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睹物思人

“三愿，來，嘗嘗我燒的排骨。”

陳柏舟笑吟吟夾起一塊排骨放進祝三愿碗里，眼含期待的看著他，等候祝三愿的反饋。

劉淑蘭白了陳柏舟一眼，然后也望向祝三愿，笑著開口說道：“聽說你要來，你陳叔昨晚就把料備好，今天接到你的電話就鉆進廚房搗鼓。不過他燒的排骨確實不錯，小祝你多吃點。”

祝三愿咬了口排骨，很普通的家常菜，卻是這些年一直吃慣了堂食的祝三愿久違的滋味。

“陳叔手藝真好。”

祝三愿笑著說了一句，腦海中浮現出年幼時自己坐在沙發上擺弄積木，父親在廚房進進出出，將一碟碟家常菜擺上桌案，然后回到沙發哄著將手伸向桌案上自己，直到門閥響動，外出工作一天的母親回到家中，父親殷勤湊上去幫她遞水，再由母親抱著自己一同坐上飯桌。

那之后祝三愿就跟著七叔，一個能把干煸四季豆燒成炭的糙老爺們，爺倆吃遍了四九城大小飯館，有一段時間祝三愿甚至得了厭食癥，還是后來請了個燒飯阿姨才逐漸調整過來。

這頓飯在陳柏舟和劉淑蘭的熱情攻勢下，祝三愿吃的撐腸掛腹，要不是桌上菜肴已經吃了七七八八，他都懷疑陳柏舟會再進廚房蒸一鍋米飯。

酒足飯飽，劉淑蘭著手收拾桌上的殘羹，祝三愿本想搭把下手，卻被陳柏舟按在了座位上。

陳柏舟從兜里摸出半盒黃金葉抽出一支點燃，然后又將煙盒遞到祝三愿面前，見祝三愿動作熟稔拿煙，陳柏舟臉上笑意更甚：“當年巴掌大的小東西，現在連抽煙都學會了。這些年在京城過的怎么樣？”

祝三愿姿勢放松半依在沙發上：“有七叔照顧，日子還算過得去。”

見陳柏舟面帶不解之色，祝三愿又跟著解釋一句：“七叔是我父親當初在廬陽開書畫店時，幫他打雜的伙計。”

陳柏舟回憶一下，臉上神色逐漸明了：“想起來了，是那個腿有點殘疾的男人，你父母還在世的時候我跟他見過一兩次……他那個時候年齡可比我大，現在也老了吧？”

祝三愿腦海中七叔年輕時和現在的容貌互相重疊，噴出口煙霧：“是啊，也老了。”

陳柏舟面露唏噓，跟祝三愿并排而坐，像是陷入回憶當中，久久沒有繼續開口。

一支煙很快燃盡，就在陳柏舟按滅煙頭打算再取一根點燃時，劉淑蘭從廚房里探出腦袋，瞪了他一眼：“自覺點，咳嗽剛好，少抽點煙。”

陳柏舟訕訕一笑，把煙又放回煙盒，遞到祝三愿面前。祝三愿笑著擺擺手，把自己還沒抽完的半支煙也熄滅在煙灰缸里，然后起身打開窗戶通風。劉淑蘭見狀滿意的沖他笑了笑，這才折返身回到廚房。

“年齡大了，大毛病沒有，周身都是小毛病，前段時間去醫院檢查又說是慢性氣管炎。”陳柏舟等祝三愿坐會原處，方才無奈開口說道。

祝三愿勸道：“那就少抽點煙，過兩天我回京城給你寄兩箱玉露梨，潤肺止咳的，慢慢調養。”

陳柏舟坐直身子看了祝三愿一會兒，又靠回坐墊，語氣平常問道：“不打算在邙山多留一段時間？”

“眼看著過年了，京城還有些事要處理。”

祝三愿往廚房方向看一眼，“等忙完了再來看望你跟阿姨。”

“好。”陳柏舟沉默了一會，粲然一笑，“行了，光顧著說話差點把正事忘了，走，我領你去看看你父母墓里丟的東西。”

說完，陳柏舟起身領著祝三愿一同走進書房，等祝三愿邁步進屋后，陳柏舟將房門關上，幾步走到書桌前，從兜里摸出一枚鑰匙，彎腰打開書桌下一個上鎖的柜子，然后小心翼翼從柜子里捧出那方裝著合巹杯的檀木盒子。

