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自己和許松鼠小姐分配到突擊隊里是有理由的。明里的理由是，我們兩個人都是特別能戰斗的人；暗里的理由是，我想近距離觀察一下許松鼠小姐。

我對許松鼠小姐感興趣，那還得從我的朋友紫菜卷說起。我和紫菜卷是中學同學，小時候在班里，我們沒少干把女生辮子釘在桌子上、往女生脖領子里放毛毛蟲的事兒。這樣的事情干多了，我們自己也分不清楚哪件是誰干的，當然，我們班的女生也分不清楚，她們總是把我倆看成一丘之貉，有時候該記恨紫菜卷的，全記恨到我頭上來。直到現在，我們班女生聚在一起，還經常對我倆咬牙切齒。據說有幾個在澳大利亞的、巴西的、冰島的、赤道幾內亞的女生，還經常在推特上回憶被我們兩人虐待的悲慘情景。青春期時的遭遇會讓人銘記一輩子——我們班的文藝委員、最漂亮的女生現在成了非洲某國一個軍閥的壓寨夫人，據說左右雙手開槍，百發百中。她學槍的時候，就是把趙大春和紫菜卷當成假想敵的，所以學得又快又好，當地人稱“雙槍銷魂女羅剎”。

話題不往遠扯，單說我和紫菜卷。我們上大學后就分道揚鑣了，他學畫畫搞藝術去了，而我呢，學起了商業管理，想發財。在畢業以后的漫長歲月里，我曾經風光無限，雖然不能說富可敵國，小康是有的。置了房子買了地，娶下美麗女青年一名。紫菜卷混得比較慘，老背著他那兩張破畫在大使館區打游擊，一路叫賣還容易被城管抓，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那個時候我經常接濟紫菜卷，有點閑錢了就叫秘書買兩箱方便面、一箱二鍋頭給他送去。

俗話說，風水輪流轉。就在我的事業蒸蒸日上的時候，天降橫禍，我的大部分資金，被股票套得牢牢的，然后銀行貸款到期，就開始周轉不靈。樹倒猢猻散，家產敗光，老婆離婚，我從一個出入高爾夫俱樂部的體面人，變成了一文不名、流落街頭的無業人員。而紫菜卷呢？卻突然發跡，成了著名畫家，婚也結了，閨女也生了，房也買了，整天把自己打扮得跟達利似的。就這樣，我們的階級地位莫名其妙地發生了逆轉?，F在，每次我和紫菜卷吃飯，都得他埋單。

有一天我去他住的郊外小區蒲公英花園喝小酒，紫菜卷請我吃他們那兒的特產、旁邊鳥尾巴村飯館老雷家里的大肉夾餅。我們說著說著，就說到未來的發展，規劃起宏偉藍圖來。人一有成就，就莫名其妙地樂觀，紫菜卷一口咬定這是最好的時代，動不動就用煽動性的語言描述以后的好日子。在美術學院上學的時候，他就沒少用這一手煽動抱有藝術理想的女學生。那天我跟紫菜卷說，我的文化公司已經初具規模，打天下差點意思，但扎上幾年蛤蟆，弄個老婆孩子熱炕頭還有點把握。紫菜卷一聽就兩眼放光，說：“那我給你發過去一特別能干的女青年去當幫手吧？有了她，你肯定如虎添翼?！?

我就沒把他的話當真。我說：“有這樣的女青年你怎么不自己留著，還往我這兒發？”

紫菜卷笑著說：“這女青年是我鄰居。我老婆看我緊你還不知道？適齡異性一接近我到三百米以內，她的鼻子就能嗅到。當然啦，我也是個自覺的人，我老婆的嗅覺就是沒那么靈敏，我也不會亂說亂動的。人總得有點社會責任感吧？咱們已經過了葷冷不忌的年齡了。總之，我覺得把她發給你，于你、于她，都有莫大的好處?！?

紫菜卷解釋得含含糊糊，更加重了我的懷疑。雖說我以前給過他滴水之恩，他現在應該涌泉相報，但我也沒有頭腦熱得把他當活雷鋒。我打著哈哈，不置可否。

“這姑娘沒壞心眼?！弊喜司砝^續跟我推銷著，“身子骨還挺結實，看上去能生養。對事業可是絕對忠誠，不是被逼無奈絕對不會跳槽的。長得也還不錯，讓她去當博覽會的花瓶肯定不行，但開個企業年會研討會什么的，肯定能拿上臺面。你不如跟她見見面。”

“我是說見就能見的人嗎？”我繼續拿搪，“人都有兩面，你得跟我說說她的缺點?！?

