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擱淺的魚

“知不知道我殺宋睿的時候心里是什么感覺？”

胡八一披著風衣推開陽臺的落地門，一抹陽光突然從云層深處透出，令他禁不住瞇了下眼皮，旋即踱步靠近院中魚塘，扯過一張小矮凳坐下，捻起把魚食慢慢撒進水中。

天氣漸冷，成群的錦鯉雖然仍爭先恐后鉆出水面爭食，但明顯沒有前段時間那么活躍，更有幾條打了焉的錦鯉就在魚群下慢悠悠游動，偶爾有魚食沉到嘴邊才懶洋洋張口吞下。

站在身后的海濤才被提拔上來不久，還是第一次聽到宋睿這個名字，所以不敢隨便開口，只用余光觀察身旁的崔鎮霄，看這位二哥如何回答。

崔鎮霄回答的比海濤猜測的還要簡單，只有三個字：“不知道。”

胡八一扭過臉看了崔鎮霄一眼，呵呵低笑兩聲，摸著臉上橫七豎八的蜈蚣疤說道：“也對，你也不知道我跟宋睿的交情，其實也沒什么，也無非是一起打天下那點糟爛事。宋睿比我有本事，被教授相中當了大管家，可惜他這種人不禁捧，以為看清了局勢就想挑大梁單干，以為憑我從前跟他的那點交情就能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說到底還是太自信。”

胡八一搖了搖頭，盯著魚塘里的錦鯉語重心長的補充一句：“太自信的人，沒有好下場。”

崔鎮霄靜靜的聆聽著，一言不發，他不說話身邊的海濤就更加不敢開口，偶爾見胡八一目光掃來，趕緊擠出深以為然的表情，頻頻點頭。

胡八一又撒了把魚食進魚塘，這次卻沒有把手收回，而是挽起袖子將手探進水中，把那幾條半死不活的錦鯉撈出來逐一放在地上，低頭說道，“我買這些錦鯉的時候，那個水產老板跟我說過，要是池子里有一條魚開始無精打采，就要趕緊把它撈出來，不然會帶的一池子魚都死氣沉沉。”

海濤自以為聽懂了胡八一的話，急忙開口說道：“大哥，跟我的那幫兄弟都見過他，隨時都能動手。”

胡八一笑了一下，低頭看著地上開始掙扎的錦鯉，好像沒有聽到海濤的話。

崔鎮霄冷冰冰瞥一眼海濤，顯然是不滿他胡亂開口，隨后望向胡八一：“大哥，教授是什么意思？”

“這條魚是從外地游過來的，怎么處理輪不到我們開口。”

胡八一手撐魚塘邊緣站起身，抓過掛在一旁的毛巾擦擦手，繼續說道，“教授的意思是讓我聯系他們，一個是把這件事處理干凈，另一個也是商量下明年出貨的問題。畢竟宋睿之前那一搞，已經有人開始不安分了，明年邙山的墓開不開、開多少都要定下來。”

“明白，我去接他們過來。”崔鎮霄輕一點頭，轉身走出小院。

院子里就只剩下胡八一和海濤兩人，獨自站在胡八一面前，海濤顯得有點無助和惶恐。

胡八一沖海濤笑了一下：“不用緊張，我記得你以前是跟菠蘿啤的？”

“是，大哥。二哥覺得菠蘿啤做事不公道，所以……”海濤話至一半，似乎又覺得說太多了，訕笑著住口不提。

“菠蘿啤爛賭本來也沒什么，不過做人大哥還壓榨手底下人就不對了，鎮霄跟我說過這件事，現在這個位置也是你該坐的。”胡八一安慰海濤兩句，繼續說道，“今天這件事你做的不錯，把錄音留下，回頭去昨晚剛開的那個墓里，隨便挑一件東西。”

“多謝大哥！”

海濤神色激動，急忙從兜里摸出手機遞到胡八一面前，等胡八一接過手機沖自己擺擺手后，點頭哈腰退出小院。

天邊一片陰云壓境，才露頭不久的太陽再次被遮蓋，胡八一獨自一人站在院中，把玩著海濤留下來的手機，抬眼望天：“單槍匹馬就敢跟到邙山來，也不知道是外地佬太自信，還是李美兒太蠢……”

……

張圣夫從車棚把自行車推出來，剛一出邙山大學校門，就看見了翹首以盼的陳柏舟。

“老張，這里！”

陳柏舟沖張圣夫用力揮揮手，等張圣夫推著自行車慢悠悠來到自己旁邊時，這才用不滿的語氣繼續說道，“也不知道你一天在忙什么，上家找不到你，打電話也不接。”

張圣夫掏出手機當著陳柏舟的面看了眼屏幕，上面果然有幾個未接電話。

“這兩天在圖書館查資料，回去的時間比較晚，而且我上課的時候一般都把手機調成靜音，你又不是不知道。”張圣夫笑著解釋一句。

“反正怎么說都是你有理。”陳柏舟滿臉無奈，低頭看了眼張圣夫推著的鳳凰牌自行車，滿臉嫌棄之色，“行了，趕緊把你的自行車推回去，跟我上車。”

陳柏舟說著話，摁了下手里的車鑰匙，路邊停著的那輛比亞迪車燈一閃。

張圣夫看了眼不遠處的轎車，又望向陳柏舟，語氣里明顯帶著不耐煩：“又是生意人的飯局？跟你說了多少次，再有這種局別拉上我，我是搞學術的，跟他們坐一起沒話題聊。”

陳柏舟乜了張圣夫一眼，像小孩一樣斗嘴道：“瞅你那德行！搞學術的人就不用吃飯了？我看得等什么時候你們學校撥不出來研究經費了，你才能把驢這脾氣改一改！”

“不懂就別亂說。”張圣夫面帶鄙夷，“我一年能申請到萬兒八千的經費做夢都能笑醒，邙山市教育局要真的連這點錢都拿不出來，大不了我多開幾場講座，總好過跟那些生意人打交道。”

陳柏舟被噎了一下，瞪著張圣夫看了半天，目光又落在他那輛補了好多次的舊自行車上，最終還是泄氣的擺擺手：“行行行，以后盡量不拉著你，別以為邙山大學就你一個教授，要不是看你這幾年……算了不說了，你趕緊把自行車放回去，跟我走。”

張圣夫好像沒聽懂陳柏舟言語中想要幫襯自己的意思，臉上仍掛著不滿，皺眉道：“我還有論文沒寫完，今天真沒時間陪你們瞎鬧，有幾個學生還等著我……”

“無論如何你今天都得跟我走！”

陳柏舟不等張圣夫把話說完，打斷道，“師姐的兒子祝三愿前兩天從我那里取走了合巹杯，今天打電話說想把師姐的墓補一補，等杯子放回去他就要回京城了。補墓這么大的事別人都能不去，我們倆能不去嗎？”

張圣夫皺了皺眉頭：“他要回京城？這么快？”

得到陳柏舟肯定的回答后，張圣夫點一點頭，摸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喂，是我。臨時有點事情處理，今天的課題你們先自己溫習，等我有空再跟你們一起討論。好，就這樣。”

掛斷電話，張圣夫直接將自行車鎖在學校門口一棵綠植旁，跟陳柏舟并排走向路旁那輛比亞迪，嘴里說道：“到緣化齋的時候把我放下來，我去買點元寶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