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屋外靜如幽闌，野貓在街上漫步，有愛貓人士摸黑出門，給這些暗夜的優雅“貴族”們投食，歡脫的野狗纏著斬鬼者，討要吃剩的炸雞骨頭。

偶有女玩家“嚶嚶嚶”的嬉笑聲，伴著犬吠起舞，小城玩家不在相互爭斗，人際關系友善和睦，曾經解不開的恩恩怨怨，在逐漸加深的溝通與了解中，不知不覺淡化，有的甚至升華為友情、愛情、戰友情；

月華點亮了星空，繁星璀璨；

星河之下，萬家燈火有明有滅，孫叔跟王父喝得三攤醉，抱怨那“死丫頭”走得急，到了東方都市更不懂傳個音訊，報個平安。

有纏綿的小夫妻，背著剛滿兩周歲的小寶寶，難得有閑暇緊張刺激地過一番夫妻生活，他們依偎在枕褥里，相互傾述苦怨。

有了娃之后，生活的格局和思想改變了；

照顧娃娃太累了，

年輕媳婦抱怨：“生物鐘都亂了，皮膚暗黃還長斑，你媽又總是管七管八……”

年輕丈夫說：“我最近都不敢聯系那幫兄弟了……”

日常生活里的愁愁苦苦與心結，都在這相互傾述的枕邊話里，頗為窩心的相互依偎里，淡去了。

幸福街157號，那間溫柔昏黃的小屋里，王憶安老爺子沉沉睡去，王天空手里捧著搪瓷杯，輕輕喝了一口溫熱的白開水，聽著音樂，獨坐床邊，舒服地享受午夜的沉靜。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享受這片刻的安寧，撫慰這深受嘈雜折磨的靈魂；

智能手機的揚聲器里，傳出一首又一首歌曲，歌者用靈魂傾述著心聲，與聆聽者產生某種共鳴。

……

日出又日落

深處再深處

一張小方桌

有一葷一素

一個身影從容地忙忙碌碌

一雙手讓這時光有了溫度

……

光落在你臉上

可愛一如往常

你的一寸一寸

填滿欲望

城市啊有點臟

路人行色匆忙

孤單、脆弱、不安

都是平常

……

看著飛舞的塵埃掉下來

沒人發現它存在

多自由自在

……

我怕來不及

我要抱著你

直到感覺你的皺紋

……

歌單循環播放，王天空不知不覺遁入道境虛空觀，耳蝸聽著聽著，已經數不過來聽了幾首歌，直至惹動鏡心的那朵塵埃撩動心門，熒光潮汐降臨，2400萬段記憶碎片，600萬功德值，熒光潮汐起起落落，腦海蛇蟲鼠蟻作祟，嗡嗡鳴鳴，功德值的收益率，降的有點厲害。

王天空扭了扭酸疼的脖頸，感覺頸上的負擔又多了一點點，走出小屋，來到后廚，打開冰箱，取出一包包營養藥劑，撕開封口，將包裝袋里的液體，一包接著一包吸入腹中。

王天空已經能夠從容面對饑餓，對食物的要求也提高了，原本饑腸轆轆如餓狼，逮住什么吃什么，哪管它冷熱酸甜。現在遵從陳女士的指導，吃規定的食物，并且為了不給腸胃制造負擔，只吃溫熱的。

專業人士的話，還是要聽的。畢竟術業有專攻，為了身體健康麻煩一點又何妨。

白媽祖說：“看得見的，看不見的。人與人正是這般建立了這等共生和平的生存環境。不要因為看得見就心懷芥蒂，更不要因為看不見就心寄偏見。”

她的話語總是這般平白直述，貼切人心，與喜歡講小故事，引經據典的荀夫子不同，更與啥事都要反上一反，除了反叛，完全沒有主體性的莉莉安有別。

白媽祖是庇護西城人民的守護神；

她已經存在了上千年，見證了小城變遷，記得每一個曾經存在與依舊存在的信徒。

外賣小哥騎著小電驢馳騁在靜寂的暗夜，為饑腸轆轆的不眠人，送上一份份溫熱的宵夜。

王天空一次性點的比較多，大包小包，忙壞了辛勤如蜜蜂的小哥哥。

王天空給辛苦工作的小哥哥遞上一罐果汁飲料，小城特產甘蔗飲品，注意事項：甜度有點高，請糖尿病患者自覺避開。

外賣小哥哥露出靦腆的笑容，摸索了一圈制服口袋，給王天空遞了幾顆木糖醇。

他說：“家里老人病人，不多干點不行。”

