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咔噠

“咔噠，咔噠……”醫務室里的復古鐘表發出齒輪轉動的聲音。

顧七七低頭抽泣，悲傷和被挫折打敗后的慘狀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彭昱然與顧七七面對面坐著，一言不發。

他突然想起幾天前自己做的夢。

夢里是上帝的視角，彭昱然能夠看到夢里的每一個角色，卻又不能干涉他們。

夢的主角是個男孩，今年12歲，住在一個小城市里，城市的編號彭昱然沒記住，面積不大，但人口不少。

這座城市在某一天啟動了“控光計劃”，因為某個官員的私心而導致計劃失敗。政府選擇向民眾隱瞞事實。直到一周后、距離這座城市“沉寂”還有三個小時時公布了消息。

這些都是彭昱然一開始就知道的，仿佛他是創造這個世界的作者，而他自己卻又不知道故事接下來會怎么樣。

災難的消息公布后，男孩家里的人聚在了一起，他的父母、他的妹妹和舅舅舅媽以及他的姥姥姥爺。

此時距離城市“沉寂”只剩兩個小時。

墻上的表也在咔噠咔噠第響。

男孩在臥室里專心致志地一遍又一遍地抄寫幾個英語單詞，仿佛對即將到來的災難絲毫沒有恐懼。妹妹在他身邊坐著，擺弄著自己的幾個洋娃娃。

而大人們則坐在外面談話。他們有六張逃離這里的票，但是卻有七個人需要逃走——也就是說必須有一個人留下。

男孩在屋里聽到了這些，突然跑出臥室，大義凜然地說我要留在這里，你們帶著妹妹趕緊走吧。他大概想和電視里的那些英雄一樣，做一件偉大的事情吧。

他的父母抱著他痛哭了很長時間，平復心情后開始把食物和水放到廁所，這樣如果男孩僥幸沒有被水壓砸死，也可以等待救援。

但彭昱然知道，怎么可能會有僥幸，那是百分之零的存活率啊。

于是男孩坐在馬桶上，把英語本放在大腿上繼續抄單詞，一遍又一遍。

外面的大人們開始忙碌，收拾各種各樣的需要帶走的東西。

男孩抄寫的手開始抖，他用力地控制，越來越用力。

呲！那頁本就不厚的紙被劃出一道長長的裂痕，緊接著一滴淚珠打在上面，藍色的筆跡迅速蔓延開，糊了一片。

他忽然站起來沖出去，拽住他媽媽，嚎啕起來，大喊著說媽媽，我不要自己一個人留在這里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妹妹抱住男孩，小聲說我也要哥哥！

許久男孩母親點了點頭，說我們的車還有一段時間才開，你去房間里抄單詞吧，走了我們就會叫你。

男孩回到屋里，把那頁爛掉的紙撕掉，翻了一頁繼續寫。妹妹也跟著哥哥在房間里等待著。

他看上去開心急了，隔一會就要問問媽媽自己到了新家有沒有屬于自己的臥室，又問問新學校的學業會不會重。

可媽媽從不回答，只能聽到他們忙碌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人突然叫了妹妹一聲，讓她挑一件喜歡的裙子，妹妹蹦蹦跳跳地跑出臥室。

突然間整個世界突然像是被按了靜音鍵，彭昱然聽不到一點的聲音。

幾十秒后，男孩突然意識到妹妹只有一條裙子，他匆忙地站起來，腦袋磕在柜子上，痛得直咧嘴。

然后，透過臥室門，他看到的是空蕩蕩的客廳……

世界變成了黑白色，緊接著是防盜門落鎖的聲音：

“咔……”

清晰而絕望。

……

張冉站在醫務室的床邊，拿著林識卿的那本巨厚的醫學專業教材翻看。

手機的消息提醒把彭昱然從回憶中拉出來，他的眼睛一下子充滿了光，伸手想要立刻把手機從口袋里掏出來，手機卻不聽話地一滑，掉在地上劃出去幾厘米。

但顯示屏依舊亮了，那是一條無關緊要的新聞推送。

彭昱然撿起手機，打開聯絡平臺，屬于宮崎一茶的對話框依舊空蕩蕩的，滿屏都是自己的那句“在嗎？”

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隨手把手機的音量調到最大，放到自己襯衫胸前的口袋里，抬頭看向張冉。

“姐，請您配合我一下。”

“嗯。”張冉點點頭，把書隨手放回到那桶泡面盒的上面，走過來，“怎么配合？”

“和顧七七聊關于他男朋友的事情。”

彭昱然起身，把座位讓給張冉，自己準備走出醫務室。

“怎么聊？”張冉抓住他，皺著眉問道。

“按審訊標準來就好。”

彭昱然強逼自己露出專業的笑容，把那一丁點的失落藏在心底。

張冉嘆了口氣，仿佛看到了他心底的什么東西，點點頭，目送他出門。

“我們電話聯系。”出門前彭昱然用口型告訴她。

“顧七七中尉，請您看著我。”張冉坐下，說道。

顧七七抬頭，用一雙紅腫成兩個饅頭的眼睛看向她，眼淚還在不停地流。

她一向是個生龍活虎，小鹿似的女孩子，眼睛從來都亮晶晶的。而此時，她的瞳孔里失去了什么，單調地反射著窗外的光。

“你男朋友叫什么？”張冉進入審訊時的狀態，一臉的嚴肅。

“蘇林橋。”顧七七嗡嗡著回答。

“你什么時候和他認識的？”

顧七七擦了擦眼淚，說：“十多年前，他是我鄰居，從小一起長大的……”

彭昱然站在門口，手里拿著手機。

林識卿從長廊另一頭走過來，似乎是剛剛把嚴首長送回辦公室。

“學弟，你在這干嘛？”她問。

“做受挫后的心理失衡的心理調解。”彭昱然回答。

“做心理調節你在醫務室外面做？”林識卿瞇著眼睛看他。

“傾訴法時醫學心理學比較體長的一種治療心理失衡的方法，病人受挫后如果把失望焦慮的情緒封存在心里，會凝聚失控力，適當傾訴可以讓失控力得到緩解……”

林識卿打斷他：“張冉是咱們部隊最不會傾聽的人。”

“哦不，工作狀態的張冉是部隊最不會傾聽的人。”她又改口。

“試試吧，至少張調度員很會審訊。”

彭昱然鼓了鼓腮幫子，繼續聽醫務室里的狀況。

林識卿突然一拍腦袋，說完蛋了完蛋了，我說老獅子剛才怎么看我的眼神不對勁，一定是看到我放在陽臺上的泡面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