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書名: 春之野火作者名: 花落滿枝本章字數: 3625字更新時間: 2020-11-16 06:49:30
(1)
林墨朝著陳軒笑,稀稀疏疏的雪花,緩緩的落下來。
“我知道了。”林墨左手推開圍著的棉被,顫顫巍巍的從被子里站起來。她站的很慢。頭發亂糟糟的堆在腦袋上,臉上有明顯的疲倦感。眼睛里沒有了精神。
她的目光停在陳軒身上好一會兒,搖搖晃晃的走出關了她這幾天的牢籠。
外面雪下的正大,一朵一朵,盛開在天空,在地上堆壓。
她隨手綁了一下頭發。蹭過眼角,手上有淚貼著。頭腦昏沉,眼前開始模糊,有熟悉的聲音回蕩。
她踩在雪上,吱呀聲響。吱呀,吱呀,她心里有一個聲音,向前走,離開這。一直走,不能停。不要停下來。
雪落在她頭發上,落在她肩膀上,落在她走過的腳印里。落在她曾溫熱的心頭。腳下一個踉蹌,她栽進雪里。起初,她覺得冷,后來就覺得暖了。
特別暖。
(2)
回B城的汽車上,林舒一直在暖她的手。骨瘦如柴的兩只手,有凍瘡。
本來就瘦的人,瘦成了一副骨架。林晏在開車,雪地難行,他不敢讓林舒開,怕他一腳油轟到底,在發生什么意外,只能讓他摟著林墨。至于陳軒,他對他充滿了懷疑,不放心他和林墨在一起。
而陳軒自始至終沉默。
林晏現在真是慶幸,自己準備了熱水,熱水袋還有保溫瓶。不然。沒找到醫院,怕林墨就要凍死了。
其實林墨衣服穿得不少,只是她怕冷,到了冬天,穿多少都冷。
她畏寒,身上有舊傷,一到變天,就更加敏感。
林舒握著她的手,寒意往他心里鉆,車上暖風開得足,她的手始終都沒有回暖。
林晏將車開進醫院。送林墨入急診。
等安頓好林墨,已經是半夜了。林晏守在病房,讓林舒和陳軒回去。
林墨沒醒,林晏沒有心情顧慮其他。
第二天一早。林墨的檢查結果一項一項的出來。林晏坐在醫生辦公室,聽醫生和他交待林墨的身體狀況。
“病人胳膊受過傷,應該是被木棍之類重擊造成,沒有截肢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病人有嚴重的胃病。這次又是接連幾天挨餓,估計得養一陣子了。”
“病人肺部有陰影,目前還不能確定,需要做進一步的檢查。”
“你剛才說病人極其怕冷,那應該是長期生活在濕寒環境中,找個中醫,好好調一下。”
“現在她那個陰影是大問題,目前不能確定是肺炎還是癌,需要再檢查。”
“好的,叔叔,謝謝您!”
“客氣什么,你爸是我哥兒門。”
走廊怎么這么長。林墨的病情在腦子里轉來轉去。肺部還有陰影,還不知道是炎癥還是癌,這都是什么事…
棍子掄上胳膊,會多疼?
林晏不敢想。
他坐在林墨病床邊的椅子上。林墨還在睡。護士進來給她換輸液瓶。
林晏走出門外,坐在走廊的臨時座椅上。他聽見腳步聲,緩緩抬頭。看到林舒走過來,逆著光。
林舒走到他面前,把早飯扔給他,又把車鑰匙扔給他,讓他吃完回家睡覺。
護士換完液走出病房,故意在兩兄弟面前停了停,兩個人一個精神放空,一個在看林墨,誰都沒有注意到。
沈衍一直待在老巢,守著陳軒。他覺得陳軒會知道林墨被藏在哪兒這件事,本身就值得懷疑。
為什么他知道?別人不知道。
陳軒也是被沈衍纏的沒有辦法。
一個陌生手機號,把林墨的地址發到了他的手機上,里面還有一張林墨的照片。誰知道,他前腳坐上出租車去找林墨,后腳林晏兩兄弟就緊跟了去。
等他找到綁架林墨的地方,周圍已經沒有人了。只有林墨自己一個人圍在被子里,看雪花。
這些人訓練有素,退出去都沒有聽見踩雪的聲音。他現在懷疑,這根本是有人設的一個局。
可這些,說出來誰信?