電瓶車消失在街燈明滅的柏油路面上，王天空迎來了又一名外賣配送員，這是一名可愛的小姐姐。王天空送上飲料，小姐姐有點警惕，畢竟是女生，她很有禮貌的拒絕了。

聊天時，她說：“想去XZ朝圣，正在積蓄力量。”

送外賣的小姐姐瞅見王天空身后的黑熊大佬，粉藕一般的小手，一把推開王天空，非要抱著黑熊大佬嬉嬉鬧鬧，又是拍照又是短視頻的。

王天空看見她的工作服里，套著一件印有黑熊大佬圖樣的體恤。

王天空花了點時間，填飽饑腸轆轆的肚皮，抽空到天空部落逛上一圈，美其名約造物主微服私訪；

沒能遇上那陣不一般的清風，喜歡上梁揭瓦，極度善變的莉莉安又鬧上門來，這回莉莉安連酒都不喝了，扯著充滿異域風情的腔調，帶著陰陽鬼面，像個意大利黑手黨……或者該叫市井牛氓一般，直接伸手討要。

“拿來，不拿，老娘走人了！”

王天空沉默不語，笑著支付999點功德值，搞得莉莉安很不爽。

“操，吃了狗屎的家伙！”

天色未明，將明之際，王天空推著王憶安老爺子出門，祖孫兩人日常遛彎，昨日清晨，送走孫凝香后，王天空回到家時，已是早晨8點多。

王憶安老爺子等了王天空一早上，王父想推著老人家出門，被老人阻止了。

晨間遛彎成了祖孫兩人的專屬日常；

穿過幽僻小徑，視野漸漸開闊，前方晨光透亮，隱隱可見碧綠湖水，湖上有黑白天鵝共舞，有鴛鴦戲水，有小鴨子追著母鴨子游來游去，西湖生態很好，初秋時節仿佛與那早春有那么一點點交融，萬物依舊生機勃勃。

下午，老爺子又上關帝廟，端坐棋坑，與一眾老頭大殺四方。有時出了一盤好棋，一眾老頭更是熱火朝天圍著，有的評頭論足一番，有的津津回味仿佛自個兒也能下出這般好棋，頗有陶醉之意。

王天空給這些老人提供了傳統的糕點和茶水，請他們幫忙看護爺爺，自己繞著并不宏偉的關帝廟，跑了一圈又一圈，進行日常的有氧運動。

孫凝香死后，歐陽博士很是難過，這是個一門心思專研的科研人員，心里沒有那么多門門道道，很好相處。但有時候卻又顯得相當冷漠。

T1實驗區依舊運營，不知在研究著什么；

歐陽博士說：“對不住，簽了保密協議。”

*

新歷27號，農歷二十三，星期一；

王憶安老爺子的精神頭越來越好，在王天空的扶助下，竟能用那雙瘦如蘆葦的小腿，勉強支撐著，站上幾秒鐘，這可把王父王母樂壞了。家里如同辦了喜事般喜氣洋洋。

早晨9點，王憶安老爺子靜極思動，顫巍巍的手，輕輕一指。王天空推著輪椅，祖孫兩人又一次上街去了；

王憶安老爺子靠坐在輪椅上，不茍言笑的面龐，瞅著開元街道上一幅幅熟悉的景觀，小城多市井，有店家經營一生，與附近的人打了一輩子交道，迎來送去皆是熟人熟面的老主顧，賣四果湯的蔡大娘，店里賣有烤紅薯，王憶安老爺子隔三差五喜歡到這里來買烤紅薯。

小時候，王天空喜歡纏著老人來這里買四果湯。

香火鼎盛的白媽祖廟就興建在開元街道上，每逢初一、十五時，入廟請愿的信徒，愣是把整條街道堵得水泄不通，油水難滲。

開元街道上，生意最好的店家，就數經營香火生意的王、陳、劉三家百年老鋪頭。

經過白媽祖廟時，顫巍巍的手，輕輕一指，王天空推著王憶安老爺子進入宏偉的廟宇，平常的日子里，依舊有小城居民虔誠禮敬，奉香燒紙，香火爐里，橙色火焰搖曳，煙霧彌漫。

王天空沒有靠近香火爐，老人家的呼吸道經不起那折騰。那里的空氣永遠都有一股子刺鼻，虔誠信徒們卻習以為常。

王天空看到寶殿外，一個個敬香跪拜的身影，有男有女，有年逾古稀的老奶奶，有中年肥膩的婦女，她們雙手合十，行佛禮，閉眼虔跪，彎腰磕頭。

大腦莫名浮現一幅幅相關畫面，依稀間仿佛聽到一聲聲請愿，多是一些無法獨自承受、無處話凄涼的生活困苦和委屈。

腦海里嗡嗡作響，王天空推著輪椅，望著寶殿蒲團上，那一個個虔誠跪拜的身影。

心里有感而發：“原來向神佛請愿不止因為迷信和不安，也因為現實生活中無從宣泄的委屈與無處話凄涼的憋憤。”

