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半年

穹頂通常都是穩定且堅固的，它是由純能量構成的，沒有實體，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更像是一個內部充滿氣體的氣球。當那只死去源鯨像是炮彈一樣打在上面時，穹頂被打擊的局部便向內凹陷，強烈的沖擊波便從那個地方從上自下席卷全城。幾個程序員拼命在超級電腦前面敲鍵盤平衡，才沒讓這個氣球炸掉，聽說期間暈倒好幾個。

好在，沒有人因為這場事故而死亡，最不幸的一個人也只是被一塊碎的不太徹底的玻璃扎到了腿，一邊疼的嗷嗷叫，一邊自己打車去了醫院。

大廈的玻璃徹底毀了，從前因為絲絨窗簾而伸手不見五指的五層也吹進來溫暖的風。施工的工人正把那些窗簾上的玻璃渣清理干凈，然后堆在宴廳的角落。

彭昱然站在門口，沐浴夏風，思考人生。

電梯突然“叮”的一聲，在他面前開了門，張冉站在電梯里，一襲墨綠色制服，帶著一股子冷冽的氣質，仿佛身上寫滿了生人勿近。

“你也來這啊。”彭昱然笑了笑，覺得有點尷尬，又把笑容憋了回去，“好巧。”

張冉點點頭，把一個文件袋塞在他懷里：“一會送到醫務室，給宮崎一茶。”

“哦哦。”彭昱然點頭。

張冉按了關門鍵，連電梯門都沒出，便從他的視線里消失了。

彭昱然氣鼓鼓地撇了一下嘴，按了另一部電梯的上行鍵。

長廊兩邊的辦公室幾乎都開著門，風從兩邊沒有玻璃的窗框里穿過，溫柔極了。只有醫務室關著門，毛玻璃把另一面的風檔得嚴嚴實實。

隱隱有聲音從門內側傳出來，彭昱然的手在碰到門把手時停住了，他用力地攥緊門把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門開了條縫。

醫務室里的風穿過風，和莎士比亞的臺詞一起呼在他臉上。

“告訴我，你怎么會到這兒來，為什么到這兒來？花園的墻這么高，是不容易爬上來的；要是我家里的人瞧見你在這兒，他們一定不讓你活命。”是林學姐的聲音。

“我借著愛的輕翼飛過園墻，因為磚石的墻垣是不能把愛情阻隔的；愛情的力量所能夠做到的事，它都會冒險嘗試，所以我不怕你家里人的干涉。”是宮崎一茶不太正宗的中文，但仍然感情豐沛。

醫務室里，淺藍色的窗簾飛舞，一男一女在病床前，演繹著某個經典的歌劇。

男孩的臉上是投入的表情，昨日的呆滯消失得一干二凈。

彭昱然默念：“感謝莎士比亞。”

他輕輕地合上門縫，把文件放在門口，轉身離開，笑意盎然。

＊＊＊

“堡壘嗎？”顧七七給彭昱然發消息。

彭昱然問：“都誰？”

“羅北，我，還有我男人。”

“沒勁。”彭昱然發了個吐舌頭的表情，“中午吃的宮保雞丁，可飽了。”

顧七七疑惑道：“然后呢？”

羅北回復：“然后就不想吃狗糧了啊。”

彭昱然接了個“你懂我”的表情包，把手機放回到口袋里，往桃楊機場一步一步地慢慢走。

天上的源鯨悠然地工作著，彭昱然總跟他抱怨，說你們工作真好，每天在海里游一圈，就把錢掙了，幾年之后攢夠了錢就辭職回老家娶媳婦，然后美美安度此生。

Alice沉默一會就開始發飆，換著法子的罵彭昱然，不知道是工資太少還是找不到媳婦，總之這句話是這老家伙的逆鱗。

桃楊機場的憲兵早就認識了彭昱然，擺擺手就算打招呼了。彭昱然輕車熟路地走到鯊式前面，拍拍鉛灰色的機翼。

他小聲嘟囔：“我真的做夢都想有一天你壞了，我就不用上去了。”

鯊式沉默著，像是嘲諷這孩子異想天開，它壞了，桃楊機場還有千萬兄弟送他上天。實在不行，老獅子把他綁到地對空導彈上也要送他去上班啊。

彭昱然聽懂了似的，認命地上了鯊式，系上安全帶，啟動發動機。

“開啟二號孔洞。”

“收到。”顧七七隔了半天才回復，還兇巴巴的，大概在怪彭昱然打擾了她聊天。

鋼鐵大鳥飛上天空，穿過擎天的水柱。

完全浸在海水里，彭昱然依舊有些心里打怵，Alice笑他還像個小孩子。

彭昱然說您去陸地上蹦跶蹦跶，看看害不害怕。

Alice暴跳如雷，說你小子越來越皮了，懂不懂得尊重老年人了。

總之，一晃半年就這么過去了，名義上的夏季到來。彭昱然還是老樣子，依舊是個預備役，只是在黑馬大廈混熟了，連老獅子的胡須也敢薅兩下，雖然下場總是慘烈的，但屢試不爽。

他偷偷看了張冉給宮崎一茶的那個文件，文件里是聯合特殊部隊簽署的道歉信和聘請書，大致意思是很抱歉我們沒有保護好作為特命全權大使的您和您的家人，但是我們無法挽回他們的生命，現在希望您留在NO．816號鯨城，作為816部隊的文員，繼續生活下去。

有幾分圣旨的意思，你接受就接受了，不接受也沒有辦法。

彭昱然終于理解與江姨第一次見面時，她說的質子的道理了。還真是一旦開戰就要被拉去砍頭啊。

“心情不錯？”Alice的聲音從翻譯器里傳出來。

“嗯。”彭昱然哼著歌，把電腦里的“堡壘”打開，隨機匹配隊手。

軍方內部的游戲根本沒有多少人玩，有時候一上午也匹配不到隊手，更沒有什么實力平衡系統一說，只要有人開始匹配，不管是青銅還是王者，統統匹配成功。

彭昱然就曾經遇到過一個賊厲害的玩家，沒等阿爾法文明第一次空襲呢，對方的戰斗機群已經“黑云壓城”了，他、的防御系統瞬間灰飛煙滅，全城被幾只沒有人大的小蟲子團滅了。

彭昱然沖了杯速溶咖啡，等著游戲匹配，仿佛收發室的老大爺退休后的狀態。

江姨在耳機那邊說：“別光在那玩游戲，趁著這個時間做點有用的事情。”

彭昱然呼了口氣，小聲嘀咕：“江姨你越來越像我媽了。”

他剛要關掉游戲匹配，屏幕卻一閃，匹配成功了。

“就玩一把。”彭昱然嘿嘿一笑。

“小子。”Alice問，“今晚有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