祝三愿不自覺上前幾步，看著陳柏舟輕輕打開木盒，呼吸也跟著急促幾分。

木盒中，父母墓中那枚祝三愿只在照片上見過的合巹杯，第一次真正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就是你父母墓里的東西，當年師姐下葬，你父親親手放進去的。沒想到后來他也……唉！”陳柏舟回憶往昔，又嘆了口氣。

他對杜飛的態度恰恰和七叔對待祝繁花的態度一樣，交淺不可言深，但后來杜飛單槍匹馬做的那些事，卻讓當時正值青年的陳柏舟對這個拐跑了自己師姐的男人印象大為改觀。

祝三愿深呼吸平穩情緒，面無表情看著桌上的合巹杯，伸出手指輕輕掠過青銅和玉石雕琢而成的杯身，可輕輕顫抖的手指卻昭示著他此時的內心并不像面色一樣平靜。

“陳叔，七叔給我講了很多我父親的事，我想再聽你講講我母親的事。”祝三愿摩挲著手中合巹杯，抬頭望向陳柏舟，“然后再跟我講講，這個杯子是怎么物歸原主的。”

……

“美兒姐，今天有什么安排？要不要準備車？”

卓耀秋一大清早就來到李美兒客房門口，叩響門扉后對穿著睡袍的李美兒打個招呼，用廣東話笑嘻嘻問道。

李美兒打開半扇房門，憑門而立，攏了攏有些凌亂的發梢，然后伸手捏了捏卓耀秋的臉頰，語氣熟稔道：“在粵港的時候又不見你這么用心，才八點鐘就敲門，打攪老板睡覺是要扣薪水的！”

卓耀秋臉頰被捏的變形，笑著往后仰頭避開李美兒雙手，目光順勢掃過客房里面，偌大的客房當中，除了李美兒之外空無一人。

“擔心誤了你的正事嘛。”

卓耀秋看清楚屋里的環境，笑容不減，“美兒姐你要是不著急，我就更不用著急啦，就當這次公費出來旅游，見識下北方的風土人情。”

李美兒嬌嗔一聲，沖面前這個帥氣的大男孩翻個白眼：“想偷懶啊，老板現在命令你出去給我買早餐。一份火腿炒蛋，要蛋白不要蛋黃，一份大杯美式，加四匙半牛奶一粒半糖，最后再要兩個華夫餅，不加糖。”

一連串要求報完，卓耀秋嘴角頓時耷拉下來，故作痛苦道：“不是吧美兒姐，你都知道我國語有幾差，出去會被人笑的！”

“那你去不去呀？”李美兒乜斜望著卓耀秋，語氣中帶著威脅。

卓耀秋舉手投降：“得！我現在就下樓，為老板分憂是我光榮。”

看著卓耀秋宛如斗敗公雞一樣轉身離開，李美兒嗤一下笑出聲來，長長伸個懶腰，睡衣下妙曼身姿盡顯無疑。

當初第一次見到卓耀秋的時候，他還只是粵港一個小字頭里的爛仔，除了長得好看并沒有留給李美兒其他深刻的印象。后來有一次李美兒帶人出去談生意，回來路上遭到對頭埋伏，本以為必死無疑的她在鉆進一個胡同拐角后，居然撞到正從酒吧往回走的卓耀秋和他的爛仔兄弟，卓耀秋為了救她，后背硬挨了三刀，縫了二十多針。

那件事之后，李美兒第一次正式將目光放在卓耀秋身上，有意給他機會立功，卓耀秋也不負所托，敢打敢拼，很快便得到李美兒認可，將他招攬到身邊負責自己的安全問題。

卓耀秋在李美兒身邊時，同樣盡心盡力，李美兒在粵港雖然注冊的是合法公司，但真正做的生意卻動了不少人的蛋糕，遇險是常有的事，每一次也都是卓耀秋拼死用命護她周全，這個比她小五歲的男人逐漸成了李美兒真正的心腹。

外面風言風語說李美兒保養小白臉，搞姐弟戀，李美兒往往一笑置之，因為在她心中，卓耀秋除了貼身保鏢這個身份，更多像是自己的弟弟，卓耀秋同樣知分寸，雖然表面上大大咧咧，實際在兩人相處時從來不會僭越半步。

“要是沒有遇到教授，阿秋或許真的挺適合我。”李美兒看著走廊外已經進入電梯的卓耀秋，雙臂環抱，手指一下一下點著下巴。

電梯里，卓耀秋之前面對李美兒時臉上的親切笑容逐漸斂去，等電梯在一樓停穩后快步走出，無視了迎賓侍應禮貌的問候，徑直走出酒店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