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宣泄口；

人生幾十載，多磨難少歡顏，人人心里都藏著委屈，有人盡情發泄，有人寄托神佛，有人找心理醫生，有人憋在心里，有人直面內心世界的恐懼……

憲法規定，每個公民都有自由選擇生活方式的權利，只要不觸犯法律，不對社會造成危害，我們應該學會尊重彼此，少一點隔閡與指責，如同欣賞鮮花一般，賞心悅目的發現他人美好的一面。

下午，王憶安老爺子又上關帝廟，與張大爺決戰紫禁之巔；

當前兩個老人棋力相當。有氧運動完畢，吃完營養藥劑，在林姥姥豬蹄飯館啃豬蹄的王天空，從林姥姥那探聽到爺爺和張大爺這對小城棋癡的傳說。

王天空啃著豬蹄，聽得津津有味，兩個老人一生摯棋，相互比斗，相互提升，成了最好的對手，攜手攀爬棋道。

起初王憶安老爺子棋力很差，在大榕樹下被張大爺輕易干番，老人不服氣，勤學棋經，半年后反殺張大爺。

張大爺是個很有血性的漢子，日日捉著王憶安老爺子對弈，棋力步步上升，更在某一時刻頓悟，升上更高層次，把王憶安老爺子殺得片甲不留。

那段時間，老爺子受生活壓迫，顧著養家，棋力原地踏步，隱隱有退步跡象，王父成家立業后，老人家肩上擔子輕松了一些。潛心棋道，鉆研今古棋局，視野大開，從更高的維度，縱觀局勢，棋力再度反超張大爺，聽聞那盤棋，自命天下無敵的張大爺被殺得丟盔棄甲，慘不忍睹。

張大爺不喜鉆研棋譜，但他性子烈，不服輸，悟性又高，常常舉一反三，輸棋后，再度纏上王憶安老爺子。

小城不大，兩人你來我往，相互攀爬棋道，還曾自費組隊上全國業余高手大賽，與全國棋友交流會晤，親手捧了一個冠軍獎杯回來，至今還供在老人會櫥柜里。

林姥姥說：“人生圖個啥呢？像這般棋逢對手，你追我趕，起起落落，相弈一生，也挺好的。”

林姥姥笑瞇瞇給王天空多加了兩個豬蹄，她蒼老的面龐，堆滿了皺紋，那副笑瞇瞇的樣子，瞅著如同一朵明媚的花，與發髻上插的那朵大紅花交相輝映，小城老人大多喜歡在頭上裝飾花朵，這是從很古早很古早的年代，流傳下來的風俗。

*

新歷28號，農歷二十四，星期二；

晨間遛彎時，湖風吹著臉頰，抖起衣角。

早晨出行前，下起了綿綿秋雨，敗了王憶安老爺子的性子；

小屋里，祖孫兩人望著落地窗外，行色匆忙的路人，聽著靈魂歌者離秋的歌聲。

柏油路面上，落葉隨風掉落。

街上行人不多，多是一些熟人，隔窗與老爺子打招呼，王天空給老人讀小城晚報，頭版頭條就是向氏集團與鳳舞天下簽訂戰略合作，未來將投入上千億，共同開發……

小城的圣光公會被扶持起來了，“棲息之地”眾圣光玩家達成使命，決定回東方都市，一身肌肉的郝有志上門跟王天空道別。

王天空跟郝有志探討一些鍛煉小技巧；

王天空給郝有志介紹“血氣凜然”公會，棲息之地已經成了“血氣凜然”的大本營。

郝有志笑著說：“明泰早就邀請我們了，這不是忙著小城斬鬼者協會的事。”

除了留下來的一批，郝有志一伙是最后一批離開的圣光義士，直至小城圣光公會發展起來，小城斬鬼者協會能夠自足運營，方才卸下擔子，揮一揮手，瀟灑離場；

“兄弟，我們先到公會等你！”郝有志說。

郝有志離開后，王天空和王憶安老爺子一塊觀看電視劇《射雕英雄傳》，朱茵飾演的黃蓉相當有靈氣，王父津津有味加入觀幕陣營。

“經典就是經典，現在的演員，太依賴特攝了，一點都不腳踏實地，演技那個稀碎的，眼里根本就沒有內容。”王父感慨。

孫叔不知什么時候，跟著加入觀劇團。

孫叔向來就喜歡吹噓，更喜歡評頭論足：“這科技發達了，有利有弊，現在的玄幻劇那畫面那特效真是沒話說，但演員的演技總是空空洞洞，一看就是基礎沒打好。”

