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欲過天塹，先下深淵(4)

三十五秒的無氧運動里，是接連不斷地在半場來回奔跑并擊球。

這要求訓練人員在這三十五秒之內，無間斷地進行激烈沖刺和急驟停止，毫無疑問會對訓練人員腿腳帶來超越警戒限度的負擔。

在這種強度的沖刺與急停之下，訓練人員腿腳的關節處即便沒有發生骨折，也會產生無數極為細小的龜裂。

同樣，再加上需要在急停之后做到的準確且有力度的揮拍，將使得全身肌肉臨近肌肉溶解的界限。

無數疲勞衍生物質在訓練人員體內突然極速增加并且進入循環，全身上下每一處細胞都在對心肺提出更高的供氧要求。

這項訓練，正是需要讓訓練人員，身體長時間地處在這般極其異常的狀態下。

而當這樣的狀況至少持續兩個月以上之后，身體便會認識到“這種異常的狀態不會停止”“必須做出改變”，于是身體就會慢慢從細微之處開始進化，以便保護骨骼與肌肉不至于徹底崩壞。

真正的訓練成果，正是在那個進化的時刻到來的時候，才會開始收獲。

屆時，訓練人員的身軀將在破而后立的過程里完成蛻變，進化為網球運動專用的強大軀體，這也是想要在職業網壇有所發展，所必備的基本素質。

底線兩邊的來回調動之后，封墨迎來的網前小球與底線球的變換，這兩種來球相交替的模式甚至比大角度的底線球更加棘手，因為當跑回底線的時候，封墨并不是正對來球的，他需要更多的時間來調整姿勢，這意味著他必須提高速度。

所以到了訓練中途，大約才剛做到三分之一目標之時，封墨腳下一個踉蹌，撲倒在地。

心臟快要爆炸了，而且身體已經有了很難驅使的感覺。

如果不放慢節奏的話，他根本無法堅持下去。

如果不放慢節奏的話……

劇烈的喘息聲中，封墨依稀看到另一邊，葉小芹在一絲不茍做著對墻練習的身影。

莫名地，一副仿若永遠都不會失色的畫面，闖入封墨此時近乎于僵直的大腦當中。

那是去年，他才剛進入網球隊沒多久，正在為蘇洛師父給他安排無限重復的對墻練習而焦躁的時候。

那個周末的下午，他目睹了葉小芹的特別訓練的末尾。

在那陣猛烈的強風刮過，吹起葉小芹在夕陽下極其美麗的淡金發絲的時候，他與葉小芹清澈如水的雙眸相對，看著葉小芹在微笑間張合著小巧的雙唇。

他大概一生也忘不了，夕陽余暉之下，葉小芹那精致小臉上所展露而出的，比太陽還要耀眼的笑容，以及那驟然而起的風聲，也壓不住的有如清水一般純凈的聲音。

“網球，是我的人生?！?

恍惚之間，封墨回到當前。

他好像聽到莉莉婭老師在大聲說著什么，哪怕用腳趾頭去想，也應該是督促他快點起來繼續吧。

微微顫抖著的雙臂，慢慢撐起身體，當封墨再次站起來時，握住球拍的右手似乎都有些不穩，在不斷抖動著。

訓練才剛進行了三分之一，也就是說，若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激烈比賽，到現在為止也不過才剛剛打完兩局。

兩局。

原來他的身體素質，距離職業水準竟然差得如此之遠。

他今年已經十六歲了，若想成為職業選手的話，這個年齡，此時的訓練將是他最后的機會。

如果現在還是個孩子的話，當然可以接受更加輕松的訓練，等到身體緩慢的適應，如此逐漸增加訓練份量也能習慣得很快。

開學之前，蘇洛師父就已不止一次地說過這一點。

“繼……繼續?！?

封墨的聲線稍顯抖動，但他的精神再次集中起來，投注到莉莉婭老師打過來的球上。

放慢節奏？

那倒還不如直接放棄成為職業選手來得更加痛快。

蘇洛師父，莉莉婭老師在此前多次說到，這項訓練有著與以往全然不同的艱苦，他早早便在心中做好覺悟了。

也幸好兩位老師給了他這一段心理適應的時間，否則他還真難以想象，驟然間遭遇如此強度的訓練，是否會在心里留下一片無法磨滅的陰影。

心理，或者說精神與意志上是足夠了。

但是，像今天這樣強度的訓練，明天，后天……以及接下來的至少兩個月都會持續進行，整個過程一天都不能中斷。

換言之……六十次。

他的身體可以支撐著他度過這至少六十次的訓練嗎？

不，一定要度過。

拜托了，我的身體，一定要堅持過去。

因為我，要以網球為生。

各般思緒，在擊球過程中斷斷續續地于內心閃過，封墨勉力地維持著能夠擊回莉莉婭老師來球的場面。

時間在不知不覺當中流逝，直到莉莉婭老師的那一句“今天的份量已經夠了”闖入耳中，封墨才仿佛回過神來，怔怔地看向莉莉婭老師走向場邊的身影。

“活……活過來了……”

這是一句曾在葉小芹口中聽到過的話，現在，封墨終于也能體味到其中那種度過難關的，不用再身處地獄的慶幸，以及……

小小的一絲，成就的愉悅。

只不過此時的封墨還愉悅不起來，因為他的訓練說起來，才完成了六十分之一不到，只要一想想接下來每天，尤其是以后都必須拖著這副開始變得疲憊的身體來完成與今天同等的訓練……

還好現在有了公交車月卡，不用再騎自行車回家了。

往常連熱身都算不上，只能與日常行為的等級等同的騎行活動，如今能夠省略也已令封墨感到滿足。

吃飯，作業，洗漱略去不談，當封墨躺上床許久之后，他發現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或許是因為運動量過大，疲累過度……

現在他反而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