他自己都覺得扯。事關林墨,他當時什么也沒想,就想把她救出來。不然這么簡單的計量,他怎么會看不出來?現在馬后炮也來不及了。
等著吧。誰知道這次是明槍,還是暗箭呢?
(3)
林墨醒了,要見陳軒。
沈衍收到這條短信的時候,嫉妒的雙眼冒血。陳軒出門前,還收到了兩計強有力的白眼。
陳軒坐在公交車上,思緒完全放空。他一直很喜歡坐公交車,公交車每一個站都會停,就好像在每一個重要的人生節點上都可以選擇。開合之間,有機會選擇另一種人生。只是,有些人的人生從出生就注定好,掙不來,擺不脫,變不了。
走進醫院走向住院部。她在五樓。按下電梯。轉進走廊。見到林晏。
林晏走過來,低聲的說了兩句話。把林舒喊出來,兩個人一起離開。
他推開門走進去,看見她蒼白著一張臉坐在病床上。左手手背紅腫著,應該是跑液了。右手手背上貼著膠帶,把針封了幾年。
液瓶倒掛,嘀嗒嘀嗒。
“坐”
陳軒左轉了,右轉,找到一把椅子。這一次,他規規矩矩的坐在椅子上。
“你怎么會知道我在那?”
“有人發短信給我,有地址,有你的照片,我并不確定你在那”
“你是誰?”
“如你所見”
“顧玨”
“陳軒”
林墨有淚落下來。如我所見,這張臉明明是顧玨的臉。
“你還要藏多久?”
“我是陳軒。”
“萬變不離其宗,顧玨”
他聲音漸抖,“我真的是陳軒”
“那你聲音抖什么?”
“我是誰重要嗎?沒有人問過我是誰,他們只會告訴我,讓我成為誰。我可以是陳軒,也可以是顧玨,你想讓我成為誰,都可以。”
“我想”林墨哽咽難言“讓你做你自己。”
“怎么可能呢?”陳軒站起來,背過身“我們一直在演,不是嗎?你說做自己,多可笑?誰不是在拼命的演自己,在自己名字所在的一生中,盡職盡責的演著自己架構的故事,做作的哭,做作的笑,做作的感動自己,痛哭流涕。”
他轉過身直視林墨的淚眼。“我這二十多年,活的就像一個機器。你問我是誰?我誰都是,也誰都不是。”
陳軒離開后。林墨崩潰大哭。她的顧玨,已經消失了。
她不必再找了。
(4)
綁架林芷的人,林舒他們查出來的結果,是白靈。
陌生號碼是裴清。
他怕林墨一旦真的出事,白靈就無法回頭了。
林墨出院回老巢。這幾天在醫院,被林母圍著轉,心里裝著事,就莫名覺得累。
打開老巢的門,看到陳軒在收拾行李。
“去哪兒?”
“該去哪兒就去哪兒”
“戲沒唱完呢,撂挑子?”
“我不想唱了”
“行。”
林墨將自己行李扔回臥室。坐在沙發上一瞬不瞬的看著陳軒裝行李。
“你不累嗎?”
“累啊”
“累去屋里睡覺”
“你去哪兒?”
陳軒低著頭,把折疊的衣服放好,整整齊齊。又起身去臥室了,他出來以后,林墨還坐在那里,以相同的姿勢。
“你去哪兒?”
“少問,少聽,懂?”