“缺點??？”紫菜卷撓撓頭，“人無完人，這姑娘沒什么大毛病，就是沒事就把自己想象成資本家的孩子。不是好吃懶做，而是窮講究，喜歡弄點茶道，燒個咖啡，聽聽音樂，看看先鋒電影。不過也得看怎么理解——要是擱在真正的勞動人民那堆里，就太扎眼了，不和諧?？梢菙R你們那文化公司里，不正好是如魚得水、相得益彰嗎？追根溯源，她的那些小心腸，還真是你們這些對時尚一知半解、沒情調愣裝藝術婊的文化公司給培養出來的?，F在她去你那兒，也算是認祖歸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紫菜卷好像要把一個曠世才女送到我身邊，我還得感激他信得過我。怎么我幫他的姑娘解決就業問題，還得念他的情?。?

紫菜卷又說：“要說真正的缺點，這姑娘有時候一根筋，認準了什么事情，八匹馬也拉不回頭！”

“還是的呀。”我終于找到了臺階，“沒毛病的人你也不會往我這發啊?！?

紫菜卷只好服軟：“行行，算你幫我一把還不成嗎？在人生曲折的道路上，老趙你還真沒少幫我，你就再多幫這一次吧?！?

我點頭：“好吧，誰叫咱是發小呢?！?

紫菜卷松了口氣，趕緊趁熱打鐵：“這個姑娘發給你，有三大好處：一、她可以幫你的公司活躍氣氛，讓你的公司員工在輕松自如的環境里工作，充滿朝氣；二、你要是覺得她還不錯可以收入私房，金屋藏嬌；三、你要是覺得她不適合做老婆，就把她當勞動模范往狠了使。她嘗過失業的苦頭，特知道珍惜來之不易的一切?！?

紫菜卷妄圖拿利益美色誘惑我，要給自己找回點面子。我說：“得了，這事兒咱也不說誰欠誰的情，雙贏行嗎？”

就這么著，許松鼠小姐來到了我們公司，成了Rebecca。不過她一直不知道我和紫菜卷有著幕后的議論。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和紫菜卷的交情有多深。紫菜卷只是跟她說：“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外甥辦了個文化公司需要人，你不如去試試?！钡?，他還比我大一輩兒呢。

許松鼠到了我們公司后，果然如愿以償展現了她敏銳的洞察力和干脆的辦事風格。尤其是和黃燦燦的交鋒，多脆落，就得這么辦事兒，不跟他們瞎磨嘰。

可是，對人才的發掘和培養是一件長期的工作。我可不能就憑這么兩件雞毛蒜皮的事情就信任紫菜卷肉麻的吹噓。把她放到突擊隊里，就是要看看，許小姐到底有幾斤幾兩，到底是只沒長大的天鵝，還僅僅是長得俊了點的鴨子。

再約黃燦燦，就得我請客了，地方也不能在城里的飯館，得去度假村過個周末。周末焦大屁股管不著黃燦燦，可以盡著心意說話。

我就讓許松鼠給黃燦燦打電話約他。許松鼠嗲聲嗲氣地沖話筒說：“喂，黃先生，我們趙總想約您周末去休息一下，啊，泡溫泉啊，對對，什么？當然是各有各的泡法。哦，那我問問啊?！?

許松鼠捂著話筒，面露難色看著我。我問：“又怎么了？”

“他問是帶著老婆泡，還是不帶著老婆泡?！?

“我們是文化公司！”我堅定不移地回答道，“丫不帶老婆，還得我給他打野雞去??？丫把自己當什么人了?！?

許松鼠點點頭，沖著話筒說出的話差點沒把我鼻子氣歪了：“趙總說都行，隨您愿意?！?