王母不知不覺也加入觀影團，“我覺得現在的年輕人演的很好啊，一個個都很俊俏。”

孫叔嗤之以鼻，“那長相還能當飯吃啊。”

王父維護老婆，插了一句：“人家就當飯吃了，而且還日進斗金。”

孫叔大掌一拍，觀劇大會如火如荼、熱熱鬧鬧上演。

王母嫌孫叔吵鬧，說了一句：“你那店不開啦？”

孫叔回道：“開什么開，下雨天老鼠都不見半只。”

王父取來酒，打了個合場。

孫叔一見酒，臉龐自動掛上酒紅酒紅的暈兒，神色一下子活張起來，眉開眼笑，拉起王父就上樓。

王母搖了搖頭，到廚房準備酒菜；

熱熱鬧鬧的觀劇大會，只剩王憶安老爺子和王天空，一對祖孫觀眾。

午后，雨停了；

陽光明媚，天空掛著一座彩虹，王憶安老爺子顫巍巍的手，輕輕一指，王天空推著老爺子出了門。

輪椅行過潮濕的路面，碾出兩行細細的長線，隨著腳步在街道上無限延伸。

陽光暖適的打在身上，秋風舒暢，空氣潮濕，體感即不冷也不熱，身子骨享受天地恩賜的難得舒適。

兩旁的芒果樹上，有落葉片片歸根，一片落在王天空肩頭，一片落在王憶安老爺子膝上的氧氣枕上。

老人家用顫巍巍的手，將落葉掃走；

祖孫兩人漫無目的，漫步于雨后街景，與一個個擦肩而過的人打招呼，享受暖醺的陽光照耀臉龐的微微癢感，像被陽光和秋風輕柔撓臉一般。

這路仿佛可以一直走下去；

路道上，遇見張大爺。不由分手，就被拉上關帝廟。熱愛下棋的老人們，如同商量好般，三三兩兩陸陸續續來到關帝廟。

棋盤面前實力為尊，私下里都是相伴多年的老友，棋力相當的人，喜歡湊到一桌，你來我往，楚河漢界，指揮兵將，縱橫棋局，捭闔四方。

王憶安老爺子和張大爺再度開戰，正中央的石桌，宛若華山之巔，紫禁城樓，那是只有高手的博弈場。

李大爺今天帶了金孫到場，穿著尿布到處亂跑的小娃娃，管你新手老手，還是高手，盯著一雙大眼睛，似模似樣觀局，嘴里舔著麥芽糖，滿臉的幸福樣，相當討喜。

運動歸來的王天空，愣是被李大爺拉著下了一盤，結果可想而知，自然是輸了。

剛輸完棋，一旁的蔡大爺順勢吟了一句：“古今博弈，有輸有贏，乃是常事，不要氣餒，再下一局。”

曾是小學語文老師的李大爺抱著金孫，拉著王天空樂呵呵安慰道：“輸贏乃兵家常勢，高手輸棋，知恥后勇，庸手輸棋，畏懼不前。”

有老頭打合場：“知足常樂，知足常樂。”

王天空根本不當回事，但也聽出了濃濃的套路，這些老人敢情都是這么拉新人的。

王天空剛要離場，結果又被李大爺硬拉著下了一盤。

“這……”

怎么看怎么像贏不過老的，就欺負欺負小的過過癮……王天空腦海浮現了邪惡的思緒，罪過罪過。

精神意識遁入道境虛空觀，再觀棋局，棋子竟仿佛連接了起來。

李大爺每下一步，王天空都能瞬間算出后面二十一步；

王天空拍了拍腦殼，這大腦真是太好使了。

新人王天空不動聲色，輕輕松松殺得李大爺丟盔棄甲，之后上陣的老頭們，上一個退一個，全部鎩羽而歸。

直至張大爺和王憶安老爺子親自上陣，憑借老道的經驗，硬是把王天空逼至終盤被迫和局；

不知道為什么，沒有贏棋的王憶安老爺子心情竟是大好，晚飯更是多吃兩口，夜里掛著難掩欣慰的笑意安然入夢；

*

新歷29號，農歷二十五，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