
這時,保安才剛跑過來。緊隨而來的,還有林舒和陳軒。
地上,林墨左手捂著腹部,有血從她指縫間流出來。她的面容安寧而祥和。
周圍的混亂她聽不見,只看見白靈驚恐的臉。
她聽見有人再叫她。
讓她不要睡。
可她覺得困。太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