按照許松鼠的分析，如果黃燦燦不帶老婆，那就是憋著找小姐，好色，不僅好色而且能占多大便宜就想占多大便宜。這樣的主，不是自我感覺太好不分大小好歹，就是根本沒把對方當合作者，什么事兒都別談了，不可信。他要是帶老婆了，那事情還算好辦，說明他只愛錢不愛女色。目的單純點，事情也就簡單。

我心說現在的未婚女青年怎么什么都懂。行，你就自作主張吧。

許松鼠關掉電話上的錄音鍵，坐在那里發呆。她想了半天說：“黃燦燦這小子老奸巨猾，怎么他就不說我想讓他說的話呢？”

度假村是許松鼠找的。我這幾年落魄江湖，根本就沒心思在外面游逛，所以對旅游業的巨變根本不了解，不知道哪兒好玩哪兒不好玩。許松鼠可沒閑著，她坐在家中居然還能認識一個開度假村的老板。要說認識也不意外，這老板就是她住的小區的開發商劉大鼻子。據許小姐自己沾沾自喜的介紹，劉大鼻子家有仙妻，可還曾經對許松鼠想入非非。無奈許小姐防范得針扎水潑刀劈斧砍均不奏效，這劉大鼻子沒了轍，只好跟她說：“得了，我對你也沒什么招了，以后你有什么情人朋友親屬團之類的，就盡管往我這里帶吧。就當我沒逮著鳳凰，種棵梧桐樹總行了吧。”

許小姐說：“就您那泡澡池子，還招鳳凰呢？我看你那里泡澡的可全是中年以上女性，都在那兒琢磨著拿溫泉水治療停經腳氣不孕不育呢。”

“隨便你怎么說，你覺得我這兒是什么就是什么?！眲⒋蟊亲訌氐讻]了興致，“想來就給我打個電話，我好給你們安排安排。”

就這樣，許松鼠把我和黃燦燦帶到了大峪子山莊劉大鼻子的老巢。還別說這劉大鼻子挺重視我們，親自等在那兒迎接，安排我們入住，布置吃喝玩樂所有事宜。許松鼠把我拉到劉大鼻子面前，說：“劉總，趙總你見過嗎？沒見過你總聽說過吧？”

劉大鼻子看著我，茫然地搖搖頭。

“你可真夠老土的。”許松鼠做出很不屑的表情，“那你聽說過趙薇嗎？”

“小燕子？”劉大鼻子的臉上頓時浮現出歡快俏皮的表情，“當然聽說過啦。怎么了？趙總和趙薇是親戚嗎？”

“親戚多庸俗啊?！痹S松鼠翻了翻白眼，“趙總以前就當過趙薇同班同學弟弟的三姑的經紀人。叫什么來著，趙總？”許松鼠沒詞兒了，一個勁地沖我眨眼睛。

我心里那個氣啊，這是對待老大的態度嗎？不僅不為老大排憂解難，還凈給我出難題。不過我臉上倒是浮現出笑容來，握著劉大鼻子的手說：“您別凈聽她瞎忽悠?！?

劉大鼻子顯然是來了興致，他開始猜：“趙麗蓉？還是趙麗穎??？誰是誰的三姑啊？”

許松鼠一拍腦門好像想起來了。她說：“我知道了，叫李麗珍！”

紫菜卷跟我說過，以前網上視頻不發達那陣，許小姐經常到他們家借盜版光盤看，可我還是沒想到，李麗珍的盤他也給許小姐。我心里那個氣啊，我怎么成了她的經紀人了？我的外包裝一向是道學的、儒雅的、智慧的、德高望重的啊，今天非讓許小姐把我給毀了不可。

劉大鼻子馬上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呵呵大笑道：“哎呀，有名有名。那可是著名的實力派演員呢。她演的那個《紅樓夢》我女兒最愛看了。”

我和許松鼠差點沒笑場?？磥韯⒋蟊亲硬粌H對演藝圈沒什么研究，對古典名著也沒什么研究，什么都能給記混了。再加上許小姐云山霧罩，想不出糗都難。我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黃燦燦，看見他使勁咬著嘴唇，假裝東張西望，臉憋得像塊紅布似的。

黃燦燦還算仗義，是帶著老婆來的。他老婆和他完全屬于兩個色系，一身青綠，仿佛是剛剛破土而出的豌豆尖。兩個人進了客房就沒了動靜。本來安排他們去打保齡球的，可他們居然無聲無息了。打電話過去問，黃燦燦說：“我們想先休息休息，你們玩著。”

我只好和許松鼠一起來到保齡球館。老實說，我的球技很差，扔保齡球如同卸車皮，還是野蠻裝卸，那球滾不出一米準掉溝里。許松鼠在一旁冷冷地看著我：“照你這么打兩局，附近的下水道就全得堵了。”

我跟許松鼠說：“有你這么跟老板說話的嗎？寸有所長，尺有所短。你打得好你怎么不去參加巡回賽??？”

許松鼠就不言聲了，心里肯定是一百個不服氣。我看著她打球，站在她身后說：“你怎么想起她了？我原來以為你是一挺純情的孩子?！?

