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希音之齋

郭炎看了一眼沈月窈，嘴里重重哼了一聲，大許氏裝作沒有聽到郭炎的哼聲，笑瞇瞇地道：“果然是小孩子，不就是兩塊糖嗎？你四表姐也是怕你吃多了糖，牙疼！偏你是個不領情的！”

郭炎不自覺地摸了摸嘴唇，仰頭不信道：“是嗎？”

大許氏肯定地點了點頭，柔和的目光看向沈月窈：“好孩子，你表弟不是個省心的，不過你姨祖母知道你的好心，真是個好孩子！”

這一番話，讓沈念微心中對大許氏生出不少好感，她還以為憑著方才福澤院里大許氏對郭炎的那番寵愛勁兒，此時免不了對沈月窈發難，誰知大許氏三言兩語就將矛盾化解開來，只能說不愧是掌控平陽侯府的當家夫人。

聽了大許氏的話，沈月窈不好意思地抬頭道：“姨祖母，是我做的不好，沒有給表弟分糖，不過表弟把我的荷包扔到湖里，我不會怪他了！”

況且三姐姐已經允諾，給她繡一套四君子的荷包，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三姐姐說的話，總是有道理！

沈月窈心里念叨著，想到郭炎走了之后，她可以得了新荷包，還能讓沈念微單獨講孫猴子的故事，無形之中多了幾分莫名的優越感，也就不再打算計較荷包的事了，畢竟她拿糖砸人，有錯在先！

這樣想著，沈月窈主動向郭炎道了歉，郭炎面上雖仍有幾分傲嬌，但整個人已經軟和下來了。

大許氏等人都松了口氣，是說是小孩子家家的玩鬧，就怕其他人當了真，如今沈月窈服軟，大許氏自然不肯讓她吃虧，說了一通好話，送了一匣好玩意兒，才帶著郭寒等人回了府。

郭盈的建議，沈念微第二日去陶氏那里練琴的時候，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陶氏，陶氏聽罷，思索一番，也覺得郭盈說得在理，讓沈念微過兩日隨郭盈去琴行選兩具合適的琴。

到了約定的那日，一大早，沈念微就收拾妥當，帶著沈月窈去了崇仁坊，那里的希音齋是整個大越最好的器樂店，郭盈說不少驪陽書院的學子，都是在希音齋里買的琴。

一路上經過京城的西市，嘈雜的叫賣聲和沸騰的人聲，讓沈念微心生好奇，穿越到古代幾有一月光景，這還是她第一次出門。

馬車緩緩在喧鬧的人聲中穿行，綴著流蘇的車簾在沈念微眼前晃來晃去，她忍不住掀了簾子，悄悄往外看去。

除了鱗次櫛比的店鋪，還有數不清的小販，釵環首飾，布料衣裳，看不盡的品類，應有盡有。

西市周圍住的多數是些平頭百姓，是以街上小販售賣的大多是日常家用的柴米油鹽，就連布匹，也不過是些尋常的棉布、麻布，上等的綾羅綢緞，都在鋪子里。

即便如此，沈念微仍然貪婪地注視著街上的景色，原來這就是古代的京城！遠遠不是前世某些旅游景點生搬硬套的仿古建筑所能相比，這里的熱鬧，更加真實，讓人看著便心生歡喜！

穿過西市，街上的熱鬧漸漸歇了下來，沈念微放下簾子，輕輕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等到街上喧囂再起，已經到了東市。

相比西市旁若無人的喧嘩，東市的熱鬧更文雅，也更矜持，這里光顧的主顧，多數非富即貴，各個都是不差錢的主兒，看好了就買，一般不會討價還價。

沈念微看了幾眼，雖然那些店鋪裝飾個頂個的漂亮，相比西市卻失了不少煙火氣，倒是顯出幾分與眾不同的矜貴來。

等到穿過東市，進了崇仁坊，這里已經處在皇城邊上，那種由內而外的矜貴也更加明顯，讓人不由自主地放輕了手腳。

進了希音齋，衣著干凈的伙計面上帶笑地迎了上來：“兩位貴客，可有約？”

沈念微點點頭，又搖搖頭，掃了一眼擺放的各種樂器，沖著伙計擺手道：“人還沒到，我先看看，你自去忙吧……”

那伙計見沈念微身上穿著的衣裳俱是上好的料子，雖然瞧著眼生，通身的氣派卻讓人不敢小覷，當下行了一禮，轉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沈月窈一見架子上擺著的各種樂器，早就忍不住四處去看，沈念微吩咐了沁香幾句，讓她隨時跟在沈月窈身后，領著牡荊也四處看了起來。

希音齋很大，據說樓上還有雅間，樓下一層擺放著一排排上好的紫檀木架子，各種樂器隨著身形大小各異而擺在不同的隔層上。

焦尾、琵琶、蕭、笛、瑟、笙、琴……沈念微前世見過或是沒見過的樂器，在檀木架子上靜靜舒展著身軀，等待著冥冥之中的有緣之人。

突然，沈念微目光一凝，直直盯住擺在角落的一件黑乎乎的東西，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是一口……塤？

那口塤藏在一把上好的焦尾琴的背后，梨形的身軀，像是一個端嚴肅穆享受寂靜的老者，透過琴身洞察著世間百態，沈念微小心透過空隙，將那口塤拿起捧在手心。

八孔？竟然是八孔塤！

沈念微渾身一震，在原主的記憶中，涼州的夜半也會從不知名的地方響起嗚嗚咽咽的塤聲，大將軍府的大少爺沈舒，也極愛吹塤，不過那都是六孔塤，眼前的塤，卻是罕見的八孔！

細碎的陽光透過架子的縫隙，斑駁地灑落在地上，眼前晃動著的微光，讓沈念微的心中一陣恍惚！

前世，她過早地背負起生活的重擔，當別人家的小孩在父母的陪同下上興趣班發展愛好的時候，她卻在發愁上學的學費。

等到年歲漸大，同齡的孩子多才多藝，她卻總是看著別人表演而滿臉艷羨，一直到大學的時候，遇見了那個吹塤的人！

沈念微不自覺地抬起手指，堵住第一孔，接著堵住第二孔、第三孔……兩個大拇指輕輕按在了背后的第七孔和第八孔上，魔怔了一般將塤拿起，就要湊到嘴邊……

“姑娘，你會吹八孔塤？”

一聲清冷的男聲，打斷了沈念微飛揚的思緒，她顧不上回頭，慌忙將塤拿下，撤了手指，手忙腳亂地將塤捧在了掌心，面上微紅道：“不……不會！”