“不懂”
說話間。陳軒拉起行李箱,打開門,回身,同她說了“再見”。
(5)
總在屋里轉悠的身影,消失了。林墨覺得難以適應。從前一個人的時候,也沒覺得怎么難熬。
幾年前,留不住顧玨。幾年后,留不下陳軒。
她這幾天覺得特別累。總也睡不夠,有時候,會咳,咳起來沒完沒了。有時候,又會有呼吸不暢的感覺。
她整天躺在沙發上,覺得整個人都要頹廢。想回小鎮過個安靜的春節。
一切事情,等過了春節再說。還有半個月就到了,現在回去應該正好。
她找到行李箱。把自己需要的衣物裝進去。那一摞資料,也放了進去。她想趁著這些天,好好把資料看一遍。又把老巢重新收拾了一遍。鎖門,下樓,打車,離開。
到達小鎮,已是下午。她特意讓出租車把她送到面館,好好犒勞一下自己的胃。
面館老板看見她,特別高興。在面里給她添了不少蔬菜,又臥了一個雞蛋。她吃得心滿意足,渾身生熱。特別舒服。
吃了飯,繞過幾個小巷,找到小樓。她給房東大叔打了電話,大叔和大嬸連忙過來,給她打開門,還幫著她收拾屋子。樓上樓下,樓梯地板都落了不少的塵土。三個人,忙忙碌碌,終于在晚飯前,收拾干凈。
林墨在做家務的時候,跟大嬸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知道了不少事情。大叔大嬸的小兒子結了婚,老兩口兩個人就在家等著享清福,抱孫子了。在村街特別愛和林墨打招呼的奶奶,吃著飯就倒在了飯桌上,再也沒有起來,聽說是腦溢血。
末了,大嬸好一頓感慨。“這人啊,不管受多大苦多大累,都能撐下去,有家,有孩子,撐不了也得撐,多堅強。可是啊,誰知道什么時候,手一伸,腳一蹬,說沒就沒了,更脆弱呦!老太沒了以后,我就想開了,有什么啊,一輩子勞勞碌碌,掙得再多,死了一樣,一身壽衣,一口棺材,別的都帶不走。等過了年,我要和你大叔去旅游了。大半輩子都過來了,還不知道外面發展成什么樣了。上次去B城,還是我們倆搞對象的時候去的呢。”
林墨聽著大嬸滔滔不絕的說,就覺得日子活得有滋味。搞對象還出去旅游,真是那個年代獨有的樸素的浪漫。
林墨真是羨慕。
正想著,大嬸把晚飯給她端了過來,放下以后,就回去吃飯了。
林墨坐下正要吃飯,就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
唉!
(6)
是陳軒。
林墨見到他,還挺意外。
“你不是不演了嗎”
“有人加錢”
“誰加錢?”
“林晏加錢,托我看著你。”
“你吃飯了嗎?沒吃,廚房有筷子”
陳軒順著林墨的手指,找到了一次性筷子。撕開包裝,里面馬上露出了干凈的兩根木棍。
陳軒坐下,兩個人吃了安安靜靜的晚飯。林墨隨手指給他一間屋子,讓他把行李放好。
不多會,他拿著好幾個包裹出來,扔在茶幾上。
林墨湊過去,看了一眼。足浴中藥包,足貼。這么養生的嗎?
林墨撇撇嘴,剛要起身離開,陳軒從樓上走下來。
手指著茶幾。
“這些是林晏讓我給你的。我的任務,就是看著你,每天泡腳。”
“你們無不無聊?”
“不無聊”
陳軒想起在醫院時,林晏低聲說的那句話。他說,她身體不好,別刺激她。
他當時以為林晏怕他們起沖突,所以故意這么說的。
他離開老巢的第二天,林晏找到他暫住的賓館,把醫生說的,關于林墨的病情都告訴了他。
他做了一天的思想斗爭,還是決定回來。
有些事情,錯過以后,真的會后悔。他不想在后悔中度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