“我想起她并不能說明我不純情?！痹S松鼠氣喘吁吁地說，“這只能說明我知識豐富。劉大鼻子是什么都不知道，可他骨子里的壞水比你可多多了?！?

許小姐凈顧著說話，自己也把球扔到了溝里。照這么下去，劉大鼻子的溫泉山莊，非叫我們給堵得洪水泛濫不可。

悠閑的時光總是那么短暫，二十多分鐘里，許松鼠小姐的手機就不停地響，顯得她特別忙，我在旁邊看著都替她累。這姑娘還挺尊敬領導，接一個電話，就跟我匯報一下，什么馬尾辮要給兒子找幼兒園，艾茉莉在準備結婚什么的。她說的這些人和事兒我都不太清楚。我就問她：“這些人都是你的死黨嗎？”

許松鼠白了我一眼，說：“他們都是我的下級。你雇傭的不是一個員工，而是一支隊伍。你還沒看出來嗎？這支隊伍的指揮員，就是我。”

我還真沒看出來。就問許松鼠是哪部分的，憑什么自己的山頭占得好好的，偏要到我這地面混飯吃？許松鼠就跟我講鳥尾巴村和蒲公英花園的往事，當年她和女青年艾茉莉、馬尾辮的老婆大美女等人，組成了蒲公英花園的美人團，許松鼠是團長，帶著大伙與天斗與地斗與物業斗與劉大鼻子斗，結果大多數斗爭都以失敗告終，只有個別取得了勝利?！叭缃衩廊藞F的人個個都出息了，就我這一團長沒出息，還得給您打工。那話怎么說來著？從來都是有一技之長的人沖鋒陷陣，沒本事的人才當領導。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水泊梁山一百〇八將，最差勁的也會刻個印，要不模仿一下別人的筆跡，就宋江不行，啥都不會，所以只好當一把手。我以后得改改這個毛病，到你這兒來，權當下基層鍛煉吧。”

許小姐的意思是美人團里就數她沒本事，可說到興起處，完全沒顧及站在她對面的正是一位一把手。我冷笑一聲道：“你是說，我是一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嗎？”

許松鼠察覺失言，趕緊找補：“我沒說您，您就是打保齡球差點意思，別的方面都比我強。也有很多一把手活干得漂亮啊。比如有個叫宋徽宗的，那畫就畫得好。要是讓他來做文化公司，估計一眨巴眼睛就發財了。那可是當年的先鋒藝術家，居然當了皇帝，你瞧瞧人家國家那藝術氣氛?！?

許松鼠綿里藏針拿話噎人。宋徽宗我還是知道的，光顧著畫畫談戀愛，最后讓人給俘虜了，亡國之君。

這邊正嘮著磕兒，我的手機也響了。是黃燦燦找我。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話沒錯。黃燦燦這小子把我們打發來玩保齡球，他自己卻帶著老婆直接去泡溫泉?，F在兩個人正在池子里舒坦呢。他打電話過來，就是讓我們也過去。做買賣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不按照對方的牌理出牌，一切都有自己的一套，千萬不能貪圖享受全聽對方的安排?？蓜e小看這個舉動，黃燦燦這么做可是有深意的。大家穿著泳裝泡在溫泉中，許松鼠小姐的微型錄音筆就沒地方放了，那錄音筆再小，也總不能掖在她那艷麗無比的比基尼里吧？那還不成了人妖！

黃燦燦狡猾狡猾的，這回我可領教了。

溫泉是一個不大的池塘，砌得蜿蜒曲折，用太湖石堆成了好幾個區域，實際上就和單間一樣。隔著一塊石頭，聞其聲而不能見其人。還有一些石頭，剛剛好露出水面，像天然長在水中的桌子，上面可以放下盛著茶壺茶杯的托盤，這也是有意設計的。人在水中，溫潤環抱，一會就滿頭冒汗。別看現在天還有點涼，泡上五分鐘，人就能光著膀子滿街跑，一點都不會覺著冷。所以我和許松鼠還離那個池子五百米呢，就能看見滿院子穿著泳裝嬉笑打鬧的人群。

我們換好衣服，在池子邊上張望半天，黃燦燦才從一塊大石頭后面探出頭來，沖我們招著手：“這兒呢這兒呢。”這石頭上寫著四個歪歪斜斜的大字：“上善若水?！痹S松鼠介紹說這是劉大鼻子手書。這劉大鼻子和黃燦燦可都還挺看得起自己的。

我們蹚水到了黃燦燦和他老婆身邊，黃燦燦正滋滋潤潤地喝著冰鎮啤酒，他老婆拿著一瓶牛郎星兒童成長牛奶嘬呢。這女人是真喜歡綠色，又弄了件碧綠的泳裝在身上。許松鼠眼尖，還沒走到身邊呢就大呼小叫：“哎喲黃太太，您這么打扮可真漂亮，就像那出水芙蓉一樣，快給我講講您是怎么保養皮膚的?！边@先聲奪人的一句話，把個豌豆尖說得眉開眼笑，趕緊謙虛：“哪兒啊，我結婚剛三年身材就走型得厲害，現在都不怎么敢穿泳裝了啊。還是許小姐漂亮，身段一等一的，讓人羨慕。”豌豆尖這么一謙虛，許松鼠反而沒詞兒了。贊揚本來就是言不由衷的，表達的是塑料友情，要往下續又不顯得肉麻，還真有點難度。

許松鼠和豌豆尖打岔，這邊黃燦燦就遞給我一罐啤酒，好像這大石頭后面，就是他們家客廳，典型的反客為主手法。我不和他爭一時短長，拿過來就喝。黃燦燦在一旁開了腔：“咱們先把正事兒說了吧。我探過底了，我們焦總是個老實人（他還真好意思說出口），這次是真想拍這個電視劇?？捎幸粭l，他雖然不懂行可朋友卻不少，你不能獅子大張口，他到圈里一打聽就全穿幫，咱什么都干不成。”

我就煩這幫款，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懂，非要裝得隨手能招來一大堆專家，真有這本事，為什么不事先打聽好了再來忽悠啊？我沒搭茬，臉上卻顯出不屑來。

“你的底線是多少？說個價吧。咱也別拍八十集，瞎耗什么工夫啊，四十集讓焦總舒服舒服得了。”黃燦燦想先讓我亮底牌。

我“哼”了一聲說：“多少錢我根本無所謂。黃先生你知道不知道，這電視劇三五十萬一集也不是不能拍，可你拍什么?。咳丝偟糜悬c追求，你不向《唐頓莊園》《紙牌屋》看齊，也得向《深夜食堂》《孤芳不自賞》看齊吧？人家大老美一集就敢造出去一個億的美元，我想那么干，焦總也得有那個實力啊。”

黃燦燦一看我混不吝的樣子，嘴里還蹦出了外國劇名，趕緊嘿嘿地笑了起來：“那是那是。焦總不是沒有這個錢，可拍劇畢竟是錦上添花的事情。主要的資金還是要投入到建設中去的?！?

我說：“那不就得了！您有什么話就快說唄，別逗我了，咱們這不是還得泡澡呢嗎？”

黃燦燦猶豫了一下，說：“這么著吧，我估計焦總打算出個兩千萬。這價錢不高也不低，我也覺得正合適，怎么樣？”

“緊張！”我皺著眉頭想，真是一只巨大的鐵公雞，兩千萬打發叫花子呢？

“多少錢不緊張??？錢永遠是緊張的?！秉S燦燦教育我。

“行，黃總，那咱們就算交個朋友，以后合作的機會有的是?！蔽遗e起啤酒要和他干杯。

“別啊。我是正經問你多少錢不緊張。”黃燦燦怕自己的回扣飛了，趕緊往回找補。

“八千萬！”我說，“這里面除了拍戲的錢，還有宣傳推廣、開會出差、打點電視臺藝術總監部門主任的錢呢。買水軍還沒算進去。你以為?。俊蔽夜室獠徽f回扣的事情，讓他著急。

“還有我的回扣。”黃燦燦仗著泡在池子里，直接開了口。

“多少？”我斜著眼睛，面含微笑，眼神和表情根本就不配套，弄得黃燦燦有點毛。

“許小姐沒告訴過您嗎？”黃燦燦拿著酒瓶的左手伸出兩個手指，另一只手五根指頭全伸出來了。

“一千萬！”我咬了咬牙。

黃燦燦哈哈大笑起來，他開心地說：“趙總還真幽默，真是做文化事業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